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百合]》林与珊

12、偷窃。

　　岁月长情第十二篇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满脸如丧考妣的学生们东倒西歪了一大片，全班宛如被核/弹扫荡过那般，挺尸似的趴的趴、仰的仰，被预估的成绩摧残的毫无生气，面色死沉。

　　周瑾对完范雅安卷子上的答案后盖好笔帽，胡乱往书包里一扔，对吕琳说：“走，陪我买两包辣条去。”

　　“咋了。”吕琳瞄了她一眼：“快来那个了？”

　　“昂，你见我平时吃过辣的吗？走走走，不然一会儿张月过来又走不了了。”周瑾急忙把书包往肩上一扛，一侧衣角被包带卷到背上也不去管，刚走两步又原路撤回，背冲吕琳抱怨道：“上年纪了记性不好，把我钱包从内兜里拿出来。”

　　吕琳随便扒拉两下，没探到目标，又将包口拉大仔仔细细的在里面摸索：“没有啊。”

　　“哎哟我小金库放哪儿了你还不知道，赶紧拿出来走了。”周瑾猴急地说。

　　“真没有。”吕琳反复确认后：“骗你我今晚不吃饭。”

　　那就是真没在包里。

　　周瑾心里一慌，把书包扯下来砸在桌子上，将里里外外所有的兜全部翻了三遍。

　　没有。

　　“糟了。”周瑾皱眉：“女王刚给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包里还有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不远处的申宸闻声拉着徐婧走过来，看见面如菜色的周瑾当场吓了一跳：“难得见你这么惊慌失措的表情，世界末日了？”

　　“那还不捧场给点小费。”即便大难临头了周瑾也还是不忘耍个贫嘴：“不是世界末日，是我的末日快到了，宸儿，看见我钱包没。”

　　申宸眉眼之间有种飘忽不定，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周瑾又见徐婧也跟着摇头，知道自己是免不了要破财消灾了。

　　周瑾还在全心全意调动身体细胞在脑海里进行地毯式搜索，渴望从中找到一星半点有关钱包的记忆，不料却被申宸突然一个大嗓门直接给钉在了原地。

　　申宸大嚷：“周瑾钱包丢了！所有人都不许走！”

　　喊蒙圈了。

　　好家伙，这肺活量都够吹唢呐了，平时也没见她底气这么足过。

　　周瑾非常郁闷的看着她，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想制止又觉得她本意是为了自己，一时被逼的进退两难。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全班都已经被张月反锁在了屋内。

　　诡异的气氛。

　　周瑾窝在座位上唉声叹气，其实仔细掂量倒也不觉得算个事儿，可每个人脸上都凝重的挂着“事态严重”四个大字，实在是令她心生烦躁，因为自己而耽误全班时间这种麻烦事还是头一遭，她巴不得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狮子女实在是爱面子。

　　“不可控了。”吕琳轻声对她说：“可能会让每个人搜包。”

　　周瑾浑身的不自在无处宣泄，只得把目光放到范雅安身上以寻慰藉。可没看还好，这一看却让她更不安了。

　　范雅安正把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处看手机，屏幕昏暗的亮光把她的脸打成一片惨白，摁键盘的手还不停的在颤抖，打字到一半竟没拿稳手机，直接把它翻掉在地上。

　　周瑾不禁皱眉，匪夷所思的盯着她，而钱包的事就这么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上个月的钱什么时候汇过来！你还想不想让那个女人活命了！】

　　范雅安的眼泪逡巡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小脸憋的通红，鼻涕横挂在上面，晃荡在脸颊附近的碎发被泪水沾成了绺。

　　她把整张脸都埋进长发垂落的阴影下，让人如何也看不分明神情，时不时就需要抬起手用袖口胡乱擦拭。

　　她平时最爱保持衣服干净整洁，此时的异样越发让周瑾觉出一股不安。

　　【放学我就汇过去，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范雅安。”一个低沉的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班里扬散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别人以为是范雅安故意充耳不闻，可实际却是她因惊吓过度慌了神，一时没听见而已。

　　“范雅安！”

　　她终于惊恐的抬头，在意识到哭花的脸曝光在众人眼中难免有些难看时，顷刻将脸上的异物全涂抹进衣服里，噤若寒蝉的问：“怎么了？”

　　声音嘶哑，唇角干裂，范雅安心中反猛出一片空白。

　　“打开书包。”班长唐美欣冷漠的说：“检查。”

　　“检查什……”范雅安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全，唐美欣已经亲手拉扯出桌洞里的包带，书包连带着翻滚出其他稀碎的东西，一面小巧的折叠镜砸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

　　“你干什么！”范雅安惊叫起来，上前就要去夺已经被唐美欣倒置过来的书包，课本、作业本甚至还有牙刷和卫生巾一股脑儿的全都亮相在众人眼前。

　　哗啦一声，周围的人都惊在原地，离得远的也都朝这边围拢过来，半响，没有一个人说话。

　　周瑾“腾”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怒不可数的压低声音：“够了。”

　　“什么够了。”唐美欣仰起头对着全班蔑视的说：“找到了。”

　　周瑾愣了愣，怒色瞬间被这话抹去大半，身上刚热出的汗也都顺着皮肤表层蒸发了出去。

　　“钱包找到了。”唐美欣狞笑道：“是范雅安拿的。”

　　范雅安直到刚才都在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有察觉周遭发生了什么，直至此刻她依然觉得耳边所有的声音都缺乏真实感，脸上呈现出万事空惘的迷茫：“什么钱包？我拿谁的钱包了？！”

　　“周瑾的钱包丢了，而我们在你的书包里找到了。”唐美欣拿腔拿调的质问：“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早就传闻你连自家东西都偷，现在人赃俱获，没想到传闻竟是真的。”

　　张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头疼的摁着鼻梁，从眉骨一路摸到鼻尖，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没有……”范雅安若不可闻的呢喃。

　　“有没有我会查清楚的。”站在讲台上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班主任终于还是严肃发话：“范雅安，你留一下。”

　　“我没有……”范雅安双拳紧握，失色略薄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细线。

　　“哼，你就算说一百遍我没有，钱包还是在你书包里发现的。”唐美欣面目可憎的走到周瑾面前，将钱包扔在桌子上，嬉笑道：“数数少没少钱。”

　　周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脸上有种无谓的、无可撼动的强硬。唐美欣虽然畏惧她，此刻却也得逞似的挺起腰板，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凑近她身侧说：“我早就讲过，你身边的姐妹未必都是向着你的。”

　　话音未落，范雅安突然失控，把手机朝墙面奋力一砸，发了疯似的当着全班不顾形象的嘶吼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周围的人跟着躁动，有想要上前制止的，有躲避瘟疫似的迅速远离的。张月赶忙跑过来想要保护她，却不料这孩子力道大到竟让她险些摔倒，某种怪力正透过她的身体，作用在唐美欣的书桌上。

　　范雅安一脚将它踹翻，随后又朝她扑了过去。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范雅安边扯着唐美欣的校服边叫的撕心裂肺，头发散乱在身后，绑好的马尾早已不成形的垂落，皮筋挂在长发间摇摇欲坠。

　　她哭喊着，叫骂着，时不时双手撑在身旁的桌面上尽可能给自己虚脱的身体维持一点气力，范雅安浑身止不住的打颤，甚至还有点轻微的抽搐。

　　明明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此刻却卑微而又卖力的为自己正名，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点动容。

　　唐美欣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她一个结实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扇走了所有的声音。

　　范雅安歪着头，煞白的肤色看起来近乎羸弱，她短暂的恢复了神智，脸上的痛感几乎贯穿头尾令她感到羞耻。

　　蒋明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就连吕琳都吓得捂住了眼睛。

　　“我没有！”范雅安低下头，用尽全力大叫了出来：“周瑾！我没有！我真的没——”

　　她的末尾音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撞进了周瑾怀里。

　　所有的苦痛与挣扎都得到了缓解，所有的憎恶与怨恨都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经常闻见的衣服上那抹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它正竭尽所能抹平着范雅安心中全部的慌乱。

　　“我相信你。”周瑾牢牢抱紧她，湿热的鼻息打在她脖颈：“我相信你，所以别哭了。”

　　周瑾抱着她，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她终于明白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愫究竟是什么。

　　当她目睹了范雅安失控的整个过程时，她实实在在的尝到了自己世界被分离、肢解、打碎的痛苦，真切的挨下了唐美欣刺进范雅安心里的那一刀，将她身上伪装出来的全部硬气顷刻化为乌有，只剩那一点不着边际的无处安放的心疼。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走了。

　　吕琳知道范雅安还需要一点时间缓解情绪，为防止教导员发现学校里仍有学生逗留，她在离开时顺手关掉了灯，反锁上门。

　　屋里漆黑一片，唯有白灿灿的月光笼罩在窗沿边。

　　难得的清净。

　　范雅安背靠墙面，长长的睫毛轻微浮动，眼底晕开一片模糊不清的墨色，瞳孔在阴暗中显出无穷无尽的层次，让周瑾看不出一丁点的意韵。

　　她蹲在范雅安面前，缓慢的抓过她的手，微笑着将藏进衣袖里不让老师发现，带在手腕上的那条紫水晶手链摘下来，套在她腕间，并轻轻抚摸着她皮肤被水晶蹭过的地方，口吻里满是眷恋深沉的温柔。

　　“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