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梅花五

1、1、灌酒

　　在一片喧哗呼喊声中，赵无恤举起酒觚微抿，只让嘴唇沾染了一丝辛辣的气息。
　　对面的智瑶却是再次一饮而尽，原本雪白的脸面早已遍绽桃花。
　　赵无恤下意识地把酒觚挡住下巴：为什么那家伙偏偏长得那么好看！
　　人的目光似乎也是有触角的，醉醺醺的智瑶不知怎么的就感应到了赵无恤的眼神，一抬脸，便与他相接了。
　　他摇摇晃晃地向赵无恤走过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大大的犀角酒觚。
　　“赵太子——”智瑶故意把声音拖得极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难不成连喝酒也害怕么？”
　　赵无恤身体一僵，脸上却不动声色，什么话也不说，只愈发笑得温文。
　　智瑶把刚盛满了酒的犀角觚往案上一顿：“怎么了？既然打仗不敢上前，那喝酒总要来个痛快地吧！把它给我喝了！”
　　四溢的酒水流到赵无恤的袍角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并不去擦，微微一笑：“智大夫，我不会饮酒。”
　　智瑶拿分明得似水洗过一般的眼睛斜睨着他：“胡说八道，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有什么会不会的？……我今天非看你喝了不可，你别想着能躲过去！”
　　赵无恤为难地增加了笑容的幅度：“智大夫，不是我不听你的，是我真的不会喝酒，这一觚下去，只怕我就醉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智瑶仰天大笑：“那没关系，你若醉了，最多我把你抱回去，左右不过一个小孩子的重量，轻而易举嘛，哈哈哈。”
　　赵无恤虽然并没有矮小得象个孩子，但是身材委实也是不怎么高大的。打人不打脸，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无礼而伤人了。赵无恤身后侍奉的家臣听不下去，忍不住上前一步。
　　赵无恤以眼神止住他们，继续向智瑶解释：“智大夫说笑了，我真的不会喝。”
　　智瑶脸一沉：“这么说，你是非不给我这个面子了？”他好端端站在那里时，身材挺拔姿态优雅，容色俊美无懈可击，漂亮华丽得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做派。然而这么一绷脸，就露出一种凌厉的霸气来。周围人看了，不免想到：他能够逐杀范氏、中行氏；纵马深入敌阵，大败齐国，这名气绝对不是白来的。
　　赵无恤还在微笑：“不是不给……”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智瑶抓住了领子，随即冰凉的酒觚抵住嘴巴，直着就灌了进去。
　　赵无恤后退挣扎，智瑶便随着这股力翻了过去，把他压在地上。案几被他们带翻，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淌了一地。
　　智瑶没轻没重地一味灌酒，而赵无恤竭力扭头摆脱，两个人在地上翻来滚去，酒水淋漓。智瑶看这酒几乎是不剩什么了，便将酒觚用力一掷，腾出手来狠狠地打了赵无恤一个耳光。
　　这边事闹大了，看热闹的也不再能袖手旁观了。智氏家臣赶紧跑过来，拉起他们的主公：“大夫，息怒息怒，您喝醉了吗？”
　　智瑶站在地上，兀自恨恨地喘气：“就他这种侏儒懦夫，也配当太子？”
　　赵无恤很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半边脸颊微肿，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是一种发呆了的神气。赵氏家臣见太子挨打受辱，简直要发疯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要上前拼命。
　　智氏家臣也觉得自家主公的做法过于粗暴，驾起他且劝且走。智瑶醉意上涌，口中愈加无礼：“贱婢生的，狄人的儿子！也能当上太子，也配来跟着我打仗！赵简子是老糊涂了，还是瞎了眼了，赵氏既然无人继后，还不如赶紧滚到一边去算了！……”
　　赵氏家臣忍无可忍，一下子冲上去两三个人。
　　“回来！”赵无恤突然叫了一声。
　　那几个人一愣，只得停住，忿忿不平而又疑惑不解地望向他们的太子。
　　赵无恤阴沉着脸对他们摇摇头，严厉而坚定的样子。那几个人见状，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来。
　　有两个刚被安排到赵无恤身边，对这位刚被册立没多久的太子的脾气还不是很了解，气呼呼地不依不饶：“太子，智襄子欺人太甚，我们今天就是拼着不要命，也得出了这口气不是？”
　　“我说了，不要去。”说完这句话，赵无恤再不搭理他们，慢慢站起来，沐浴着众人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一步步走开了。

　　智瑶被家臣扶回住所，安置到榻上躺好。
　　他躺的很不安稳，嘟嘟囔囔，翻来复去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豫让呢？叫他来见我！”话一出口，他又摆摆手，自己眯着眼睛笑了一声：“错了！请他来见我。请，把我的勇士请过来……”
　　侍从见他当真醉得厉害，忙凑过去赔笑道：“主公忘了？豫让在家呢，又没有随您过来。”
　　智瑶瞟了他一眼，仿佛没有听懂他再说什么，只一味用手拍击榻面：“快快快，请他来，请他来陪我睡觉，哈哈……”
　　侍从像哄小孩似的抱住事实上已经老大不小的这位，把直往下出溜的他向上提：“主公，豫让不在，明天，明天我们不就返程了吗？回去您再见他吧。”
　　智瑶挣了几挣，不耐烦起来，他突然一把把侍从推了出去：“滚开！”
　　侍从跌了个半死，刚呲牙咧嘴要爬起来，却见智瑶光着脚跳下来，晃晃悠悠朝自己踢来一脚。
　　侍从一缩头，恰好从那间隙里躲过，不禁暗呼侥幸，当下也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不说智瑶这边大撒酒疯，吵着嚷着要豫让，且说那被他打了一个耳光的赵无恤，独居一室，头阵阵发晕，几乎也要以为自己是醉的了。
　　当然，他知道刚才并没被灌进几口酒去，这，估计是因为恼怒被压抑所带来的翻腾。
　　这些天来他受够了那个趾高气扬的智瑶，要专门使出些精力来才能压得住火，保持谦恭的微笑——看来自己在这方面的修行还是不够！
　　适才被他扑倒在地，一瞬间脑子都懵了去。回过神来，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漂亮而骄横的面皮，真有一种撕烂它的冲动。
　　赵无恤后依上墙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眩晕感渐渐消失。他撩起袍裾，嗅着上面残酒的气息，似乎是和智瑶身上一样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个似乎很有爱，所以尽管很没时间还是可以坚持写的，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