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亡灵赌场（八） ...
-
出于绅士，和现代已不多见的骑士精神，威廉·罗兹没有立刻嚷嚷，为什么那个黑头发女孩突然多了个‘吞噬所有人’的选择？！
他镇定地坐下来，绝不能功亏一篑，镇定地开口：“我们刚进行了一趟伟大的征途。”
“你好丧啊，”那边柯仰已经把皮鞋底架上桌沿，“请问你是对快乐过敏吗？”
威廉：“现在我们回来了，我们来继续月圆之夜应该做的事，不是嚎叫。那边三只鬼，讲出你的故事。”
嘉伯莉娅耸耸肩，“我觉得没什么好讲了，神民已经全线阵亡。”
威廉看看她的头顶，松了口气：“那也要讲。没有必要信息，我推理不下去。”
“你是头疼吗？”柯仰奇怪道。
他探身过去，要摸秋溢的额头，被后者一仰头避开了，低声道：“在游戏里摸什么头。”
柯仰道：“你看起来不大好。”
秋溢勉强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几缕发丝略显荏弱地顺着面颊拂下。但是他的人物显不出来底下的真人的状态，看起来有点累，但不至于虚弱。
秋溢避开视线道：“我作息不稳定，有时候头疼，没什么。”
柯仰扬眉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熬夜通宵的能炼出来金丹吗？年轻不知睡眠贵。”
他放下腿，扭头向威廉提议：“咱们要不集体下线一会儿？美国也很晚了吧。”
威廉摇头，“证实我的猜测之前，我不建议下线。不然我们可能全都输掉。”他点了点手腕，好像那里有个表盘，“我晚上六点上的线，现在已经熬过整整一晚了，我也不太好受。你头疼很厉害吗？”
看着威廉真诚的眼睛，秋溢并不责怪他，他其实不是个会责怪别人的人。他放下手，“没事。你先讲你的推论……我们也有一些发现。”
柯仰不怎么赞同地摇摇头，“他的推论就是我们可能又在PVP，所以就不下线。万一咱们集体下线了，他们也玩不下去了呢？”
秋溢道：“不。”
他心里想的是，不能输，哪怕只有个可能性。不是他故意不说完整，而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柯仰跟有心电感应似的，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我们不会输的。”
秋溢头疼得厉害。
开场之前，他断续熬了两个半通宵，昼夜颠倒，为了补学校作业。
他读的是国内八大美院之一，暂居第二，似乎马上要赶超第一；第一名不甘心被水军炒“大不如前”，疯狂搞交流比赛，势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占据上风。
秋溢此前先赶了一个小组竞赛，又被计算机系的朋友叫去帮忙另一个科创竞赛，在脏污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呆了一周。
他的专业导师是个清癯女子，已经嫁给艺术和教育，为人正肃，风格偏执。前两天亲自约谈他，她坐在明镜般的阔亮工作间里，皱着眉道：“秋溢，你要注意自己的精神状态。绝人以逃世，是绝欲而灰心，这样怎么能走得下去？”
他答道：“老师，我上周还在为展位能多增十厘米，差点抡着管钳跟人干架。您说我是绝欲么？”
导师想跟他谈心，她那么一个大魔头，居然非常正视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但秋溢不想谈，宁愿跑到流浪动物堆里做绝育。
他们做的是一个数据网络，想把全城地下区的救助站、宠物医院、收容所收入地图；又去寻找流浪动物们的聚集区，定点投放一种类似于饮料贩卖机的宠物窝巢。
秋溢已经设计了一半，他观察并研究着那些被遗弃的动物，猫、狗、兔，小刺猬，小天鹅和白鸭子，袖珍石猴，呆呆的鳄鱼和蜥蜴……
他跟着它们，造访疯长的花坛，阴暗的街角，人间地狱般的城寨，四处是黑黝黝的窗户，组成活着的巨大蜂巢。老鼠虫蚁与人共居，流浪动物们活在这文明社会的原始世界里。
他们还跟着鳄鱼钻进下水道。秋溢走出游戏，看到现实的地下排水系统：逼仄，脏污，恶臭熏天。隔天小鳄鱼爬回来，已经被咬掉了半个头。
救助站里，隔壁的女孩在哭，她是暗恋秋溢才来帮忙的，秋溢却在房间里画那下水道里看不见的怪物。
他并不害怕，也不怜悯，第二天仍旧寻找流浪动物们的踪迹，看起来心平气和不近人情。
那时秋溢想着，他竟然对这些生命的流浪产生了归属感。对流浪产生归属感，多么虚幻又荒唐？
后来暗恋他的女孩退组了，骂他“冷血蟑螂”，是既不对得到他的感情抱希望，也不对他的人性抱希望了。
忤逆了母亲的愿望，学这空中楼阁的东西。秋溢在这同样空中楼阁、虚构荒唐的游戏里，几乎因为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突突直跳的疼痛而恍惚。
他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看到凌归静。她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是没有队友的。
威廉：“Ho，现在我get了！感谢酒鬼先生和社恐先生，我得到了一个重要提示。爽！”
柯仰带头鼓掌：“同学们回回神，学霸要带我们梳理知识点了。”
他灰头土脸，衬衫挽成工装，看起来毫不在意推理主动权在谁手里。有逼不装，是逼在心中，不在眼里。要么就短短几十分钟已经和常青藤学子混成了瓷儿——那也够牛逼的。
威廉极速默念一遭，再自信满满地开口道：“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亡灵赌局’的规则，如果不是，那我们也可以继续互相残杀。不妨事的。”
嘉伯莉娅托着下巴，“月圆还剩二十分钟。”
威廉：“够够够。”
法官威廉·罗兹首先从开头讲起，他用技能【窥测】看到的每个人的选择之树，还有这些选择对应的结果；遵守规则互相残杀的结果是未定的，根据突发事件会变，但不遵守规则团结一致的结果简单粗暴，只是“死”。
每人的选择和结果之间是有推导过程的，恰好他是个数学系玩家，从第一轮“囚徒困境”里就看到了博弈论的影子。他经过——据说是缜密无误的——推导，发现那些推导过程不对……此处省略证明……简直就是简单粗暴！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威廉决定要离开这个规则统治之地，才能知道他的技能【窥测】是不是有毛病。
他先假设此规则生效于一定空间，这才有了在森林里狂奔一事，又拉了伙伴。
说到这里，柯仰自觉清嗓，配合发言：“那就要说一下我的技能了。我的技能很炫酷。”
网络工程师的幽灵嘲讽：“【搬砖】么？”
柯仰道：“死人还争存在感，觉得自己不会再死一次了是吗？”
秋溢头疼间隙也忍不住问道：“你跟他单挑的时候，我看到那一地的……砖头？是真的？……所以你突然绑定我不是因为怕我是神民，而是你这技能太垃圾？”
嘉伯莉娅一下子笑了：“真是咄咄逼人啊！”
柯仰道：“两位，待会为你们的言论负责。”
他掏出技能卡拍在桌上，翻开，魔法阵里写着两个大字：【回档】。
众人愕然，太宰治愣了半晌，猛然直起身：“天啊！”
威廉真诚为他正名：“这技能确实很厉害。我一开始发现他，就是发现他的选择之树总在跳动，像网页刷新一样，一会刷新一次，有时候还会突然出现本来没有的选择。我就觉得他能改变进程。”
柯仰对着呆愣的网络工程师摊开手，后者绝不会想到，他砍的那一堆都是高科技砖头——移动硬盘。
柯仰微笑着挑衅道：“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差一点点’杀了我吗？还以为是巧合吗？”说着还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像个OK Emoji，“唉，真曰他娘的傻。”
太宰治：“……你还避开了脏话屏蔽系统骂人。”
网络工程师喃喃道：“想回家了。想喝一点点。”
嘉伯莉娅恍然大悟：“哦，所以刚才威廉拉着你，威廉不是攻击类技能，但你可以不断回档，让你们在遇到危险时瞬间回到过去？”
她一直关注着时间，并忠心耿耿地续上推理，把控进程，表现得非常聪明，“怪不得你们没回来之前时间凝固了这么久。”
威廉：“后来我们到了规则边缘。”
正如他的猜想，亡灵赌局的规则是作用在有限的空间上的，就像摄影棚，他们是在一片声光效制造的杀戮游戏里。
威廉和柯仰抵达了一片悬崖边，底下是灰暗的深渊，电光雷暴交错，浓云暗影翻卷。
峭壁岩石是煤炭般的深黑，像野兽的獠牙，垂涎远方。
根据方才证词，波兰酒鬼和芬兰社恐在湖边打架，抓了块石头把对方砸得掉血，这似乎违背了游戏规则。之前俄罗斯壮汉试探秋溢，威斯汀树起【堡垒】没抵御住【吞噬】，月食夜的规则就是“狼人有权杀人，神民无权杀人”，对应的是狼人使用技能攻击时对方掉血，而神民反之。
但是如果不用技能，而用外物攻击，反而掉血——那月食夜的规则岂不出现矛盾？这规则是有bug的。
威廉：“或者我们这么看。”
威廉：“假设，某种智慧设计了此地规则，它能束缚我们不同的天赋技能，但改变不了物理规则。”
威廉：“那就证明这里只是一个空间，我们有出去的可能。”
如果出去，每个人都能获益了，不必你死我活地互相淘汰，携手对抗规则就是。
这才是“超级英雄”的套路啊！
柯仰加了一句：“星舰的编剧就这德行。如果和‘末日’一样是PVP，他们起码能保证规则公平，我们这有十三个人，对方也应该有十三个人。诸位狼族英雄应该已经杀了不少行刑人了，对方的人也所剩不多，我们怕什么？我们这有【净化】，有【吞噬】有……呃，凌女士，你现在有多少技能？”
那边幽灵苦主一齐拍桌：“查她！你不是祭司吗？查她啊！”
终于到了这个话题上，威廉赶忙看去。
凌归静抱着胳膊一声不吭。旁边的钱宁慢慢活动了一下，抬起脸，带着轻柔的声气说：“六个。”
威廉一瞬间破音：“六个？！”
柯仰打开玩家面板，祭司身份有一次查证功能，他发现自己能查证某位玩家的某一项信息：【身份卡】【技能卡】【三围】。
柯仰：“……”
柯仰抬头道：“还能查三围，开发者良心大大的坏了。”
凌归静：“……”
凌归静诚恳道：“我没胸，不浪费各位的时间了。”
太宰治捏着自己的爆乳T恤，突然露出了羞赧的神情，蚊蚋般道：“贫乳……贫乳是世界的财富。”
钱宁摊开一张技能卡【随身空间】，凌归静摊开一溜：【吞噬】、【堡垒】、【肢体机械化】、【规则·强化】、【规则·弱化】。
威廉心悸地看来看去，他算数很好，凌归静有五张，但钱宁说有六个，那只能是……妈的双开。是……职业玩家吧？
威廉：“很、很好。那这次大会的主题鲜明起来了，就是说服你两位不要杀光我们而是跟我们一起合作……当然决定权在你。现在距离月圆结束还有五分钟，请问你决定了吗？”
钱宁笑起来，笑容和暖，像大学校园的草坪上平铺的微光，“我不是一直没动手吗？”
威廉小松一口气，认为她一定是这背后玩家比较理性温和的人格，隔过嘉伯莉娅探身伸手，感激地跟钱宁大握一番：“太好了，好好劝一下你的……朋友。”
凌归静：“……”
嘉伯莉娅腹肌一缩给他让开空间，对着地面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这队友日后必当银行中层，性格也太银行中层了。
月圆之夜结束前三分钟，亡灵又开始宣讲规则，它大概是NPC，因为大家发现杀不死。规则大意是让他们继续互相厮杀，出现一个最终赢家；但它在幸存者眼里，已经既不权威，也不神秘。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黑暗，要掀开这赌桌的幕布。
月食出现，众人化作黑影散布丛林。
这一轮的投放格局像第一轮，又是挨队厮杀，最后团体养蛊。但威廉给了大家提示：第二轮的杀戮点是个沼泽，植物稀少，应该好找。
很快七人就聚集在一起，跟着导游老威廉一起狂奔。
秋溢攥着手，手心已经掐出了许多印子，但头疼已经渐渐消下去了。
他一手心的冷汗，刚擦去，忽然被塞了个冰凉的物体。
柯仰从黑暗里显现，有着只有他能看见的轮廓，轻声说：“拿好。”
秋溢怔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将那东西揣起来，仅凭手感他就知道是个【回档】硬盘。
这对“情侣”刻意落后了一点，柯仰拉着他的胳膊，说话又轻又快，却跟轻快沾不上边：“我们没有跳下那个悬崖。那个威廉·罗兹跟我商定好了计划，但是还不好说……这个先给你，以防万一。”
秋溢：“什么计划？”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亡灵赌场（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