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爱笑的婴宁》一人字伶仃

65、箪食壶浆

　　婴宁转过道，这才往主厅里去。只是在走进屋子的时候稍微蹑手蹑脚了些。被秦夫人一眼就看到了。

　　“进来。”秦夫人见着婴宁这一身狼狈，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又出去帮忙了吧。仗着自己有个把子力气就跑，真像个猴儿。”

　　婴宁进来一看，眼见着秦老爷和秦老夫人也在，先给两个老人拜个楫算是行了礼。

　　“若是个猴儿，救了人也是好事一桩。若是救得这水灾过了，才叫咱们何家的名声不堕呢。”婴宁仰面，不服气的说道。

　　“说不过你。”秦夫人一指头戳在婴宁额头上，又拿了帕子给婴宁身上的泥巴掸了掸。

　　“婴宁啊，方才你路过均儿那里，想来都是听说了。江知府为咱们写了条子，又一路拖送了许多门路。恰巧我也要起复入京，亦是要将这件事禀明圣上，以裁定夺。不日就要启程赶往京城了。”

　　婴宁拉过秦夫人手：“我早准备去京城的，只是路上耽搁了许多。妈，你去过京城么？京城可是好玩好看的多？”

　　“你妈还在我膝下的时候就是在京城长大的，后来才迁往金陵。”秦老夫人有些怀念：“你们娘俩这些天也累了，歇息几天，路上赶路的时候也不轻松。”

　　“外祖母你还不知道我？”婴宁一指自己，拍拍胸脯“我可是一点都不怕赶路的，外祖母的车还是我赶的呢。”

　　似乎是想起以前在山庙里面婴宁的厉害，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秦夫人笑着，又有些心疼自家小孩儿了。

　　“这会有江知府借的车夫，婴宁你就坐在车里和桃儿玩吧。”

　　婴宁鼓起两腮，一双眼睛滴流滴的转来转去，看起来别样的灵动。“唔，好嘛，我也算是个大小姐来着。就……坐在车里陪大家一起玩吧。”

　　听得秦夫人的心里酸涩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溢出来似的。她瞧了瞧婴宁还带有稚气的脸颊，还在撒娇卖痴，又有些甜。

　　大抵人间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听见小孩儿懂事了，心里是甜的，又有些酸涩，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少委屈才能这样懂事，只想着纵着她再胡闹些才好。

　　婴宁这几日说是休息，其实也闲不下来。她其实是被这个灾情给吓住了，滚滚的洪水就那么直冲冲的往下泄，轰隆隆的声音都快吵得人睡不着觉，但是累过头了，又是瘫在地上就能趴着睡下来的。

　　哪能歇息的下来呢？滚滚的洪水声就在耳畔，只要一看到衣衫褴褛的人就没办法把自己置之度外，只要看到这些，都让她心底难受的要命。只能不停的去帮忙，把河堤累的高一些，再高一些，再高……才能让自己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大姐头！”是陈榕在叫她，陈榕这个秀才，这几日是真的被逼的跟土匪似的，以前靠着秀才的名头骗的人跟随，又有一部分管理能力，现在管的人更多了，不得不多一些匪气，于是好久造成了好好一个秀才，可惜张了嘴的情况。

　　婴宁听着，把铲子往下一扔，一只手靠在铲柄上。

　　“大姐头，听说你要去京城？！”陈榕挎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装着大饼，他一个身教体软易推到的秀才，也确实只能做做文职和后援增值这些工作了。

　　“怎么，羡慕嫉妒恨？别恨了，三年之后，大家殿试再见。”

　　“……如果是同进士你会揍我吗？”陈榕知道自己的能力，就这样了，想进公务员目前来讲问题不大，但是想说自己学历有多高，就只能靠补录了。

　　“啊这…如夫人也是夫人嘛？”婴宁挠头，很想吐槽一句就现在他自己攒的师资力量，那就是黄冈中学级别的，别说大学，保送清华北大只要你人够狠，都能上。

　　但是往往人是不能这么飘了的，于是婴宁咽下口中的话，换成了更加温柔一些的。

　　“你能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就已经很好了。就像这次水灾。你不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拯救了很多人吗？能够进内阁完成抱负当然很好，但是天底下需要更多的父母官。”

　　“父母官啊，就是把官员称作父母的。这个国家是很大的，大到也许我们穷尽一生，都不能走遍国家的每一片微末的土地。国家需要秩序的维持，也需要对民众负责与保护。而完成这样伟大的任务的，不是那些高官，也不是坐在庙堂垂手的人，做到这一点的，不正是每一个小小的，甚至也许史官都不会记录的，区区父母官吗？”

　　“所以啊……三年以后，京城再见吧。就像那时我说的那样，我觉得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穿蟒袍的机会呢！”

　　陈榕低头看着婴宁，定定的站在那里，一时间心潮澎湃。

　　从未有人如此与他说过。告诉他当官不仅仅是官场黑暗，也不是什么官字两个口，而是为民、为父母、为国。竟然也有些与荣有焉意味，不曾贬低他的未来，也不曾吹捧他的未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告诉他，做到哪一点，会有什么结果。

　　他会成为一名父母官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这都影响不了他的真实。

　　一场洪灾，使得他家破人亡，却也使得他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了解了人事。那个唯唯诺诺又谨小慎微的小秀才满满的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陈榕轻轻笑了起来，直起身来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姐头，再造之恩，永生难忘。”

　　婴宁眨了眨眼，竟然也觉得面前的书生好像与以往自己认识的不同。不过看起来鸡汤很有效果就是了。她高傲的仰起头，仿佛是在看向小孩子一般。

　　“那就，更加努力的发光吧！少年郎！”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一瞬间有点爆表。

　　“我会努力的！！！”陈榕亮双眼，背后燃烧起熊熊火焰。

　　……好像这两个人的年龄都是中二病正该犯的时刻对吧。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去的很快，如果说刚来青州的时候是满目苍夷，百废待兴，黑暗滚滚，洪水涛涛。

　　那么现在的青州，虽然比不过以往没有受灾时候的繁华，可是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街上多了些人，河堤与疏通的河道很好的减缓了洪水的肆虐，雨季的结束也带来了新的光明。农田里因为淤泥堆积看起来还更加肥沃了。

　　人们津津乐道于今年也许会有个好收成，于是加紧的种上了种子。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只要能够将这片土地保留下来，人们总会回来再一次建立新的一切。

　　他们无法忘记这一次帮助他们的人，于是——

　　婴宁一行人，走的那一天受到了非一般的热情。延绵不绝的长队从城内排到了城外，如果不是江知府带了护卫给她们，场面还能更加热情一些。擅长投喂的人，非常不吝啬于让人感受文字中的箪食壶浆是什么意思。

　　有人带了干粮，有人带了鸡鸭，还有的人带上了水果。

　　秦老爷在起复之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看着这些灾民，眼角湿润了。若是现在让他来选择是起复还是救治灾民，他一定会选择留下。

　　因为救下的人，不是数字，不是史书上的饿殍千里，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人，对于生命总是敬畏的，尤其是在这么多人之下。

　　何老爷也是坐在轿车里，看着外面的人，他的眼神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一次，他也是选择了与洪水对抗，只是没有这么多人受灾。他抓住秦夫人的手，久久的无法忘怀。秦夫人拉着他，轻轻的拍了拍。

　　婴宁就简单的多，她趴在车上的窗格上，大声的说着再见：“等下一次，我还会再回来的！我会想你们所有人的。”

　　最后她说：“陈榕，如果你来不了京城，就等着我来找你吧！我来找你给我做门吏！”

　　陈榕离她比较近，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钱一句话的时候，红了眼，刚想喊句大姐头放心，后面一句就让他的感动打了折扣。

　　不了不了，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做公务员的。

　　桃儿在旁边笑的没心没肺。只想说婴宁这样好的人，说的可都是些实话，就是实话真的不能听。

　　走的人里面，其实多了一个人。

　　江恒骑着马，走在前面，浑身都不舒服，因为婴宁老是从背后的马车里看着他。一双眼睛恨不得将他背后给刺出一个洞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如芒在背。

　　实话实说，婴宁想骑马，因为她坐在马车里面被颠的有些难受。古代的马车减震系统是有的，但是看起来这个马车上应该没有做好。

　　秦均也难受，但是也还好，这些年都习惯了。他只能有气无力的被婴宁抱下车，偶尔舒缓一下。

　　“为什么他可以骑马，我却不能？”婴宁盯着江恒，恨不得将他戳出个洞出来。江恒偏过头，不敢去看婴宁。

　　“你会骑马吗？”秦夫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婴宁的话头给堵死了。

　　“可是坐在车里好难受，我好难受，妈，你忍心叫我难受吗？”婴宁哎哟哎哟的往秦夫人怀里撒着娇，可惜秦夫人深知婴宁的脾性，知道她是真的皮糙肉厚不怕苦，就是猴儿性子犯了，又一次坐不住。

　　“不若练练女红，这样就能打发时间。”

　　“……”

　　“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前年把给你的荷包上面的鸳鸯袖成了鸭子。所以才想让我在车里这种抖的没法的情况下去绣花。”

　　啊这……秦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句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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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还是年前，结果现在都八月了。
于是我看着楼下的涪江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半夜被洪水声给吵醒。那个水淹的真的凶，妈耶好好一个长江支流变成了泥浆一样。而且水流速度非常快，简直可怕。
听着声都觉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