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善良》叹空

7、第七章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别说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由母亲亲手做的藕粉了，这十几年来，叶善连梦都很少能梦到到她。
　　不是他不想她，只是妈妈走的时候叶善还太小，加之老家经历几次搬迁后家中照片尽数丢失，问王华他又说自己没有有关母亲的东西，所以时至今日叶善的脑海里只有零星半点与母亲相关的记忆。
　　正因为不记得和没有留下什么影像资料，导致叶善总是不能肯定那个偶尔会入他梦乡的女性背影是谁。好在他自我安慰能力不错，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加坚信那是他妈。
　　但是生活的压力逐步弄垮叶善，平日里忙于工作的他觉都不够睡的，更不提做梦了，他少说有三五年不曾梦到母亲了。
　　叶善的思绪随着那碗藕粉慢慢飘远，陈芳看他没有动作以为他不会吃，因而匆匆几口将手中的粥喝尽，接着坐到小孩身边拿过小碗打算喂他。
　　陈芳喂饭的行为是下意识的，可叶善这么多年哪被人这么对待过，他瞪着嘴前的勺子几秒，随后匆匆收好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情端起藕粉囫囵咽下。
　　藕粉清甜，与桂花的馨香同食相辅相成，很适合叶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叶善把整碗藕粉吃了个精光，吃完后还捧着碗舍不得放下，最后是陈芳催促他要洗碗了他才将碗给她。
　　吃完饭的叶善没离开，他趴在桌子边看陈芳用灶内坐的热水洗碗，待她洗到差不多，他跳下凳子走到女人身边扯了扯她的衣服。
　　小孩声音不大却清晰，他说：“我想见见我妈。”
　　陈芳低头看了他一眼，少倾点点头。
　　.
　　陈芳脸上的伤在几个小时里变得明显许多，她怕白日里出门被周边邻里瞧见会说闲话，所以等到天黑透了才带叶善出门。
　　去的路上陈芳骗叶善：“妈妈是睡着了才躺在那儿，到了地方俺们不能吵她知道不？”
　　她的话伴着凛冽的寒风飘至夜空，叶善闷闷应了一声，然后把脸缩进了衣服里。
　　王芹芹的遗体和县里送来的棺材依旧并排放在堂屋中央，陈芳开门后一直紧紧抓着叶善的手，生怕他顽皮窜过去掀开盖在遗体上的席子。
　　叶善被陈芳半禁锢在王家老宅的门槛处，二人站在那儿看了有半分多钟，陈芳问：“回去不？”
　　叶善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陈芳便又陪他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她突听小孩道：“天冷，能给她盖床被子吗？”
　　.
　　趁着陈芳进老宅找被子的空档，叶善小跑到遗体身边。
　　第一次独自与母亲的尸体面对面叶善的呼吸都慢了许多，他立在一旁好几秒，而后伸手想揭开席子。
　　可手被寒风冻成了冰他也没真敢上手。
　　最后叶善只是隔着席子寻摸到母亲冰冷彻骨的手，而后将自己的小手覆盖上去握了握。
　　“妈妈，”叶善极小声的叫她，“再见。”
　　陈芳抱着被子出去时叶善已经回到了门槛的位置，看到小孩好好的在那儿陈芳先舒了口气，紧跟着把被子给好友盖上，盖的时候她同样没有掀开席子，但叶善瞅见她弯下腰在王芹芹的耳畔说了什么话。
　　回去的路上他们都很沉默，到了家两个人仍没开口。
　　晚饭吃的是烤山芋，灶台烧水的时候陈芳往里面埋进几个红薯，水烧开了红薯差不多也好了。
　　陈芳端着喷香的烤红薯走进了隔壁叶善的房间时小孩正闭眼躺在床上睡觉。
　　陈芳走过去叫醒他：“叶善，起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叶善睁眼坐起，瞧到陈芳手里的烤红薯他自觉接过，接着掰开干瘪的皮咬了一口。
　　陈芳看他胃口还行也想着去厨房垫吧两口，不料刚转身叶善叫住了她：“舅妈，你那里有我妈的照片吗？”
　　陈芳一愣，随即回头颔首：“有，但那一张是俺们很小时候的合影。”
　　叶善抿了抿嘴：“我明天能看看吗？”
　　陈芳闻言略微疑惑的看着他，而后点头：“好。”
　　叶善吃完晚饭简单洗漱过后便关灯准备睡觉，但是才闭上眼没多久他忽地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叶善眉头一皱，腾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进来的是陈芳，她开灯后的视线一直在怀里的东西上，完全没注意到叶善防备且警觉的眼神。
　　“照片在这儿，”陈芳有些炫耀的将东西摆在叶善的床头上，“还有手绳、沙包、毽子，都是你娘教着俺弄的。”
　　叶善被陈芳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惊慌的盯着面前的各色玩意儿，接着目光转向那张照片。
　　照片用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封的好好的，可边角的泛黄和人物面部的磨损都很严重，仅能依稀辨认出照片里的两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笑的十分漂亮，叶善看了那位个子高的女生好一会儿，随后将照片抓到手上想看得更仔细些。
　　陈芳也很宝贵这张照片，见叶善一声不吭的拿走差点伸手抢，好在她的手及时的改变了方向，陈芳用手指点点照片里的两个小女孩：“瞧这俩俊的。”
　　叶善没应和她，他的眼神始终直勾勾的看着照片，片刻后才问陈芳：“我今天可以抱着它睡吗？”
　　此话一出，陈芳愣了一下。
　　“我有点想妈妈。”叶善道。
　　他的这句话给陈芳的冲击有点大，原本不怎么想给他的陈芳立马点头把照片给了他，然后还将王芹芹几年前编给她的手绳送给了叶善。
　　叶善第一次带饰品，他看着手腕上那根红红绿绿绳子表情有一些呆怔，陈芳没留意到叶善的微表情，她将床铺上摊着的东西收走，嘱咐叶善早点睡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走后叶善拿着照片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眼皮实在撑不住了他才把照片放在枕头下闭眼睡觉。
　　这一夜的梦里那个女人终于转身面向了叶善，她的脸除了年龄不符外几乎与照片里那个高个子女生无二。
　　叶善看到女人的第一眼便抬步冲了过去，只是明明不远的路程却好像隔着山河海川一般，叶善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却始终近不了她身影一寸。
　　叶善跑了很久，最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闭眼又睁开，耳畔喧杂的声音让人无法无视掉，叶善不爽的扶额坐起来，随即透过窗口看到王华和陈芳。
　　夫妻俩又在吵架，这次他们吵的主题是王芹芹。
　　王芹芹走了三天还未入棺，陈芳催促王华快点把事情处理了，岂料王华一点不急，说等到七天再弄。
　　“等完头七没问题，但你不能让你姐躺在门口不入棺吧？”
　　“又不是夏天有什么要紧的，”王华舔了舔自己新做的门牙道，“今天我还有事，你别烦我。”
　　王华的态度轻佻，陈芳看着火大，忍不住尖声质问他，“你有事？你有什么事比姐姐还重要！？”
　　“男人的事女人少管，”王华伸手推开女人，“你要等不及就自个儿带她入好了，别再来烦我。”
　　“这是你说的！”陈芳指着他的脸道，“你不怕旁人背后嚼舌根就成。”
　　说着她转身往外走，王华看她真的打算去有点慌了，他上前拉住女人的衣服，然后说：“入棺嘛？入棺简单，我去请你弟他们帮忙。”
　　陈芳扭头冷冷看着他：“那你现在去。”
　　“不急不急，等我吃完早饭……”
　　“不行！现在去！”
　　陈芳的立场坚决，王华一会儿有事还不想和她吵，于是他咽下这口气拉着脸打算出去找人抬棺。
　　陈芳盯着他走出门，随后喊了声：“站住！”
　　王华疑惑的转头：“干嘛？”
　　“你牙怎么回事？”陈芳问道。
　　王华见她提这个，便咧嘴给她看：“找朋友做的，闪不？”
　　陈芳皱眉，“假的？”
　　“什么眼神？当然是真的。”言罢，王华用手指头敲敲自己那两颗金牙给她听声音。
　　陈芳面露狐疑：“你把你爸给的戒指熔了？”
　　“怎么可能，那是留给我儿子的，”王华道，“这是我姐和叶志诚的结婚戒指。”
　　陈芳听完他的话怒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她冲过去抬手给了王华好几巴掌，边打边问：“你是不是昨天去芹芹家偷东西了？她都死了你还想着从她手里坑钱，你真不是个玩意儿！”
　　王华的衣服穿的不多，被陈芳下了狠手的几下打得生痛，他忍了几秒忍不住了，使劲推开陈芳后恬不知耻道：“你激动个屁！她是我姐！东西给我怎么了？”
　　说完不再管恨恨瞪着自己的陈芳拂袖出门。
　　此刻陈芳心中对他的厌恶已经满到极致，找不到途径发泄的她抄起手边的桶向王华的背后砸去，冰冷的水把王华砸了个正着，惊得他一蹦三尺高，几步走来便给了陈芳一巴掌。
　　陈芳被打的踉跄到一边，堪堪稳住脚跟后她问王华：“你还拿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王华道，“王芹芹是我亲姐不是你的，你整天别没事找事！”
　　接着走进卧室换了件外套再次出门。
　　王华离开后陈芳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到叶善叫她：“舅妈，我饿了。”
　　五分钟后，叶善坐在小板凳看着陈芳起火、淘米、煮粥。
　　说实话，目睹所有始末的叶善很惶恐，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努力帮助自己和自己母亲的女人。
　　此刻的他太过弱小，什么都做不了。
　　陈芳很难过，一开始她还能隐忍不发，没多久就抑制不住了，她背对着叶善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叶善坐在那儿盯着她瘦弱的肩膀半晌，而后开口：“没事的。”
　　陈芳顶着通红的双眼回头：“什么？”
　　叶善：“让他拿去吧，都进嘴了，拿出来我也不要。”
　　陈芳没曾想小孩会说这个，她抽噎一声道：“不止这个，还有……”
　　“存折？那更没关系了，我妈存的定期十年，想改活期必须本人在场。”
　　陈芳大脑一时间没转过弯：“房子呢？”
　　“我是第一继承人，”叶善道，“而且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没办法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