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人惊梦》姜路眠

5、只当是寻常

　　杨钦洲摩挲着照片，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小洲啊，这里凉，还是去卧室睡吧”
　　杨钦洲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睁开眼看了看是陈姨。
　　“这都快天亮了，陈姨你还没睡啊”
　　“这孩子净瞎说，陈姨睡醒起来了，倒是你，回来的那么晚”
　　陈姨在这儿待了五年了，杨钦洲的脾气好性子好她知道，也拿他当自己的亲儿子来照顾，说话也就没那么忌讳。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不睡了，我收拾收拾去公司”
　　“行，你去洗个澡，陈姨给你做早饭，这次早饭说什么也要吃，不然陈姨不让走。”
　　杨钦洲哭笑不得，只得听话的点点头。
　　洗完澡吃了早饭，陈姨又在他脖子上围了个围巾才放人去开车。杨钦洲知道陈姨好不容易的来的儿子出车祸死了，所以陈姨是真疼他，他也从来不烦陈姨啰嗦。
　　“行，暖和和的，去吧”
　　陈姨帮他把围巾围上，在他的胸前拍了拍。
　　杨钦洲开车去了公司，张凯阳早早地坐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杨先生，这个顾容是谁啊？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
　　话还没等说完，杨钦洲边脱大衣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张凯阳便悻悻的住了嘴。
　　“先生，这个您看一下”
　　杨钦洲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便张嘴说了句话。
　　“放着吧，一会我看”
　　“好，那我先出去了”
　　杨钦洲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良久没说话。
　　桌上那一沓纸，他不敢翻开。
　　刚才杨钦洲看了那封面一眼，现在闭着眼睛满脑子里都是那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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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想，一点也不敢。
　　小时候那个活泼灵动，一口一个韩哥叫他的小朋友，现在长大了，五年没见了，现在又在北京遇见，本是好事。但是现在遇见的这个顾容，从容了些，易疲惫了些，嗜睡了些。
　　这些标志性的词用在他身上不是因为长大了，而是生病了。
　　容容，五年了，五年没见了，你这五年过的好吗？
　　他探过身去想翻开那沓纸看一看，想去看看在这五年里，他的小朋友到底遭受了什么罪，左手覆在封页上却迟迟不敢掀开。最后他还是抬起手，哆哆嗦嗦的抓过在顾容手里拿来的那张名片，轻轻地按在嘴唇上。
　　容容啊，韩哥错了，错了。
　　那沓纸自始至终都没被翻开过，压在桌角上落了灰。

　　周三下午，顾容先是把杨钦洲给新买的羽绒服送去了干洗店，然后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到了心理诊所，每个周三的下午四点半他都准时的过来，连续一年半了。
　　“来了啊？你先坐，我先看完手头的文件。”
　　“哎好，您忙。”
　　顾容坐在前边的沙发上，捡起茶几上的报纸来看。心理学的东西他也看不懂，只当打发时间。他今天穿了白色的羽绒服，很厚，很暖和，裹得像一只北极熊。下边套上了条深蓝色牛仔裤，就算是穿了厚厚的棉裤，还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太瘦了。
　　“这周感觉怎么样啊小顾”
　　听见陈医生喊他，顾容赶紧放下手里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陈医生对面坐在椅子上。
　　“这周本来还好，只在梦里见过，但是后来……”
　　顾容抬头看了看，空调开到了28度，他觉得有些热，稍微动了动，伸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漏出灰格子毛衣，把脖子上的灰白围巾也摘下来，放在诊桌上。
　　“后来怎么样了”
　　医生侧过身接了一杯温水递给顾容，轻声的问他话。
　　“后来遇见了一个人”
　　顾容接过水，轻轻的说了声谢谢，而后小口小口的抿着水喝。
　　“什么人”
　　陈医生拿出笔，在会诊记录上记了两笔。
　　“我不认识他”
　　顾容本来嘴里含了一口水，想咽下去之后再回答医生的问题，不料想咽的急，差点儿呛到，咳嗽了几声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那怎么遇到的呢”
　　陈医生见他咳嗽，便站起来伸手帮他顺了顺背，顾容有些不自在，他动了动，抬起头推了推医生的胳膊，医生见状便重新坐下，在记录上又添了几笔。
　　“我去买菜，他差点撞到我”
　　顾容努力的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说给医生听。
　　“然后呢”
　　医生耐心的听着，一点也不烦躁，主动地接话让顾容接着说。
　　“他送我回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到这里顾容的眼睛慢慢的变亮了，这一年半以来，医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容。
　　“什么秘密”
　　医生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看着顾容，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
　　“他的耳朵后面，也有一个标志，那个因为的符号，和韩哥的一模一样”
　　顾容说起来有些激动，说完还笑着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后给医生看“就是这儿，医生”
　　“那长相呢”
　　医生边问边低着头刷刷的在记录上写字，已经连续几周了，在顾容的记录本上没写过这么多字了。
　　“记不太清了”
　　顾容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左手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抿着嘴笑。
　　“那声音呢”
　　“也记不太清了”
　　顾容两手并在一起，从下巴往上搓了一把脸，又摸了摸鼻尖上的小红痣。
　　“陈医生，我能给你讲一讲我的初吻吗？它很好……”
　　陈医生翻了翻前边，接着刷刷的在记录上写下“第152次讲初吻”这句话，停下笔笑了笑，装作是惊讶状态说：“哇小顾的八卦我必须得听一下”
　　顾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左边的耳朵小声地说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八卦啦，就是……”

　　就是想和你说说，说说我的初吻，说说我的韩哥。

　　周六那天傍晚下了雨，顾容在同学家里做作业，两个人竟打起了嘴仗。
　　顾容去同学家的时候，韩川把人送过去，包里还塞了好多零食给两个小朋友吃。两个人做完了作业便开始吃零食。小孩子嘛都喜欢炫耀，那同学每抓起一包零食吃，顾容便凑上前去问一句好吃吗？同学一开始还回他好吃呀，可事后来便烦了。
　　“顾容你真讨厌你干嘛总是问我好不好吃，再说了，韩川又不是你亲哥哥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下可了不得，顾容小嘴也不是吃素的。
　　“你才讨厌呢，你吃我哥哥买的零食你还骂我，你刚才吃锅的你都还给我！”
　　说着顾容伸出右手放在小同学面前，那小同学也真是实在，接过顾容的手吐了一口口水在顾容的手心里。
　　一下子把顾容给吐懵了。
　　还是那同学的妈妈看到了，赶紧带顾容去洗手，洗完了以后便揍了自己的儿子一顿。但是顾容特生气，背上小书包就往外冲，同学妈妈拦也拦不住，只能给韩川打电话。
　　刚从同学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没事，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来。他小步的跑着，生怕踩进泥坑里，弄脏了韩川带回来的小白鞋子。
　　距离家还有些路程，雨滴却下的越来越大，顾容心急如焚，走得慢怕淋湿了书包，走得快又怕弄脏鞋子，前思后想不知怎么办才好，竟急的掉出几颗金豆豆。
　　抹了一把脸，便听见前面有人喊他。
　　“容容，容容……哥来了”
　　韩川接了电话便抓起伞往这边跑，生怕顾容出事，一时竟然忘了骑车。
　　顾容看见韩川打着伞跑着，像是带着阳光来。
　　“容容，来帮哥哥打着伞，趴到哥哥背上来”
　　顾容听话的拿过伞柄，一只手抱着韩川的脖子，伏到韩川的背上，韩川两只胳膊托起顾容的小屁股，小步小步的往家里挪。
　　进了家门，从卫生间里拿过毛巾，韩川坐在凳子上，让顾容站在自己两腿之间，给小朋友擦头发。顾容低下头看着自己弄脏的鞋子，不知怎的就想掉眼泪，但他忍住了。韩川看他低下头看鞋子，把毛巾盖在小朋友头上便搂住小朋友的腰抱着哄。
　　“好了好了容容不哭啊，鞋子脏了我们刷一刷，刷不干净哥哥再给买一双，不哭不哭啊”
　　原本顾容没想哭，但是韩川把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又轻声细语的哄，顾容的鼻子便开始酸，忍也忍不住的开始哽咽，最后竟开始低低的抽泣。他蹲下去抱住膝盖，用右手摸一把脏了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擦。
　　“韩哥，我擦不干净了……”
　　顾容红着眼睛抬起头对着韩川说话，看的韩川心里乱七八糟，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小朋友说的擦不干净了到底是鞋子，还是手掌心。
　　他扶起顾容坐在自己腿上，帮他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小声的哄人。
　　“不擦了，咱买新的，哥给买新的，但你不能哭了，听见没？”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轻轻柔柔的给顾容擦眼泪，说话也只敢小声的说。谁料小朋友还是收不住，眼泪越掉越多。
　　“再哭哥罚你了啊”
　　“怎么…呜呜…怎么罚啊嗝…”
　　顾容坐在韩川怀里低垂着睫毛，鼻子上那颗小痣红红的，嘴巴撇的八丈长，韩川觉得可爱，不知怎么的就低下头，亲了一口顾容的鼻尖。
　　顾容低着头愣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韩川，汉川也愣了，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久，顾容才张开嘴巴，带着浓浓的哭过以后的鼻音说话。
　　“韩哥，你亲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