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云上青空。》被门夹了的少女心

78、遥の海

　　心跳突然停了一瞬。
　　再次意识到的时候，呼吸好像被阻塞住了，变得艰难起来。
　　不想见又惦记着，早些年她也拐弯抹角地注意着他的消息。没有的时候提心吊胆，有的时候心口又空空的，好像连方向都失去了。
　　她离开日本的第二年，在电子邮箱接到过他的新年问候。新年快乐寥寥四个字，她也只能用了四个字来回。
　　后来她渐渐平静，走出泥沼。每年接到邮件能够微笑，祝福他安好。
　　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突然的再见。

　　往前几步，推开玻璃门，是高远的蓝天。初夏的空气里有清爽的躁动，和翅膀扇动的声音。
　　往后几步，是寂静的走廊，凉薄的空气和工整的阴影。墙上斑斓的画不会做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哎，远山，有件事情……”
　　流歌被惊到。突然转头。叫住她的同事吓了一跳，问着，
　　“……怎么了？没事吧？”
　　流歌苦笑地摇摇头，看到同事手里好像要递过来的文件，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晚宴前的行程安排，女同事问她有没有自带午饭，继而有些害羞地邀请她分享自己多带的便当。
　　便当十分美味，流歌慢慢地吃了很少的食物，才觉得自己似乎潜意识里不想走出休息室。
　　有些伤脑筋地拽了拽头发，她谢过了同事，走到化妆间用冷水拍了拍脸，走去前台。
　　午休时段已经过去，美术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客人走走停停，静静地欣赏画作。
　　熟悉而轻松的环境里，她渐渐镇静下来。
　　如果遇见了，就微笑着说你好，好久不见吧。

　　从一点半到三点，她在讲解的行程里走遍了大半个博物馆，其后又和兴致勃勃的客人聊了一会儿天，却并没有遇见幸村。流歌回到问询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是回去了吧。
　　微笑着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流歌听到问讯处的女孩子们很兴奋地小声讨论着。
　　“……哎，那样子好看的人么？”
　　“是啊，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一样……”
　　“好可惜，为什么今天是你值班啊！”
　　“这样巧合，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啦。还是他刻意在我值班的时候——”
　　“讨厌啦！下次他来的话，一定让我看一眼呀~”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来呢。借了讲解器慢慢看了这么久，展览全部都要背下来了吧……”
　　“唉……真的好可惜……”
　　声音渐渐小下去，流歌微微怔住了。

　　因为这一日晚间的小型宴会，美术馆四点半就关门了。一些同事去协助预定好的餐厅工作人员布置自助餐桌，流歌则随着馆长一起去前厅迎接赞助商人和美术馆的董事们，陪他们游览了展览的一部分。
　　六点钟的时候宴会准时开始。参加的都是文雅的人士，气氛轻松融洽。流歌在更衣室换了礼服，略进了些饮品和小点心，在六点五十分道了失陪，提着包走出侧门，看到迹部大爷披星戴月，靠着一部极其拉风的银色车摆着造型。
　　见到流歌出来，他扬起眉毛，有些不满的样子。
　　她低头看看自己，简单的黑色小礼服配手袋，刚才在准备室看过头发也挽得很整齐，应该并没有失礼的地方。
　　再抬头看看迹部大爷，一身近乎纯白的休闲西装，深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在月光星光和银色跑车的反光里，好闪……
　　嗯，好吧，做迹部大爷的女伴，这样确实寒酸了些。
　　嗯，好吧，做迹部大爷的女伴，有几个人不会显得寒酸……
　　脑里调侃了一下，流歌微笑：“晚上好，迹部学长。”
　　紫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迹部为她拉开门，自己绕去另一边的驾座。

　　流歌并没有问他要开去哪里，迹部也没有解释，车没入东京夜晚璀璨的车河里，最终停在离市中心稍远的法国餐厅。
　　气氛很好，大厅里流淌着钢琴曲，环境也很优雅，餐点美味。总之是很无懈可击的晚餐。食不言是基本的礼节，两人一直沉默着，到流歌吧小银勺点在餐后甜点上的时候，突然有一片阴影投在两人之间的餐桌上。流歌抬起头，看到狼君眼镜后戏谑地扬起的眉毛。
　　“ala，真巧。”
　　“忍足前辈，晚上好，也来用餐么？”流歌微笑着寒暄，目光投向他挽着的女伴，瞬间心里好像被针微微扎了一下。
　　“远……远山，还有迹部君，晚上好。”
　　对方明显比她反应还要激烈，精致修饰过的指甲紧紧地抓住了皮包。
　　迹部仅仅是“嗯”了一声，流歌的脸上自然地漾出一个笑容：
　　“晚上好，千叶桑。”
　　“远……远山桑，是什么时候回到日本来的？”
　　“昨天上午的飞机。”
　　“那什么时候会离开呢？啊……不……我并不是……”明明是举止得体的女性，跟流歌对话的时候却好像很慌张的样子，为了缓解她的尴尬，流歌并没有等待她结束问句，而是立刻回答着，“后天就会离开了。千叶桑近年可好？久疏问候真是抱歉。”
　　“嗯，承蒙关心。”说了这一句，千叶好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忍足在一边适时救场，
　　“haihai，叙旧就到这里吧。不可以让我这个被忽略的男伴寂寞哦~sa……景chan，enjoy~”
　　狼君临走撇向迹部的一眼好似颇有深意，流歌在他们转身后看向对面的人，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用完了甜点，迹部帮她拉开椅子，披上外衣。路上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询问了她的旅馆地址。一开始觉得和女王大人之间的沉默很正常的流歌，此时也不禁默默地烦恼起来了。专程腾出时间见面，难道就只是为了相对无语么……明明上回见到的时候，迹部大人还没有这么深沉的……也会提出食物的要求，也会像学生会时代一样拉长了华丽的声音吐槽她，也会有点别扭的关心人……
　　这样想着，流歌的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迹部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修长稳定的手，指尖正微微不耐地轻轻叩击着方向盘的背面。
　　流歌愣了愣，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迹部大人的这个小动作，还真是完全没变啊……好像是再高贵的猫情绪也会在尾巴和耳朵上反映出来一样……噗……
　　大概是她的反应有点明显，迹部恼怒地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嗯……那个，”赶紧低头掩饰了一下笑意，流歌微笑着，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双紫色的直视前方的眼睛，“不用在意千叶桑，我没有关系的。”
　　隔了一会儿，女王大人终于淡淡一哂：“哼。”
　　思考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对方又傲慢地开了口，“抱歉，侑士那家伙太不华丽了。”那口气跟当年在网球部说“啊恩，不华丽的家伙蛙跳两百下”一模一样，流歌不禁开玩笑的接口：“部长大人要指导部员么？”
　　“啊，可以考虑，明天有一个到非洲考察的项目……”迹部没有说完，自己已经微微翘起了嘴角。车里的气氛瞬间明快了起来。
　　两人交换了几句简短的对话，迹部看似随意地说：“明天下午你和凤先生会面？”
　　“是的。”
　　“远山启介也会到场么？”
　　“我没有问，不过既然是远山家的事情，应该会吧……”
　　迹部没有接话。车行到红灯停下，他侧过脸面向流歌，背光的脸上深紫的眼眸散发着沉静的光彩。
　　红灯，黄灯，绿灯。
　　车子发动，他放下手闸，抬起手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流歌的头顶。

　　再过了一个街区就到了旅馆。迹部在流歌道了别之后突兀的问她：“明天上午有什么地方想去么？”
　　仿佛没有理解他的话，流歌愣了一下，继而垂下眼帘。
　　“明天……可能会委托凤先生把神奈川的旧宅也出售……”
　　“可以的话，希望先去整理一下。”
　　对方一时沉默。流歌抬起头，看到迹部面无表情，唯独紫色的眸子深处闪现着激烈难辨的情绪。
　　他猝然转过身，声线稳定。
　　“明早七点，本大爷过来接你。”

　　第二日依旧晴好。流歌简单地梳洗一下，和前台的服务生相互道早，推门看到一辆黑色的车。
　　她犹豫了一下，蹭过去偷窥了一眼，迹部不耐地扬起下巴，示意她上车。
　　嗯……其实女王大人的话，换一辆车也很正常不是么……
　　扣好安全带才发现驾座上的人今日穿的随意了一些，休闲衬衣挽起袖子，也没有打领带，流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仅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裙子和外衣。
　　顺着沿海的道路开向神奈川的时候，全封闭的车厢里却好像有风吹过。流歌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海岸，想起两人沿着一号公路开车离开佛罗里达的时候。那时候两人刚刚穿着人字拖在沙滩上跑过，一直到小腿都留着冲洗的湿意和沙子柔软的触感。迹部大爷大概是考虑到不准穿着拖鞋开车的规定，很不满地啧了一声，难得失仪的光脚踩下油门。而她害怕从前窗直射的佛罗里达八月的阳光加重晒伤，七手八脚地从前排座位之间爬到了阴凉的后座，惹得对方非常无语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远山小姐，你的仪态呢啊恩。”紫色的眼睛因为过分明媚的阳光好像变浅了，带着戏谑而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拽拽自己乱成一团的半长头发，笑眯眯地把眼神移到他踩在油门的脚上。
　　从那个大学路上阳光明媚的下午，她走过宽阔的马路时奇妙地目睹本该在一流名校和公司事务间挣扎的迹部大爷站在对面路口开始，两人在中部小城度过了混乱的磨合的一周，再一起计划开去佛罗里达，终于有这样毫不拘束的相处。
　　她一直没问迹部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出现在那里。迹部也没解释。不过她对会长大人的心理阴影，在那一周中终于渐渐消逝。
　　整整两星期，他们默契地不会提起任何跟当年，跟那些人有关的事情，几乎是放任自流地沿着高速向东开去，晚上在旅馆看宣传册决定第二天的去向，偶尔借用接待室的电脑。他们在佛罗里达盘亘了4天，迹部大人将就过极难吃的美式日本餐厅和快餐，带着一身晒伤开始回去赶她的期末考。
　　途经亚特兰大的时候恰是傍晚，没有订旅馆所以没有闲暇游览市区。为了折衷开车从市中心开过，匆匆看一眼奥林匹克公园和可乐工厂，她趴在车窗上眼尖地发现水族馆前有人在背着大包排队。
　　迹部不屑一顾，流歌硬是央着他停了车，她冒雨冲过去问，发现水族馆有一年两度开放外宿。
　　“你要让本大爷睡地上啊恩？！”
　　“……上次没有订旅馆，结果两点才找到住的地方……”东部八月是旅游旺季。旅馆价格全面提升倒还好，全部客满才是大问题。
　　流歌眼睛闪闪地仰望女王大人，对方提了几次气要反驳最终没有反驳出口，气的脸朝下趴在方向盘上。
　　流歌看了他没怎么打理有点变长的银色头发一会儿，轻声说着，
　　“那个……迹部学长，一直开车很辛苦的吧……”
　　“如果再很晚才找到旅馆的话……”
　　银色的发梢动了动，流歌正襟危坐。最终师傅大人把头扭向她的反方向，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流歌于是兴高采烈地拿了信用卡，开门跑去报名。
　　美国的所有活动都会莫名地变成party。热烈的气氛中迹部似乎有些累，靠在一边不言不语，有waitress拿着托盘停下来，流歌想着饮一些酒缓解疲劳，晚上是不是会睡得更好，伸手取了两杯。女王大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流歌第一次喝Martini，之前只稍微沾过低度数的佐餐酒。她本来觉得少喝一些就好，结果喝了几口也没什么感觉，不知不觉就一口口喝完了。等到坐进睡袋才觉得眼皮沉重，身体简直有些不是自己的感觉，勉强拉了半边拉链就眼前一黑睡过去。

　　半夜突然睁眼。视野里一片波光深远的蓝。有黑色鱼的影子轻灵地游过，投影在她脸上。
　　所有人都在熟睡。世界寂静的仿佛能听到水波的声音。她觉得四肢沉重，好像沉入沁凉的海底。
　　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脑袋也变得透明。有人的呼吸俯下来，她看到迹部深邃的眼睛。
　　他身上海水和雨水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但是那一片深远的蓝色一直晃荡在视野里，简直让她眩晕。浓而透明的蓝色，映在他紫色的眼睛里，渐渐融化成曾经让她沉溺窒息的鸢蓝色。
　　她努力地动着冰冷沉重的肢体。努力地想要从那片鸢蓝色中挣脱。迹部突然轻轻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的手心很暖。借助那一点点暖意，她终于能够微微翕动嘴唇，吐出几近呼吸，难以辨识的“学长”两个字。
　　他低下头，把嘴唇靠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的眼皮和睫毛被他温暖的呼吸吹动。
　　“学长……”她又有了一些力气，再次呼唤了一声。他为她挡去了那一片蓝色，他的温暖却驱除不了空气中透骨的湿气。她突然觉得委屈，很多年前没有流的泪水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Fin。~

作者有话说

　　嘛……大家都知道三月五日是什么日子。两年前的三月五日POT连载再开，一年前的三月五日Tim的Alice上映。希望今年的三月五日，你能再次带给我惊喜与奇迹-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