《神明的时间》御末子

7、川赤子

　　然而，就在白收手的一瞬间，他的理智追上了他的下意识反应，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但是已经中了对手的伎俩。
　　小女孩速度极快地向他扑上来，右手从身后拖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向白的喉咙杀过来。白全力向后一跃，长刀尖啸着险险地从离他脖子几厘米处擦过去。但是白同时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又一阵杀气袭来，他没有回头的空闲，直接换左手持短刀，向身后一挡。
　　只听一阵兵刃相接的刺耳摩擦声，一时间火花四起，白生生用短刀接住了从他身后劈下来的另一把长刀。白转身一看，持刀人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他被白的力道震得向后踉跄几步。小女孩抓住机会，在白背向她的一刹那，一刀劈向他的脑袋。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及时侧身一晃，长刀唰地削掉他的几根发梢。
　　真他妈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白心想。
　　可惜白只来得及产生这么一个念头，两个恶鬼配合得实在默契，年轻男人同时出手，双手握刀向白拦腰斩过来。这次白没有空隙躲开，于是他反手一刀，速度比对方更快，力道更狠，刀身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男子的手腕，直接把他的左手切了下来。男子手里的刀失控飞出去，在墙面上喷出一片血迹。
　　小女孩对同伴受伤毫无反应，趁白的动作还未收回来，一刀砍向白的腿部。白迅速向旁边一撤身子，却感到小腿上一阵剧痛，小女孩的刀再挥起来时已经带血。白来不及再用刀挡，他不顾腿上吃痛，一脚踹在小女孩的胸口上，如果是个普通人挨了这一下恐怕会当场肋骨断裂，谁让这恶鬼选了这么个小身板的外形，她直接向后飞了出去，撞上围墙，身体滑下去不动了。
　　与此同时，还没等白缓上一口气，只感到后脖子上突如其来一股寒意，那个年轻男人型恶鬼用仅剩的一只手挥刀向他劈头盖脸地砍下来，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顽强，不等白做出反应，只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天上直扑向地面，仔细一看是一只乌鸦从半空俯冲下来，突然变大化为人形——天邪鬼从天而降，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就把一把匕首插进了恶鬼的脖子后面。
　　天邪鬼这一刀斩断了恶鬼的颈骨，他丝毫不给恶鬼反击的机会，一气呵成拔出匕首，抓起恶鬼的手，直接穿透他的手掌把他钉在墙上。虽然恶鬼不会死，但是痛觉按理说是跟人类一样的，每一次伤遭受的痛苦一点都不会少，可这个恶鬼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白觉得情况很不对劲。天邪鬼已经满手是血，恶鬼半闭着眼睛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天邪鬼微微把脸一偏，没有被血溅到。
　　“虽然你变了样子，但从你这用刀把式上我也认得出你，川赤子。”天邪鬼用白没听过的可怕语气，极其缓慢地说，“违背戒条的下场，你可知道？”
　　川赤子费劲地抬眼看着天邪鬼，勉强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喉头一动，嘴里却只能涌出一股血来。
　　突然一声短促的惊叫在他们背后响起。白猛地一回头，看见一个人类女子站在远处的叉路口，无比惊恐地望着他们，已经被这幅血溅满地的景象吓得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原先瘫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突然身形一动，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飞速向女人窜过去。白反应极快，立刻追上去并把手里的短刀嗖的一声甩出去，刀子准确地钉入小女孩的后心，穿透了她的身体，而小女孩竟然只略微顿一下，就好像只是被一颗小石子打中似的，随即像豹子一样扑到女人身上。
　　白只差几秒钟就追到跟前，却为时已晚，小女孩一口咬断女人的喉咙，并瞬间转身把女人猛地向白推过去。女人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毫无控制地飞出去扑倒在白的身上。小女孩利用这个空档再次化成一只猫转眼就窜了出去。
　　“我去追。”天邪鬼留下一句话，从白的身边一闪而过。
　　白把这可怜的无辜女子平放在地上，迅速脱下外套用力按在她脖子可怕的伤口上，想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但是刚才那小女孩已经咬断了她的大动脉，血是不可能止得住了。他的外套像落进水里一般立刻被血浸透了，女子拼命挣扎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抓得靠近自己，她浑身扭动着想要呼吸却做不到，两眼圆睁，好像要说话。白赶紧把耳朵贴近她的嘴，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女子像离开水的鱼，努力张了几次嘴，却只发出可怖的气声，血从她嘴里冒出来，身体很快就不动了，只有两只手还死死地抓在白的衣服上。
　　白呆愣几秒钟，就听到脚步声向他跑过来，他抬起头看见天邪鬼眉头紧蹙的脸。
　　“刚才那恶鬼不见了，有人向这边来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川赤子……”
　　天邪鬼话说一半就止住了，因为他看见白身后的小巷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川赤子的一只手还被刀钉在墙上，就像断尾自救的壁虎，人已经不见了。
　　天邪鬼在白身边蹲下，抓住已经死去的女子的手腕，用力把它们从白的衣襟上扒下来，冷静地说，“她已经死了，你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快走吧。”
　　白想站起来，却只感到腿上一软，低头一看，刚才被小女孩那一刀划过小腿，竟然伤已见骨，一直都没顾得上低头看一眼。这时他们都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天邪鬼力道极大地一把将白从地上扯起来，小声说，“来不及走了，跟上我。”
　　天邪鬼一转身，瞬间化成一只乌鸦冲上天空。白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也跟着化作一只乌鸦，飞向沉沉的黑夜。

　　他们飞过灯光斑斓的楼群，十几分钟后，天邪鬼落在一栋高楼的楼顶，化为人形。白也跟着落下，但一条腿使不上力，恢复原型的瞬间就跪倒在地上。他马上发现这个楼顶是一个直升机停机坪，白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一边问天邪鬼，“这不是我们的宾馆，这是哪？”
　　天邪鬼附身拉住白的胳膊，把他扶起来，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是医院，你腿上的伤需要缝合。”
　　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血不仅已经浸透他的裤腿，连鞋里都盛满血，脚踩下去能听见踩进水里的声音。他刚才一路上已经疼得浑身是汗，现在牙齿也开始微微打颤。白咬紧牙关，摇摇头说，“不行，我这么浑身浸血去医院，他们会报警的。”
　　确实，白除了腿伤流的血，连帽衫的前襟还有刚刚被抓的血手印，以及砍掉恶鬼一只手的时候喷溅到他身上的血迹，他整个人都被浓重的血腥味覆盖了。天邪鬼脱下自己的风衣递给白，“遮住不就好了，等下进去急诊室别脱下来就行。”
　　白呆立片刻，因为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针锋相对，差点一言不合就要结成仇家，而且他一直从里到外都看不惯天邪鬼，这一下子反转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个情景才好。
　　天邪鬼似乎完全没有白心里这些碎碎念，他看白一时间没有反应，就不由分说地把风衣罩在白的身上，“你再在这站下去，这楼顶就要血流成河了。”
　　白回过神来，赶紧穿好衣服，把胸前的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挡住血迹斑斑的上衣。天邪鬼看他穿完外套，没有问白的意思，直接架住他的一条胳膊，揽起他的身子就往前走。天邪鬼作为一个邪神要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白被架着都快要完全离开地面了。他实在不习惯跟别人靠得这么近，但是凭他自己可能需要变成只麻雀才能飞进医院去，毕竟天邪鬼是在帮他，所以也没脸再提出异议，就由着天邪鬼把他半架着半扶着进入楼顶的电梯间，拖着一路血迹到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人不少，白很快被护士安排在其中一个病床上，匆匆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在他伤口上打了一针麻醉剂，又在病床周围拉起简易的帘子，让他等医生来缝合。
　　天邪鬼拉来一个铁皮凳子坐在白旁边，表情已经恢复了他平时那种让人不爽的、浅笑着的样子。
　　“那个护士怎么都没问你怎么伤成这样的，你看这骨头都露出来了。”
　　可算是会说人话了，白暗想。之前天邪鬼装模作样地一口一个“死神大人”，刚刚不过是一起打了一架，这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连敬语也不用了，说话也不文绉绉的让白想打他了。这家伙变起脸来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说变就变。
　　“你这中二的造型往这一站，一头白色头发，还扎个小辫，护士可能默认我这是不良少年械斗的结果吧。”
　　天邪鬼笑了，这次的笑容很真实，不像之前那么烦人，“那她还猜的挺准的。”
　　白想起刚才打斗时天邪鬼一刀刺穿恶鬼的手掌把他钉在墙上的情景，“刚才看到你打架的气势，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鸣屋和小林君那么怕邪神了。”
　　天邪鬼听了扬起眉毛，“你以为鸣屋是在怕我？”
　　“难道不是吗？”
　　天邪鬼觉得好笑似的摇摇头，“她怕的是你们。准确地说是你和夜魇。”
　　白皱眉，“为什么？”
　　天邪鬼观察了白片刻，好像认为他不知道这件事很有趣。
　　“因为你俩身上都有传说啊。我听闻你几千年前曾经独自一人屠尽一整座城，而且因为煞气太重导致那里数十年寸草不生，我猜你被叫做死神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天邪鬼停顿一下，看白没有反应，继续说，“关于夜魇的传说是她以前烧死过几千个人类，具体情形我听说了好几个版本，不知道该信哪个。恶鬼们口口相传这么多年，听过这些故事的鬼当然害怕你们了。”
　　白沉默了一会儿。听别人提起这件事时白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每次想到他都会导致他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一下，抽得胸口疼。白努力摆脱这些思绪，淡淡地说，“原来这些陈年旧事还在流传呐。我倒是没什么，但是你就不要在夜魇面前提到她的那些事了。”
　　天邪鬼兴致勃勃地问，“这么说传说是真的了，我看夜魇不像是冷酷无情的邪神，虽然我也奇怪她为什么一边帮人类除掉酒吞童子，又好像很厌恶人类的样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要烧死那么多人？”
　　白犹豫地看着天邪鬼，考虑半晌后叹了口气，“算了，这事我不好说，她可能不愿意别人知道其中的究竟，你还是自己问她好了。”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向他们走过来，天邪鬼看到医生来了就站起身来，低头问白，“你喝什么饮料？”
　　白被他没头没尾的问题问住了，愣了片刻后才说，“咖啡。”
　　“我去走廊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天邪鬼把凳子踢到病床底下，那吊儿郎当的架势完全像一个不良少年，他转身对医生微微一欠身，走出了急诊室。白看着他的背影，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从前一定在某个时代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