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善良》叹空

8、第八章

　　叶善的声音虽稚气但说的话条理清晰易懂，陈芳悬着的心奇异的被安抚了，但没过多久她想到一个问题。

　　“你怎么懂这么多？”

　　叶善一早猜到她会问这个，他道：“我爸告诉我的。”

　　提及叶志诚陈芳一下子没话说了，她嗯了一声，进而打开锅盖搅了搅锅里的粥。

　　吃完早饭陈芳立即带叶善去了王家老宅，到了地方发现遗体已经放入棺中，老宅门口围了不少人，陈芳和叶善挤进去时刚好看到王华在和陈芳两个弟弟说话。

　　三人看到陈芳脸上表情各异，王华是得意和不屑，两个弟弟则偏过头，视线不敢与姐姐对上。

　　他们这副模样明显是有鬼，陈芳眉头一皱，牵着叶善走过去问：“你们在干嘛？”

　　两个弟弟相继看了她一眼皆没开口，陈芳见他们不理自己火了，扭过脸问王华：“你干嘛他们了？”

　　“你心里不清楚？”王华反问，“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晓得心疼心疼两个弟弟，他们要借钱你干嘛不借？又没有多少，做个顺水人情不好吗？一点事都不懂。”

　　王华数落陈芳的音调提的很高，几步开外的邻居不需要竖耳朵都能听清楚，话一出口大家都低声议论起来。

　　陈芳年纪轻、气性大，受了一会儿身后的声音就耐不住了，她没好气瞪了叽叽咕咕的几人一眼，接着问两个弟弟：“你俩跟他借钱了？”

　　陈军和陈民点点头。

　　“他借了？”陈芳又问。

　　陈军回答：“借了，借了一万块。”

　　“你借了一万？”陈芳用眼神剜王华，“从哪儿来的？是不是又……”

　　陈芳想问他是不是去王芹芹家偷的，但还没说完她忽地想起身后等着看笑话的邻里。

　　家丑不能外扬，陈芳磨了磨后槽牙，怒冲冲的丢下一句回家说便走了。

　　不过她的话王华从不在意，当天他根本没回家。

　　逮不到他的人陈芳一夜没睡好，翌日一早，她煮了一锅红薯粥又煎了两个馒头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没说太多，只告诉叶善自己出去找人。

　　叶善猜测她去找王华便也没多嘴问，等陈芳一离开他吃了饭就抱着照片回到自己房间。

　　约莫到中午，睡了一场回笼觉的叶善醒来惊讶的发现外面下雪了。

　　外面雪下的不大却很密，叶善坐在床上看了片刻爬了起来。

　　陈芳走时将院子外的大门锁了，一觉睡起的叶善看到家中冷锅冷灶心里莫名有些怅然，他站在漫天雪花里仰天看了几秒，随后回了屋子。

　　他回去没多久铁门被打开，风尘仆仆的陈芳赶了回来。

　　陈芳的气色不好，她的脸被寒风吹成了高原红，进院子后先去厨房舀了碗冷水进肚，等解了渴她才去找叶善。

　　“冷不冷？”陈芳问叶善。

　　叶善摇摇头，道：“找到舅舅了？”

　　“没，找不到你舅俺去娘家问了问，结果……”说到这儿陈芳叹了口气。

　　事情的这样的。

　　陈芳在村中王华的几个朋友家找人没找到后就想回家把钱的事说清楚，可到家后刚提到钱这个字眼家中几个人就嚷嚷起来。

　　陈芳一对几实在无力招架，临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灵机一动打算去县里王芹芹家碰碰运气，但还未进城外面的雪蓦地下大，于是去县城的计划唯有搁置，陈芳老大不高兴的回去了。

　　陈芳说起回娘家这事儿满脸的不甘心，她问叶善：“为什么芹芹会有这么讨厌的弟弟？”

　　叶善没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在他之前的印象里，这个舅舅对他的态度不算好但也不坏，若不是他带着二十几岁的记忆回到了儿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怀疑那个一直坑他家钱的是亲舅舅。

　　对小孩发了一通牢骚的陈芳看叶善表情呆呆的就没往下说，她陪小孩坐了一会儿，随后看着外头院子地上的雪问：“吃糖炒米不？”

　　此话一出叶善的眼睛闪了闪。

　　如果让从前的叶善给陈芳贴一个褒义的标签，那一定是手艺好，在他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里，舅妈的糖炒米给他带来过不少惊喜。

　　家中做炒米不麻烦就是费功夫，加上现在天寒地冻的晾干起来麻烦，陈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真正把米炒上。

　　微硬的大米慢慢在锅中飘香、变色，叶善一动不动的静候在一边等待炒米出锅。

　　陈芳炒了二十来分钟，放下锅铲的时候手直抖，她把米分成几份，一份用碗装起来给叶善解馋，剩下的加入红糖糖浆搅拌均匀静凉切块。

　　糖炒米好了以后陈芳冲了一杯豆奶出来与叶善分饮，两个人一人坐在桌子一头，就着灶台内的火和窗外的雪过了个舒服的下午。

　　.

　　王华是王芹芹头七前一天回来的，回来时他双手指甲黑乌、两眼布满血丝、精神状态也不好，陈芳原先不想理他，但听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叫自己名字有点心疼，无视了他几分钟还是去照顾他了。

　　不过照顾是照顾了，骂还是要骂的，陈芳一面伺候他洗漱吃饭，一面问他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王华怎么可能会说，他先是随意推脱后又三缄其口，最后每当陈芳问，他就说头疼。

　　几次下来陈芳也没了脾气，她安慰自己王华好歹是着家的，随后去院子里帮他洗布满烟味的衣服。

　　叶善自王华回来便冷眼盯着他，待陈芳背对卧室洗衣服时他悄悄掀开门帘看了一眼屋内，见王华安稳躺在床上后他退了出去。

　　院内的陈芳正坐在井水边低头搓洗衣物，洗到一半手下的衣服突然被一双小手抓了起来，陈芳不解抬头，问叶善：“咋了？”

　　“舅舅说没说他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没，”陈芳用手背擦了一下溅到肥皂水的额头，“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俺不想问了，懒得管。”

　　叶善哦了一声，把衣服还给了陈芳。

　　第二天是王芹芹下葬的日子，下午天一黑陈芳突然抱了一床被子要出门，叶善直觉与母亲相关，于是吵着闹着要跟着。

　　叶善是第一次以小孩子的脾气对陈芳撒泼，陈芳拗不过他又念着明天王芹芹下葬了，末了还是带他去了老宅。

　　陈芳今夜出门的原因是想帮王芹芹守夜，前几天她怕叶善会多想就没敢提这事，但这两晚她总是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陈芳估计是王芹芹有话对自己说，因而想在第六夜陪她一晚。

　　王家老宅一如往常那般平和、冰冷，棺材不曾换过位置，只是周边多了许多殡葬要用的纸人、纸钱，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被月光一照，显得有些可怖。

　　“怕吗？”陈芳问身边的小孩。

　　小孩摇头：“不怕。”

　　晚上九点多，任凭陈芳如何赶都赶不走的叶善留宿在老宅内，陈芳怕他冷关上了大堂的门后拎了一个煤炉进来烧水取暖，叶善在煤炉边站了一会儿，而后将门打开一条缝透气。

　　风顺着那条缝窜了进来发出诡异的声音，陈芳护住叶善的耳朵想把门关上又被叶善制止。

　　“不冷？”

　　叶善点头：“不冷。”

　　此时的大堂内除了杂物，仅有一个棺材和他们二人，两个人坐在棺材边安静了半晌，接着陈芳小声的说起从前和王芹芹共度的时光。

　　晚上十一点多，叶善在陈芳的声音中入睡，陈芳见他睡了也将头靠在棺材上闭上了眼。

　　斑驳百怪的梦再次闯进陈芳的大脑，诡谲分裂的几个梦在她的脑内来来回回三四趟终究沉淀为一个。

　　梦里，陈芳看见一个被打开棺盖的棺材，她脚步一停，之后快跑上前。

　　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看到王芹芹的遗体时，她发现棺材里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有着一张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