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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荒野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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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陈榕一行人,婴宁才看向这秦家一伙人,一想起她现在算是半个通缉要犯的身份,再看着这要回京述职的一家子,叹了口气,她或许是有些冲动了。
但是很明显,灾民比官员更重要。
即便官员其实才是重点,因为官员可以流通南北,可以迅速的组织起人力物力,可以保持秩序,权力的确应该是放在笼子里,但是权力更应当有其责任性。让一个地区的人组织起来救灾全靠道德和自觉?
你清醒一点啊。先不说资源的短缺,劳动力的稀缺,就单单说靠人性?那就不可靠了惹。
不然婴宁何必单独给陈榕一些碎银呢,就是给他一种类比于官员的权利,或者说组织者,从身份和能力给予双重肯定。不可否认,官员的确是一种进步的存在。用高于一切的权来镇压人性中的恶。
婴宁向着秦大人一家拱了拱手:“小女先前无礼,还请大人见谅。不过小女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说完,她转身欲走。
“姑娘既然是有冤情,何不与我等说说?”车内的秦公子咳嗽着说道。婴宁与他隔着一个车帘,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她停下脚步,看见了那位名叫桃儿的少女,她正有些惊讶的看着婴宁。本以为这位小女侠穿着光鲜,行事风流,却未曾想到她居然背负着这么东西前行。叫她想起自己看过话本里聂隐娘,那种仗剑风尘的侠气不再是纸上那点书墨,反而是现实中的体现。
“是啊,何姑娘,你留下来与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人,可有路引?”桃儿姑娘一句话就将婴宁给重伤了个彻底,婴宁僵硬的纠结了两下,也就随意去了。
上了车才知道,这家还真是……老弱妇孺残病孕占了一大部分,除却一个孕似乎是无有,其他的几乎是全有,也不知道这么个情况,他们是如何准备一个家丁也不请就上路了的。
“新皇即位,事情来得急切,也就没有想到那么多,再加上走的是官道。”秦均摇了摇头“只是这次青州大水,谁也未曾想到,本以为赈灾及时,却没想到……”
婴宁这才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将心中的吐槽都说了出来。坐在车外,车内坐着秦夫人、秦老爷、秦桃、秦均还放着一干行李,将整个马车塞的满满的,婴宁身量小还算是能坐在里面,但是她也不想和人挤。
“你们这儿都没有马夫么?赶路怎么赶啊。”婴宁问道,赶车是个力气活,还真不是普通女流能做到的。
“马夫在看见匪徒的时候就借着喝水的情况走了。”小桃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她还要说的委婉些,于是说的是走了,而不是逃跑。
婴宁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伤口上撒盐的话。
本来还想问一问你家三叔怎么不出来,但是想了想,人会不由自主的去保护弱者,如果她家三叔无碍的话,小姑娘应当是在背后,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出来面对这些危险的。
“罢了,祸之福所依。也许你们这次回京就能有什么大造化呢?常言道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婴宁看了看,还是准备安慰道。这么风雨将临的时候去往京城,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算的什么坏事。
站队站的好,人生少努力几十年啊。
“借姑娘吉言,这话也与姑娘一说。”秦老爷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有些叹谓的看着婴宁,人在大灾大难之后 ,还能想着安慰别人,实在是大善。
“青州侵吞粮款一事,我会与圣上禀明的 。也自然会还你家一个清白。”踌蹴再三,秦老爷下了这个约定,虽然事情还未有转机,不过这事也算是能看出些一二,青州是谁的地盘,哪家亲信,他心中也有些成算。
婴宁摇了摇头,皱起眉:“一家之事何有一省乃至全国之事重要呢?我虽然担心我的家人,但也知道我如今不在,这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大人如果真能面达天颜,我还是希望能把此次水患危机相告……”
“怕只怕……”还没到京城,水患就来了。
一时间空气静悄悄的。
“姑娘能以民众为先,真是侠义心肠。”那位秦家三公子秦均又开了口。“但不知姑娘心中可有成算。”
“若说是真那么大义炳然就好了,只不过我父母是往青州流放的。我自然也担心他们。”婴宁牵着马头,小心的将脚的姿势换成舒服的模样,脸皱成一团,满面的愁容。
“本以为没这么大的事……”她小声的咕哝着。
“成算是有的,但是没底气,我真没有做过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以往看过的地理书籍这么告诉我,那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不一样,地势不同,也不一样。我需要很多的资料,需要对水利熟悉的老手,需要娴熟的工匠,还需要能够震住场子的人,需要大量的人力负责将周围受灾群众疏离分散。”
“但,这些东西,我一个也没有。”婴宁叹了一口气。
秦均也叹了一口气“风雨飘摇之日,还有姑娘忧国忧民。只恨秦均如今也是孑然一身,不然定会助姑娘。”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的腿,在几年前就废了,而今也不过是拖着一身残垣断壁的走着。他尚且还记得自己以前是如何年少轻狂的,但如今,都成了一滩死水。流放岭南的那段时间,他不喜欢周围轰杂的蚊虫飞叫,不喜欢自己一行一动都需要人照顾废物模样,不喜欢南方闷热潮湿的环境。
还有家人怜悯而又同情又小心翼翼的目光。
他还有什么呢?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便就想办法去了。从接到父亲起复的那一瞬间,哪怕是想到了背后的摇乱,也还是要求一定要前往京城。
难道要一辈子都在岭南苟延残喘吗?
不,他绝不希望如此。
于是一家人轻行简装的就上了路,出来的时候就靠着一口气,一路辛苦,桃儿憋着不说,他也知道。但是,路上辛苦,岂有一辈子在岭南辛苦?
没想到会遇上劫匪,也没想到,桃儿会立在他们面前,努力保护他们。在被关在车厢里的那一瞬间,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心,将手心掐的红润,在苍白的肤色上浮现出来,便是看着都会觉得狼狈。
母亲捂着他的手,不敢动弹,他也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安慰。但是岂不知,他如今也只能依靠者别人的安慰。
突然听见有人救他们,他悄悄的掀开车帘看了看,竟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儿,一脸朝气的对着匪徒,将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他有些惊讶,然后缓缓的聚起眉头,有些忧伤。
听着对方洋洋洒洒的说着一大片关于这四周水患的事情,他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背后的事情,心中一动。在看着粉衣的女孩分析的模样,像极了昔日在太学的时候的他。
轻狂张扬,好似朝阳一般。
他开了口 ,母亲惊讶的看着他。需知从到岭南的那么多年,他郁郁不得志,人也阴郁着隐藏在黑暗里,不曾多说话,也不曾主动与人交流。只有桃儿在看他的时候,能轻轻弯起一个微笑。
“你算什么孑然一身?”粉衣白裙的少女扬起自己手中的马鞭,整个人好像是惊讶到了极致。衣袖上的花朵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
“你爹爹,你母亲,你家侄女不都在你面前呢?这么多人跟着你,哪算得上什么孑然一身。”马鞭破空声响起,像是将心头的郁暗都给打空了一片。
“我也不是孑然一身,你看,现在你不是答应我一起去做拯救世界的事情了么?”
秦均笑了起来,他从未想到自己能获得这样的认知,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告诉他,从不是孤独,而是被爱而不自知。
“等我找到我爹妈,我就去拯救世界了。”
……
桃儿看起来很是好动,在马车里抱着奶奶的手摇着撒娇。秦夫人望着虚空,透过车窗‘看’着婴宁,神色还是有些担忧,她的眼睛在那一年哭瞎了,最后抱着剩下的孩子,从京城到岭南,惶惶而不可终日。
“奶奶,那位何姑娘可厉害了,一下子就将所有的匪徒都打跑了,还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但是好像很严重的话,三叔和爷爷都觉得她说的对。她被他们那里的县官给冤枉了,一个人跑出来找爹妈。爷爷的官是不是比县官大,那我们能不能帮帮他。”
秦夫人拿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
“那孩子,一个人去救自己的父母么?”她的心中怜爱有之,痛惜有之,同悲有之。“可怜见的,快叫她进来躲躲暖。”
“夫人,不必这么麻烦了。”婴宁的声音传过来。“如果下雨了我就进马车了,要是没下雨,你们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傻丫头,官可不是大不大就能解决的事。”秦老爷有些哭笑不得,他们离京城太久了,桃儿不懂官场那套,比之京城的贵女来看,政治敏感度还是低了点。不过……这样也很好,岭南不知勾心斗角,虽然也是艰难度日,到底是很好了。
天色将晚,秦老爷看了,有些忧愁,在野外度日,到底还是太委屈家里的人了。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对着婴宁说着附近有他一个好友,可去那里休息。
婴宁点点头,虽然有些疑惑这荒郊野外的,人家可真的是少极了。不过官道附近嘛,总还是有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一个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