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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没有引路人,哪知水深浅 ...

  •   最近几天,邱科长似乎气消了一些,与潘妍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冷漠,但是至少不像前几日那样,对她视而不见。

      潘妍还是不敢轻易放松心情,她每日悄悄观察邱科长的工作日常,希望能够从中发现一些玄机。

      然而邱科长这个工作狂魔不喜烟酒,不爱闲聊,看来还得从工作入手,踏踏实实做事,才能让他对自己的反感不再加重。

      于是,趁着邱科长外出的时候,潘妍隔着办公桌呼唤何清圆:“何姐,我们中午去吃饭吧,我同学发现一家泰式餐厅很不错。”

      何清圆抬头笑笑:“你上星期不是刚刚请我去放纵过吗?那家朝族馆子的牛尾汤和明太鱼那么好吃,硬生生地破坏了我的减肥大计,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何清圆天赋异禀,不挑食不偏食,干吃不胖,无数次在饭桌上狂拉仇恨值。见她如此大言不惭,声称要减肥,潘妍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球人都知道你的体质,区区一顿饭对你的美好身材完全构不成威胁,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潘妍转为撒娇模式。

      “吃饭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中午请我吃烤地瓜好了,我们顺便去聊聊天,踏个青。”

      何清圆今日异常坚守原则,潘妍只得作罢。午饭后,二人手捧烤地瓜,在单位对面的小广场上游荡。

      “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一蹶不振,还好你内心强大,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就要这个样子才行。”

      行至幽静处,何清圆找到一处背风的长凳,拉她坐下。咬着细糯的地瓜,她的口齿有些含混不清。

      潘妍深知自己配不上这个评价,她不敢忘记,在邢藩开解之前,自己是那副惨状。

      “一直消沉下去也于事无补嘛。只是我现在仅调整了心态,行动上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我真怕我以后沉沦在知错就改,改后再犯的死亡循环中呀啊啊啊。”

      “好好说话,别学教主咆哮。”

      何清圆一向爱用囧瑶剧下饭,边看边批评剧中的奇葩人物以及混乱三观。用她的话来说叫做“用反人类的剧来磨砺心灵真是雷并快乐着”,潘妍私下里怀疑这就是她干吃不胖的原因之一。

      “迷途的小羔羊,你有没有兴趣听我唠叨几句?”

      潘妍正是求之不得:“愿闻其详!求抱大腿!”

      “你为什么要考公务员?”

      潘妍本是正襟危坐,打算仔细聆听前辈忠告,不料何清圆率先抛出一个问题,直击灵魂。

      “我前男友的父母嫌我之前的工作不稳定,要我考个带编制的工作,恰好现在这个职位招人,运气好就考来了。”

      直面旧伤口结的血痂,潘妍没有过多考虑就上手撕下,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是已经不似从前那样,一碰就鲜血淋漓。

      何清圆又问:“你已经工作了三、四个月,放在企业里都可以转正了,有什么感想没有?”

      “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潘妍诚实作答。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只适合在不正规的小作坊里混日子,可能做平凡的工作会更幸福吧。”

      何清圆摇摇头:“公务员就是一项平凡的工作,你付出劳动,不会太轻松,但也不会让你累死累活。财政提供薪水,不足以让你大富大贵,但是可以为你提供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你之所以排斥这里,大概是由于不适应领导的工作要求,不熟悉身边同事的性格脾气,这些都可以通过一定时间的磨合得到改善。”

      潘妍一时不言语,见到她迷茫的样子,何清圆愈发语重心长:“妍妍,我和你相处了两三个月,对你也算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你不会随便传闲话,所以才对你说这些。我个人表示和你蛮合得来,可是生活中的好朋友和工作中的好伙伴是两个概念,你一定要清楚这点。”

      “我知道自己离邱哥的标准还差得远,可我毕竟天赋有限,不像你们一样能力出众。在我看来,你和邱哥简直就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潘妍苦着脸,其实苗进的工作能力也很突出,每天活在这三人的阴影中简直是一种摧残。

      “什么天才?天才都在搞科研、做学术呢,你所看到的过目不忘,背后是长年累月的经验和积累。就拿邱哥来说,每有一个新文件下发,他至少会精读五遍,然后提炼出框架,再自行将文件的重点填补进去。对每一份文件的理解都像是他自己写出来的那样透彻,你问问自己,你对工作的用心程度可以打几分?”

      潘妍将一句过时的网络流行语送给自己——负分滚粗。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工作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差事,内心满是抵触情绪,这使得她的工作状态格外机械麻木。

      何清圆似乎有读心术一般:“你觉得咱们的工作特别没有意义吧。”

      潘妍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心知不对,立刻摇头否认。只听到一声脆响,她捂住脖颈,哎哟叫痛。

      何清圆一边笑一边伸手帮她按揉痛处:“看过《千与千寻》没,国家机构就是那大煤炉,咱们就是那长了脚的黑毛小精灵。算了,你现在也不见得能理解这些,就记住这一点好了,现在存在的,在过去必然是合理的,它至今还未消亡,就证明它还有存在的必要。你认真对待工作,它必然会有回报给你,哪怕那些回报无法立刻兑现。”

      潘妍被这段绕来绕去的道理弄得云里雾里,但是最后一句话的含义还是很清晰的。努力一点点总归不会错,而且何清圆已经提供了实例以及可以操作的办法。

      “邱哥真的那么刻苦吗?”她反省自己,学习文件的时候经常走神,时不时就对着电脑神游太虚。

      何清圆笃定地点头:“那是当然,秦哥也和他共事过,他亲口将经验讲给秦哥听,据说他在陪容明上课外班的时候,都在教室外看工作材料。”

      潘妍忆起往事:“对,我也想起来了,有次他和容明去医院打针,他都把文件下载到手机里带去看。”

      “哈哈,在他心中,工作和容明并列第一,媳妇居于其后。这是有一次和他们全家吃饭,他家嫂子亲口吐槽的,怨念那叫一个深呀。”

      何清圆正在开怀说笑,突然看向远处:“你看看右边那条小路上,走过来的是不是郑姐?”

      潘妍直起腰来眺望许久,终于发现了郑姐的身影。

      “咱们要不要叫她过来和咱们一起坐?”

      “不急,等她走近一点再说。”何清圆三口两口吃光烤地瓜,随手将塑料袋塞进身后的垃圾箱。

      过了半分钟左右,郑姐慢悠悠地出现在她们右前方不远处。

      潘妍正要抬手向她打招呼,何清圆突然一把将她按住。潘妍还没来得及问她此举缘由,只见郑姐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原路返回。

      “这是什么情况?”潘妍艰难地压低声音问道。

      何清圆向左边指了指,潘妍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瞧去,两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在迅速转身向回走。

      “谭姐身边那位是华副处长吧,”潘妍有些不敢确定,“她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四十年老闺蜜,你说这关系如何?”

      潘妍突然有所领悟:“我好像从没见过华副处长和郑姐说过话,难道也是因为谭姐和郑姐交恶的原因吗?”

      何清圆笑得十分意味深长:“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你知道咱们丁副处长吧,他是郑姐的妹夫。”

      潘妍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丁处和华处关系不睦是吗?”

      她想起那一红一黑的两份文件,懊恼得想挠树皮。

      “他们两位资历相同,能力相当。咱们大领导还有几年就退休了,虽然下一任boss也不见得会从他们两个之中二选一,不过凡事总是要有理想嘛,然后的事情你就可以自行想象了。”

      听着何清圆的话,潘妍渐渐有些开窍了,她隐隐觉得单位里有两拨人分庭抗礼,平日开会的时候,行政科和财务科各驻东西,恨不得永隔参商才好。

      之前她并没在意,现在已知结论,反推过程,发现各种线索多的让人应接不暇。

      “水太深了啊啊,我要回到岸上去!”

      潘妍不得不再次回归咆哮教主门下,何清圆看着她,一脸怜悯。

      “他们二位如此斗法,那他也不管管吗?”潘妍又想起一事,悄悄对何清圆说:“这样多不利于团结呀。”

      “只要没耽误工作,不妨碍为人民服务,他管这事干吗?再说,如果他们两个副处长团结起来,对付谁呀?人民群众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总不能去对付人家吧。”

      何清圆的国产剧情怀再次上头:“看过《潜伏》没,回去好好看看,挺有意思的。”

      对于突如其来的安利,潘妍不明其意,此刻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咱们科算是哪边的?”

      她倒不是怕自己站错队,反正她将两队的主力得罪了个遍,她只担心自己一个不谨慎,就将整个科室拖下了水。

      何清圆仔细想了想:“我们爹不疼妈不爱,在夹缝中左右为难,苦苦挣扎,艰难度日。”

      潘妍一时竟无法分辨这话的真伪。凭她肉眼看来,邱科长自然时刻听从丁副处长的指挥,然而何清圆和大部分人都关系很好,整体看来没有搅入浑水之中。不过她自知见识浅薄,因此将信将疑,深陷迷惘。

      “瞧你吓得。”何清圆笑着推推她。

      “别紧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从前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如今我把这些弯弯绕绕都讲给你听,以后注意一点就行。别担心,只要好好工作,他们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转眼便是周末,按照与潘杰的约定,潘妍早早便坐上开往隔壁市的高铁,虽然仅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她已经多年未回老家,突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她决定效法邱科长,在手机中翻出周五最新下发的文件,开始认真学习,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待她处理好一切事情,回到星城之后,天色已晚。她回到家,凌汀刚好遛狗归来,见到她一日内匆匆往返,丝毫没有表现出意外。

      “你吃晚饭了没,我刚刚走在路上,突然有点想吃宵夜。”

      凌汀举着一个披萨盒子,沐浴在玄关的柔黄灯光下,整个人散发出救世主的光辉。

      潘妍不顾周身疲惫,饿虎扑食一般抢下披萨盒子。“小汀子,你真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呀,我这一天就吃了一顿饭,还是在我早上出门之前。”

      凌汀洗手回来,两人扯着绵长的芝士,大快朵颐。

      “你这也混得太悲惨了一点,你妈妈同意做手术了吗?”

      凌汀在她的对比之下,吃相斯文至极。

      “钱都到位了,呃,她自然就同意做了。”

      潘妍被噎得连连打嗝,她抄起水杯,强行将食物压下,才得空回答。

      “那你是付了多少钱,然后连一顿饭都没换回来?”凌汀的话中满是揶揄。

      潘妍忙着吃喝,没空开口,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比我想象的要少一点,难怪没有为你提供午饭晚饭。”凌汀奇道。

      两块披萨下肚,潘妍终于不再有气无力。

      “我本来是带了一万块,结果遇到大财主,就省下一些。”

      见凌汀不解的样子,她只得和盘托出:“我爸那边得到消息,派了我妹过去送了两万块。”

      凌汀很快反应过来:“你妹妹?和你弟弟是龙凤胎的那个吗?”

      “是啊,许多年没见,如果走在路上我一定认不出她。”潘妍无限感慨。

      “哎,我跟你说一件搞笑的事情。”潘妍突然回忆起今天在医院的一幕。

      “我们去医院交钱的时候,我妹嫌弃我出钱出得少。她对我只有万把块存款的事情很不理解,觉得我是工作过一阵子的人。你说有趣吧?”

      “她捧着最新的水果手机,鄙夷地对我说:‘不就是一个手机的钱吗?看起来像是要了你半条命一样。’”

      “小汀子,你不知道,我当时特别能体会依萍雨天回家要二十块钱,然后如萍向她炫耀手镯子那时候的心情。”

      凌汀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盯着手机刷微博。

      “你真是电视剧看多了,脑子坏掉了吗?怎么没骂回去?而且那也不是如萍,如萍尚且知道假惺惺地表面上过得去,你妹她是梦萍才对。”

      “我骂她了呀,我说她小孩子不知人民疾苦。”

      看着凌汀谴责的神情,潘妍不再强行挽回自己的形象:“我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又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到头来还得说我哭穷。”

      凌汀叹口气:“我早说过,不要你的房租。”

      “停停停,我可不是向你哭穷来的。虽然我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心如刀割,但是我早有打算,我要去做家教!”

      潘妍最怕凌汀提这件事,她承认自己有些贪心,不舍得在这住的日子,于是飞快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堵住凌汀的口。

      “你们学校不是有勤工俭学互助栏吗?帮我贴份家教简历怎么样?”

      “你是认真的吗?”收到她肯定的信号之后,凌汀泼来一盆冷水:“你都毕业这么久了,又不是师范专业科班出身,和在校大学生混在一起根本没有竞争力。如果我是家长的话,多半不会选你。”

      潘妍美好的构想被无情地戳破,她仔细一想,凌汀的话不无道理。

      “我劝你去找阿芙,让她给你介绍几个资源,机会可能更大些。”

      凌汀为她开创的新思路倒是比较可行。

      “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让我去教高中生,我还真有些心虚,别误人子弟才好,我明天就去找阿芙,后天就去祸害熊孩子……”

      看着她眼放金光的样子,凌汀催她:“阿芙这周末没在家,你过两天再去,快把剩下这块披萨吃掉,吃完才有力气被熊孩子虐。”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潘妍不敢大声指责,只得蹲在阿瓜的身边,边吃边嘀咕。

      阿瓜盯着她披萨上的培根,垂涎欲滴,久等不见她投喂,踩了她一脚,便颠颠地跑去主人身边。

      “无情的阿瓜,你再这样对我,我就不带你去见灯泡了。”潘妍情真意切地念叨着。

      “见谁?”凌汀远在厨房,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我随口说来气它的。”

      她也不知为何,将灯泡和他哥的事情藏在心底,可能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让她无暇顾及心中那几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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