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驯的灵魂》七喜

54、第 54 章

　　人常说“度日如年”，大约都是生活不顺心的时候，当你的日子越过越开心时，时间又加快了脚步，寒假一晃就过完了，连农历年也一并带过，年轮又加一圈。
　　哥哥大了一岁，而我又老了一岁。
　　但皮相上，仍旧是金童玉女般的和谐搭配，无可挑剔。
　　回到班上，导师换了一副嘴脸，再无任何殷勤表现，放心之余也有点惊讶，诶？怎么这么快？
　　后来渐渐听到风声，原来传闻我和无血亲关系的同校哥哥同居一室，男女关系混乱，更有同高中的学生添油加醋一番，说我在高中时期简直是个女阿飞，也不知怎么能高攀上这间古校，真是匪夷所思，一下子，流言蜚语飘满天，身旁顿时冷清许多。
　　幸好我不是爱热闹的人，否则真会被打击至死，罢了，这样一来，我同哥哥也无须保持距离了，每日一同来上课，吃过午饭回家休息睡个午觉，下午再回来上课，彻底将这个传言证实到家。
　　是，我们就是同居关系，对对，我们简直混乱到可以，那……又怎样呢？
　　索性大方点，任人观赏，只差伸手要他们掏钱买票，不能免费娱乐了你们啊。
　　人的一生，有了污点，简直无法翻身，何嘉文高中的丰功伟绩势必要跟随我许久许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流言。
　　哎，要做到真正淡定，还真挺辛苦的。
　　不过，幸亏有哥哥支持，彼此相处无间，生活过的有滋有味，我想就算让我们俩脱离社会，搬到山上去住，也不至于饿死或寂寞至死。
　　我们太不像现代人。
　　幸好，传闻传了一个学期也就淡了下来，反复就那几个故事，传来传去，乏味至极，又无新鲜血液补充，任谁都懒得再追问下去。
　　于是，到第二年新学期开学，大家居然又不计前嫌的和我有说有笑沟通起来，我也一笑置之，谁会和一群孩子较真呢，他们也不过是跟风而已。
　　暑假和哥哥去了海南岛，潜水晒太阳吃海鲜喝椰汁吹海风，自飞机上下来，看到机场大厅的立面镜，两人吓了一跳，哇，这是我们吗？皮肤被海风吹的黑红黑红，只有那笑容，灿烂过７月的艳阳。
　　我们站在镜子前拥抱彼此，有外国人经过俏皮的用蹩脚的中文搭讪，“嘿，你们在庆祝什么？能不能让我也加入？”
　　我们相视而笑，“庆祝飞机没有失事，庆祝我们还活着。呵。”
　　那个金发碧眼儿居然听懂了，倒是有点感慨的说，“Celebrate our still alive. I wish you happiness.”
　　我微笑着谢过他，“Ｔhank you.”
　　他面带笑容的拖着行李离开，去往他的人生目的地。
　　哥哥自此迷上了旅行，而且越跑越远，暑假之后的寒假，居然拉着我去办了护照，买了机票，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就飞去韩国了。
　　在飞机上，我很担心的问了个问题，“你有足够的钱让我们回来吗？你不会只买了单程票吧？”
　　原本在看电影的他笑出声来，“那当然，我凑足了所有的钱就够买两张单程票的，到了那里，先把你卖掉做苦力，供我旅游韩国一番，你觉得这个行程安排还满意么？小姐。”
　　我用手肘顶他胸口，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和你讲认真的，你跟我瞎打岔，我问你，你哪来这么多钱出国旅游？！”
　　他拿起手边一本杂志盖住脸说，“忘记告诉你，前天我中了□□，我们现在是千万富翁了。高兴一点吧。”
　　“鬼才信你！你快点给我老实说！”我掀开他脑袋上的书，追究下去。
　　他无可奈何只好如实招来，“哎，真能缠，很简单的，我动用了一个基金户头，非常正当的手法，你满意了？”
　　我愣了一下，是继父留下来的，有点纳闷，许久以来，哥哥都没怎么动用他父亲的遗产，日常也很节俭，怎么今次这么大动作，居然来个出国游。
　　“好了，休息一下，很快就到了。”他套上眼罩睡觉了。
　　我也只好暂时压下满肚子的疑问。
　　下了飞机，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来接我们的是韩国一家知名整形医院，帮许多明星整过容，在国内名气也很大，他们派了一辆小车来接我们，显然哥哥之前已经联系好他们，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坐在医院的面包车里，眺望窗外风景，许久前就听出国旅游回来的人说过，大凡国外热闹的黄金地段，长的也就跟咱们北京上海的闹市区一个样，走在街上，中国人又多，到处是普通话，害你以为自己压根没出过国门。现在想来也觉得挺有道理，韩国的街道风景是没有特别的，除了一些标志性建筑物。
　　来接我们的司机是个中国人，闲聊几句才知道，他８年前移居韩国，一直为这家医院开车接送客人，收入颇高，原因是近几年中国来韩国整容的客人占了医院大部分比例，医院很重视，故此连带给了他高薪，让他安心扎根住下。
　　他女儿都已经读小学，太太在家把持家务，自己的工作简单，生活也算惬意的。
　　“中国人现在有钱啊！个个跑来韩国整容，大把大把的钞票砸到脸上去，回去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呵呵，这么大年纪了还整什么呢？给谁看呢？你们说呢？”他一边开车一边讲。
　　哥哥和我也不搭腔，只是礼貌性笑笑。
　　他从倒车镜看了我们许久，终于好奇的问起来，“我实在看不出来，你们有什么地方好整的？年纪轻轻的，模样又好。奇怪了！”
　　哥哥别开脸去。
　　我乘哥哥不注意，对着倒车镜一把抓起刘海，给司机看清楚我额头的大蜈蚣，结果吓他一跳，方向盘歪了一下。
　　我动作迅速的放下头发，在哥哥回头前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司机尴尬的摸摸光秃秃的后脑勺，干咳几声，不再说话。
　　我是确实有需要的客户呢，呵呵。
　　到了医院，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司机特别热诚的将车停好给我们带路，人生路不熟的，也多亏了他，我们很快找到了主治医师。
　　司机临走前，悄悄和我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啊。”
　　我笑了，“大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谢你带路呢。”
　　司机颇有恻隐之心，看看我的刘海说，“放心吧，这里技术很不错，你来对地方了，一定会整好的。”
　　“谢谢。”我由衷的感谢他，这种陌生人的关怀也颇为温暖。
　　他戴上帽子走了，哥哥在医生办公室里叫我，我连忙走了进去。
　　主治医师年纪不大，约莫４０出头，笑容和蔼，旁边有个女助手会讲中文，站着帮忙翻译，非常方便。
　　他招呼我坐下，然后示意我拨开刘海，于是，我讲刘海整个拨上去，我瞧见哥哥眼神闪烁，也看见女助手惊讶的目光，自墙上的镜子里我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孔。
　　医师见多识广，没有很大惊讶，只是平静的诉说事实，女助手翻译过来，“伤疤很大，也很长，需要多次手术，整个疗程需半年时间，而且因为面积大，可能会影响整个面容有所改变。”
　　时间这么长，而且面容改变是什么意思？
　　女助手又代为解释，“如果正在上学，可以分几次来做，比如寒假暑假，不一定一次性做完所有手术。面容改变，是指脸型各方面会有细微变化，也许会变的有点不像你自己，当然不会有太大变化，这点放心。”
　　哥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突然，我笑了，笑到不行，吓大家一跳，以为我害怕到崩溃。
　　哥哥过来按住我手背安抚我，“慢慢来，我们每年过来做一次手术，分开几年做，不会那么痛苦。别怕。”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是害怕手术，我只是觉得可笑，我其实原本就不是我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转过头去对女助手说，“不像自己没关系，索性将我整成宋慧乔好吗？呵呵。”韩国女星我只知道她，还是因为过去同事迷恋韩剧的关系。
　　女助手连忙同医师翻译，医师摇摇头又和她讲，她又要和我沟通，“医生说，没有必要，你就做你自己很好了，他说你的五官非常完美，根本不需要整成别人。他会尽量维持你原貌。”
　　我笑笑置之，哥哥拍拍我肩膀，只有他明白我的心意。
　　“我们没问题了，请尽快进行手术吧。”哥哥决心已定，我知道他，花再多的钱，再多的时间，再多的精力，也在所不计，只要能把我的脸恢复原貌。
　　于是医师招来护士送我们去病房先住下。
　　病房非常精致舒适，粉红色的碎花墙纸，落地窗阳光充足，还有小阳台可以晒衣物，床上用品居然也都是粉红色的，异常可爱，房间里还备有一张双人沙发，可供亲友暂住，墙上挂着液晶小电视，木质衣柜干净整洁，单独的卫浴设施，一切硬件可比国内高级的家庭酒店套房，显然这里的费用也是成正比的。
　　哥哥此趟肯定要花不少钱。
　　我觉得有点不值得，为了一个伤疤，劳师动众，花费巨资，很多人顶着个赖利头也能过一辈子。
　　哥哥一边收拾行李，背对着我说，“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让你吃这么多苦。”
　　我坐在床沿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衣物走过来，看着我，“如果将来你能嫁给我，自然好，这点伤疤权当纪念，我会用余生去好好补偿你。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我就不能让你带着这么丑的脑袋去嫁给别人，招人白眼。”
　　我楞住了，没想到他居然考虑的如此久远。
　　“你还是对我没信心？”我仰起脸庞注视他双目。
　　他却说，“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将来总是一个变数。”
　　这句话却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指不定哪一天，我这个好动的灵魂咕噜到谁家去呢？
　　“至少我们现在过的很开心，这就够了。”我也是个对将来没有把握的人，故此也没有好的安慰办法，只能这样讲。
　　“谁说不是呢？”他终于肯笑了，他的笑容就像镶在乌云周围的金边，让人相信，生活总有好的一面。
　　我提议，“我们干脆不做手术了，拿这些钱跑路，躲起来，然后长久在韩国住下来，不回去了，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熟悉的一切，重新开始，够浪漫刺激吧？哈哈。”
　　哥哥翻个白眼，“不出一个月，街头就多了两个中国流浪汉，坐在街头讨饭，风餐露宿是挺刺激的。”
　　“真会这么惨？我不信，我们有手有脚，不至于吧？”我戏言。
　　“这么想当洗碗工？”他戳我脑门。
　　我向后倒去，哈哈笑倒，“想，我现在的志愿，就是当一名不用头脑１８个小时埋头洗碗的小工，剩下的６个钟头用来睡觉吃饭上厕所，生活简单忙碌也挺不错。”
　　“你是躺着说话不腰疼，试试让你蹲着用冷水连洗三个小时的油碗，看你还笑的出来。”哥哥不再理我风言风语，继续转身去收拾东西。
　　我一下坐起来，望着他的背影不再嬉笑。
　　这些事上辈子懂的就够了，我当然不会告诉哥哥，我真的做过洗碗工，过去的大学学费虽然是奖学金形式，但日常费用却要靠自己每个暑假打工所得。
　　我真的试过一天洗１８个小时的碗，洗到后来，手上的皮泡成橘皮，泛白到不行，一个星期下来，过敏到要去挂号看皮肤科。
　　还有很多不值一提的劳力活，一个高中毕业生能做什么？不外是体力，连脑力都没人稀罕，幸好后来熬出头，到后来工作的第一次薪水，居然脑袋热的去买了台洗碗机，就为了摆脱洗碗噩梦，谁说不辛酸呢？呵呵。
　　收拾完东西，我们去医院的食堂用餐，幸好有实物图可点选，否则一时半会儿去哪找个翻译来。
　　韩国辣年糕很有名，在国内也吃得到，不过地道的酱料却是够味，有点甜，有些辣，年糕嚼头很好，很有咬劲，热气腾腾的一盘被我们俩吃光光，异常满足。
　　韩国泡菜世界闻名，但我感觉吃起来和国内的酸辣大白菜挺像的，呵呵，大约是不太识货，下饭确实不错。
　　哥哥食欲很好，今天吃得特别多，又点了一盘烤肉，还点了石锅拌饭，都是非常能饱腹的食物，我们吃得很多，又辛辣，韩国天气比国内冷，但我们吃的畅快淋漓，最后还打包了紫菜包饭　　回去做宵夜，天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撑的下。
　　人一吃饱就特别困倦，也许是一天行程累了，我们一回房就先后洗了热水澡，房间里暖气充足不说，床头还开着加湿器，非常体贴。
　　哥哥从柜子里取了毛毯出来趟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还发现房间里有茶包，小瓶装的热可可粉，盒装的牛奶，冰箱里有可乐，标签注明是免费提供的，呵呵，天底下哪有免费的美食，想来早就记在总费用里，这一点小头也就不提了。
　　但总体来说，这里非常人性化，也挺温馨的。
　　我冲了两杯热可可，一杯放在他的茶几上，自己捧了一杯坐到床上去喝，很甜，甜的令人瞌睡。
　　我睡眼惺忪的看过去，结果发现哥哥早就睡着了，毛毯滑落在地上。
　　我摇摇头重新起来，放下茶杯，将他的毯子捡起来，帮忙盖好。
　　房间里充满了电视机传出的听不懂韩语，我坐到地板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近距离的欣赏他的睡姿。
　　最近很久没看过他沉睡的样子了，上下铺很难看见，过去倒是常能见到。
　　这么大块头挤在一张小沙发上，长手长脚简直没地方搁，大概是真的困了，才会一下子就睡熟过去，这么不舒服也将就了，真难为他。
　　饶是这么狼狈的睡着，却也不失英俊的模样，人长的好确实占尽便宜，明明是一个卖相好到可以当个小明星的地步，可偏偏又不看重这点，真是难能可贵。这年头，看电视就知道了，大凡长的平头整脸有三分姿色的人全都上台做明星了，惟恐埋没了人才。
　　我伸出手，轻抚他脸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我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呢？
　　我的皮囊是借来的，灵魂懦弱又无趣，有欠青春又太过现实，简直无可取之处，并非我妄自菲薄，过去我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努力且经过一番艰辛白手起家的有为青年，可现如今，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平凡至极毫无优点年龄又偏大的普通女人，不是我贬低自己，实在是事实摆于眼前，他太过优秀青春，处处彰显我的缺点，夜深人静时，难免自惭形愧。
　　哎，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对自己没信心，你说好不好笑？
　　简单想来，是因为年轻单纯吧？
　　有一日，他进入社会，眼界开阔，终会发现，我身上的世故成熟淡漠气质在任何年长女性身上都能找到，并不稀有，他会失望的。
　　该怕的那个人，实在应是我啊。
　　哎，这个笨蛋。
　　我叹息着起身，关掉电视，上床睡觉，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对，居然在韩国，昨天还睡在国内呢。
　　得，睡觉吧，明日事明日毕，无须多想，想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