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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章 ...

  •   高朗阅执一纸书信,攥着纸页的手骨节越发苍白,他没看完最后几行奚落的字眼,“哗啦”一声将书信摔在地上。纸张软绵绵沓在地上,高朗阅气极,又无处可撒。
      “殿下……”孤鹜见不得高朗阅这副模样,他心中对内室之人的肖想叫他心揪。回想起杜、王二人那副半月前胸有成竹的面孔以及前几日两人就同死猪一般横躺在板车上的模板,孤鹜恨不能潜入镇远关杀了那两废物。
      男子抬手扶住额角,心头浊气翻腾。
      孤鹜一步未动,立在外室,握紧袖下的拳头。
      要入冬了,筹谋了大半年的计划,眼见规模初具却在最要紧的时候给人截了。
      后晋大皇子高朗誉四月出征平番邦之乱,十月凯旋而归;三皇子高朗云善政治民,治下子民无不爱戴;八皇子高朗明虽是个稚子,但子凭母贵,最受朝野大臣攀附的。
      高朗阅思及这些不由的后脑直疼,一阵一阵,如刀剐般。“嘶——”
      “殿下!可是旧疾复发?!”
      “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殿下,属下这就去去寻落霞。”孤鹜收回踏进内室的一脚,转而快步夺门去寻高朗阅的随身药婢。
      “我让你去寻了么!是不是一个二个的都盼的我早归西!也对!父皇七八个儿子,哪个不是更比我有资质!滚!都滚!”
      孤鹜立时跪在外室,“殿下息怒,殿下谨言。”
      撑着额角的手拿下来,一甩袖,“息怒,谨言,凭什么他高朗誉飞扬跋扈,叫我谨言慎行,我高朗阅做了他十年的影子!父皇将所有器重与偏爱都予他,他做的那些蠢事哪件不是母妃暗中替他了的!他就是个草包!他不配!”一说到母妃,高朗阅更是气急,不再说下去,破碎的茶盏稀稀拉拉的横在地上,内室忽得静下来。
      “殿下……”孤鹜小心翼翼唤了句,内室的人没作答,他便轻声起来,躬身走进内室俯下身,捡走高朗阅脚边的碎瓷,“殿下,此次只是……”他一开口就觉是火上浇油,闭了嘴,思忖片刻,他又开口道:“孤鹜誓死追随殿下,肝脑涂地,暴死不怨。”
      “你是得万死不辞的跟着我,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的。”高朗阅居高临下的说着。
      “殿下之恩,属下铭感一世。”孤鹜低头拾着,在高朗阅看不到的阴影处弯起了一侧的嘴角,还好,他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条命,高朗阅是要的,还好。
      高朗阅拂去广袖的褶皱,“去给泡壶普洱。”
      “是。”孤鹜兜了一身的碎瓷,轻声关了门,转身先去寻了落霞。
      “谁?”落霞掐着药称,秤盘上是七八味药草。
      “殿下似是旧疾又犯。”孤鹜立在门口,也不推门进去。
      落霞年幼便追随高朗阅至今,孤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高朗阅身旁的落霞是怎样的情形。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高朗阅,上座的人穿着一身月白绲边长袍,旁边的侍女着灰青色纱织襦裙,主仆二人一同睥睨着堂中满身血污衣衫破烂的自己。
      “今后,你便唤作孤鹜。”上座之人侧脸唤了声“落霞。”
      身边的侍女应声,随即颔首跟着宫人将孤鹜带下去疗伤。孤鹜还记当时走在他身侧的落霞说了何话:“今后你与我共事,望好自为之;殿下之恩情,望以命相抵。”……
      房内传来一声应承,“等等。”几十息,房门推开,落霞拿了药囊递给孤鹜,“一日两次,药性比往日的温和些。”她又上下打量了孤鹜一番,“主子旧疾复发所为何事?”
      “宫里来了书信……”孤鹜拿起药囊便要走。
      “你这月还未服药,可还要继续?”身后落霞将人叫住。
      孤鹜张口回了句“是”又径直往前走。
      落霞看着走远的佝偻身影,嘴里念念道:“疯子……”
      孤鹜原不是这般模样,最初的孤鹜虽说算不上俊俏却也能算得上顺眼,至于弄成眼下这幅田地,也是因高朗阅信了国师一句话“活人为引,成龙丹,服龙丹者,龙气护体,得天下。”他甘心情愿做了高朗阅炼龙丹的药引,日复一日以药为食,试遍天下毒物,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可怖模样。
      待孤鹜端了茶水与药囊回来,高朗阅气消了些,正拆着另一封书信,许是方才自己离开时飞鸽传来的。
      “殿下。”
      拆信的男子瞥了一眼,“放下,外室候着。”
      “是。”孤鹜特将药囊往高朗阅面前放了放,翻开倒扣的茶盏,替人到了茶,噤声走出内室。
      “得空去城中走走,后吴既将那两废物捉了,多少都会问出些一二。一月有余了,防着些,查查城中可有后吴细作,若有,该如何做,不用我说。”
      站在外室的孤鹜得令,“殿下若是无其他吩咐,属下眼下便去探听。”
      “嗯。”
      ……
      颀元城客栈。
      “你就如此爱看?”乱风眼下醒了,半眯着眼,看着蹲在床沿旁的男人。
      宁赤尘盯着乱风的眼睛忽得笑起来,“爱看。看多久都不觉厌。”他忽的翻上床一把搂住乱风,“卿有倾城之姿,君甘为折腰。”说着张嘴就在人脸上啄起来。
      乱风这些时日也叫宁赤尘练得脸皮厚了些,他叫人啄得又痒又好笑,“你可亲够了?”
      他又重重在人脸上亲了亲,有些不舍的抬起怀中人的脸,两人四目相对。宁赤尘望着乱风眼眸中的自己,忽的开口:“猜我今日去听到些甚么?可还记得那涂有剧毒暗箭?”
      “嗯。”乱风敛去方才的笑意,脸色微沉。
      “前不久,此地出过人命。不是寻常人命,而是守城的士兵叫人弄死了,好两个,七窍流血死的。”
      “七窍流血也不见得需将两者联系起来……”
      宁赤尘在床沿坐正,“别急,相公我这不是没说完么。出了如此大的人命案,官府竟一点动作没有,不觉奇怪么?再有,有人称当日杀人的是个通身着乌黑的罗锅,声音亦男亦女,邪门的很。”
      “有人替杀人者将事情压下了。且是个全职大过颀元县令的。身形佝偻,音色难辨,说不定是习了甚么秘术,又或是常年服了甚么药食。”乱风循着面前人的话猜测下去。
      “呵。”宁赤尘冷哼一声,“我更倾向服药,别忘了这后晋皇帝还是个信奉巫术玄学的脓包,说不定这国师就有一箩筐。古时有嬴政为求长生命炼丹,当下就说定有后晋皇帝为求国运亨通炼些其他的劳什子玩意儿呢。”他又挠了挠头,笑脸迎上乱风,“嗨,分析来分析去也弄不出个真假,起来,你我二人上街碰碰运气去。”
      宁赤尘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弯下身替人穿好鞋袜,“时辰还早,你坐着。”说完又起身将先前打得一铜盆水端来桌上,拧了布巾拿了杯盏走来床沿:“喏,青盐漱个口,这里条件不比你我府上,凑合点。”
      乱风接过杯盏,抬头正对上宁赤尘狗腿一般的眼神。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般看我作甚?”
      “不做甚,我就看看。”他将乱风手中的杯盏接过来,“我给你擦擦脸……”
      显然坐在床沿的乱风极不习惯,他一个男儿,有手有脚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轮不到这人将他照顾的如此周正。“不必,我自己来。”说着,要拿过布巾。
      “我来我来,往后照顾你的活相公都包了。”宁赤尘就是舔着脸上前将这心肝的脸小心翼翼擦干净的。
      ……
      “烧饼——”
      “馄饨宽面!豆浆热粥——”
      风尘二人走在颀元城中,街道两边是小贩的早餐叫卖声,宁赤尘抬手枕着后脑优哉游哉走在乱风略前一点的位置,这小摊小贩他都瞧不上,兜里有票子,心里不慌。
      “你不饿?”
      宁赤尘走在前面,没有回头,“饿,怎么不饿。”身后之人还没开口,他又继续说下去,“早前我在城中逛了逛,瞧见一家馆子还不错,吃得可比这露天摆的讲究多了。”
      “你我不是来游山玩水——”
      “做甚么我都不能亏待了你。”宁赤尘慢下脚步来到乱风身边,凑近了往人耳边说了一句,“哪有亏待媳妇儿的道理。”说完还不忘朝人吹口热气。
      乱风耳后腾地一红,有些气急败坏,反手一肘顶在宁赤尘肋上,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我去——”刚这一顶多少还是用了些力,宁赤尘一弯腰,嘴里喃喃道:“下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啊……”瞧人走出十步之外,他又抬腿追上去。
      二人来的这家馆子还是个做留宿生意的,楼上楼下来往的人多,杂虽杂了点,但几乎都是袋里有钱的主。雅间早被人定下,两人找了个稍清静的角落坐定。小二见空桌来了人,捧着一脸笑便过来了。
      “客官吃些甚么?我们店的酱爆鳝鱼牛肚面、松茸鲟鱼汤、山参炖鸡、酒酿七彩糯米圆——”
      小二还没报完菜名就给宁赤尘打住了,“哟,看不出菜色还挺气派。”
      “谁说不是呢,客官,不是我跟您二位吹。放眼颀元城方圆50里,都没有一家店能跟我们比的,我们聘的厨子当年可是在宫里当差的!”小二顺着宁赤尘的话说下去,一脸诚不欺我的模样。
      宁赤尘一笑,“这么说来,你们掌柜的当初花了不少银子才把人招来罢。”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客官您看您要些甚么,若是还未定下,可还要小的再给您报个菜名?”形形色色的人招待惯了,小二也是个两下能将话拉回正题上的。
      “那就……”宁赤尘瞥了眼身旁的乱风,见人不作意见便开口:“把你刚报的这些都上一遍。”说着从袖袋中掏了片金叶子,“可够了?”
      小二忙将叶子收进怀里,笑得不见眼睛,“够了,够了!”又回头朝账台方向喊着:“东南角三桌上双黄酒两坛!”
      “有眼力见。”说着宁赤尘又朝小二抛了块碎银。“赏你的。”
      小二在连声道谢和弓腰中往东厨方向走去。
      宁赤尘刚要转身同乱风说些什么,桌边忽然窜出三个身影,系一锦衣少年,身后跟着两大汉。锦衣少年是个自来熟,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在了宁赤尘对面,“我见这位大哥好生面善,可否赏光一同用膳?”还未得二人首肯,这少年郎便抬手倒起桌上的茶水来。
      嘿,天生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哪里冒出来的毛头愣青要白吃他一顿。宁赤尘心里是一百个不爽,脸上到没有显露出来任何不满之意,倒是一旁的乱风,微不可查间蹙了蹙眉,一幅警惕的模样。不过那少年嘛,摆明了没把乱风的反应放在眼里,讨巧似的还欲继续同对面的宁赤尘攀谈。
      宁赤尘嘴边一扬,客气道:“我与家中兄弟初来贵宝地,还未同任何人打过交道,小哥说是与我面熟,怕是认错人了。”言下之意非常明了:老子不待见你,给老子滚。
      不过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打不跑、骂不走。杀神本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少年也勉强算上一个。少年敲了敲杯盏边沿,“或许是我眼拙了,不过这位大哥,你看我们一来二去不也认识了么。”
      小二早在两人说话间端上了酒,少年身边的大汉十分会意将酒筛子打开,替桌上三人斟满了酒。
      “来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位大哥请。”少年说完一口闷了碗中的酒。
      风尘二人眉头直打颤,过了一会儿。宁赤尘将碗中酒饮下肚,乱风见势也抿了两口。
      少年见状,眉宇舒展开,“大哥果然豪爽之人。”接着又一碗酒下肚,少年就如此一连喝了三海碗,他放下酒碗,也不去接身后大汉递来的帕子,直接扯着广袖把嘴边的酒渍擦去。“这三碗是为小弟方才的无礼赔罪。小弟姓邵名毓,三月前随家父来此地做些织锦生意。还未知两位大哥尊姓大名。”
      “尊姓不敢,我二人是一家兄弟。”
      少年一听,心中一凛。
      “我叫林祖,这我二弟,林宗。”这名字明摆着是假的,不过宁赤尘倒是说的一脸真诚,童叟无欺。
      “林家二位大哥,小弟在此有礼了。”少年也不拆穿,自顾又喝了一碗酒。
      “邵兄弟是海量,不过我兄弟二人不胜酒力,恕不能同兄弟畅饮。”半晌未开口的乱风发了话,一旁的宁赤尘登时接上腔:“是啊,我这兄弟大病初愈,还不适饮酒。”说着一把挡下乱风手边的酒碗,撇到了一边“兄弟快别喝了,多吃些,吃完我们还要赶路。”
      邵毓眉头一挑,“不知道两位大哥要赶往何处?这几日我与家父也欲起身去往别处,说不定一路上还能同行。”
      他是真受不了这人死缠烂打,脸上忽得一边,赶忙起身扶住身边的乱风,“哎哟,怎么脸色如此差,叫你别出门,偏不听。走!我带你回去,走。赶紧走!”宁赤尘回首草草向少年投以歉色,拉起乱风就往门外走。
      少年在身后喊着:“林大哥,你这满桌的菜不要了?!”
      “你吃你吃,都给你!”宁赤尘扯着嗓子说道,头也不回的同人离开了。
      两人并未马上折回住处,而是在城中各条巷道中穿梭。走到一处人迹少有的拐角,宁赤尘抬头望了望,又驻足听了听身后动静,再三确认后,他同乱风二人翻上拐角的房顶,伏着身往前踱了一段,藏在了背阳的屋顶梁边。
      “莫不是有人察觉了你我的存在?”乱风问。
      “嗯。说不定那小子是个皇子。你还记得那两个校尉那晚说了甚么么?”宁赤尘掏出烟袋捏了条烟丝往烟管里塞。
      “夺嫡。”乱风答道。
      “正是。你在想那小子的言行举止,哪里像普通商贾的孩子。若是商贾之后,应还要再市侩些,还要再……”他一下子想不到形容词,“哎呀,反正他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说着,又掏出火折子往烟丝上一搭,“嘶——”烟丝着了,宁赤尘顺势嘬起来,若有似无的思索着甚么。
      ……
      另一面,少年还端坐在桌上,斯斯文文的吃着方才匆匆离去两人没动几口的汤菜。
      “主子那两人……”其中一大汉低声问道。
      少年夹了一根松茸,滞在面前端详着,“阿广,查到那二人的住处了?”
      “回主子,派去的人跟到一半便跟丢了……”另一旁的大汉有些底气不足的说着。
      “呵,江湖盛名的赤练杀神若是叫你们如此轻松的寻到了住处,那我这皇叔就成了个虚有其名的草包。狡兔还有三窟,何况他。”邵毓抿了抿汤,“这汤不错,启程回国时把那厨子给我绑了。置于我这皇叔嘛……不回去也罢。”
      大汉颔首,替少年斟了半碗酒,退到一边也不发声,静静瞧着一桌子菜全归到少年的腹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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