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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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上次拜访周演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其间乔潼一直没有见到常弋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乔潼自己也没有多轻松，这几日和季凉见了几面，交代自己从周演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还找季凉要了四个身手敏捷的护龙卫，打算夜探周府；同时，他又安排黑云前往闫州打听消息，怕是过不了一段时间他就会自己亲自前往闫州调查，故先让黑云去探一探路。
深夜，整个周府都陷入了沉睡。乔潼穿着夜行衣，带着从护龙卫借来几个人，偷偷摸摸潜进了周府。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巡卫的护院，靠近了书房。书房们上挂着一把锁，乔潼掂量掂量，凭自己的蛮力肯定可以卸下这把锁，但动静肯定不会小，恐怕会引来巡逻的守卫。
乔潼没有办法，抬眼示意护龙卫。其中一个上前，手里拿着一根针，往锁孔一插，再轻轻掏弄几下，锁“哒啦”一声开了。
乔潼挥手示意，一个人留在门口盯梢，另外的人都跟着乔潼进了书房。书房里黑黝黝的，空间挺大，朦朦胧胧看见有整整一面墙的书。上次小伍说周演书房里的书架其实并不固定，而是会动。他上次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东西，然后书架移开后出现了一条密道，通往地底。一行人在书房里摸索好一阵，才打开密道。
乔潼点燃火折子，带着其他人进了密道，他们进去后密道就主动关了，书架又恢复先前模样。一开始是一段阶梯，走了一刻钟才走完；紧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走廊，走了又约莫一刻钟，一行人来到一做石门面前。
石门面前站着两个人，家丁打扮，都昏昏欲睡。其中一个人强打精神，叫了另一个人一声：“别睡，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换岗了。”
另一个人哈欠连天，揉揉眼睛，警觉的看看四周，才放心道：“我们天天守在这，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另一个人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那人撇撇嘴，也不说话了。石门前的空地异常宽阔，有三条地道通往这里，估计是周演又在某处的宅子里修了密道。那两处宅子可能是专门为周演养一些可用的手下，要不然这些守卫从哪里来？
寂静中乔潼一挥手，两个护龙卫身手矫健冲出去，一人一个，两三下就把人放倒了。
乔潼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石门。石门内是一条只容一人的廊道，两边是人为建造的高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孔，孔不大，大概只是一个小孩子脑袋大小。乔潼走在最前，一行人毫无声息，接近第一个孔时，他们突然听见一阵咒骂声。
“许訾你个王八蛋，过河拆桥!老子出去一定要杀你全家!还有周演你个不要脸的，竟然敢关老子，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乔潼听的清楚，仔细想了一会后，示意后面的人停下，自己孤身一人往前走。确实每接近一个小孔，就能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有的人在咒骂，有的人在咳嗽，有的人翻了个身……总之，越到后面声音越少，等经过几个没有声音的小孔时，乔潼就往回走。再往前去里面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被关久了，已经不会说话了。
一行人出了石门，再把石门锁好，又将两个倒地的守卫摆成睡觉的样子，把钥匙放回原处，按原路返回。那两个守卫是被接班的人踢醒的，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后劲疼得厉害，伸手摸摸，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一个时辰后，乔潼等人出了周府，趁着天未亮回道乔潼住处。
乔潼回到住处，才刚躺下。就有护龙卫送来一个消息：陛下命乔潼即刻进宫。乔潼只能穿好衣服出门。
深夜的皇宫静静地矗立在京城中央，像一只潜伏的巨龙。乔潼是从北门进的，他到北门时，一位老公公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黑暗中只有那一盏昏黄的灯，指引前进的路，四周是渗人的安静，乔潼静静跟着那位老公公，他对这宫城不算熟悉，也算不上陌生。
六年前，他也是年年进出这座宏伟的宫城，当时他还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少年不识愁滋味，受着人们的追捧，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降文曲星；如今自己从关外回来，一身刀剑风霜，没有斐斐文采，只剩下一颗狭隘仇恨的心。
“佩亭公子一去六年，如今老奴总算又是见到您了。”老公公带路，身子佝偻着。
这老公公是从小照顾今天元帝长大的，颇受天元帝的敬重。由于脸上常常挂着笑，所以宫里的人都喊他萧公公，以至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真正的姓了。乔潼还是太子侍读的时候就颇受这位萧公公的照顾，也把他当做一位长辈。
“萧公公身体可还好？”乔潼看着眼前萧索的背影，有些心酸。
“有劳佩亭公子记挂了，老身好着呢。公子才更要好好看顾自己，宰相大人才会感到欣慰。”萧公公笑呵呵说到，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那个人，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了，甚至有些忘了那个人的样子，也许是年级大了，再经不起伤春悲秋那点子事。没想到今天见到后人，那些事情却还是刻在骨血里，一帧一幕都如此清晰。
既然想起了那人，萧公公停下步伐，转身面对着乔潼，将灯笼递给乔潼：“麻烦公子先替老奴拿一下，我有些东西要交给公子。”伸手从自己心口取出一只毛笔和一封信，有些留恋地看了一会儿，还细细摩挲这毛笔，仿佛在抚摸恋人。然后把这两件东西递给乔潼：“这笔是宰相大人的遗物，你先收着吧。这信不是宰相大人写的，字看起来差不多，可还是有区别的。你回去仔细瞧瞧。”
乔潼有些惊讶，他认得这只笔，祖父生前有一只特别宝贝的笔，就跟这只一模一样，不过那只笔杆上雕的图案是一片竹林，边上刻着两个字：先筠；而这只雕得是几多祥云，刻着字：云明。而自己祖父的字就是云明。他之所以记得这只毛笔，还是因为儿时习字是在祖父书房里，那里挂着各种各样的毛笔，而祖父一直要求他各种笔都要会写，所以祖父书房里的笔，不管多名贵，他几乎都可以用，唯独这只，祖父一直随身带着，从未离身，也从未让乔潼碰过。
乔潼想问问萧公公，但萧公公没给他问的机会，转回身去：“时候不早了，陛下该等急了。”说罢抬脚向前走去。
乔潼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就又缩了回去，祖父都已经不在了，问清楚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乔潼才来到皇上的寝宫。萧公公笑着停下：“公子进去吧!陛下在等您。”
乔潼回头看了眼萧公公佝偻的身影，犹记得以前还年轻的萧公公，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是面庞白净，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时常给自己塞些小零嘴，自己非常喜欢他。其实不仅仅是自己，所有小孩都喜欢他，甚至连一直颇为严肃地祖父和太子见到萧公公都会变得温和多了。
黑色的夜幕下，萧公公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笑的温柔，也许是在看乔潼，也许是在看另一个人。
进到寝宫里，外面的寒气就被隔绝开来，非常暖和，室内还燃这安神的熏香，味道温和，并不刺鼻。乔潼一进来就看见明黄色的床帏，里面两个身影亲昵的靠在一块儿。乔潼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跪下行礼：“微臣乔潼，参见陛下。”
“佩亭不用多礼，先起来吧。”吴缙声音低沉，自带一股帝王的威严。他掀开床帏，面含笑意来到乔潼面前，把乔潼拉起来，“半夜让佩亭进宫，实为不妥，但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就只能委屈佩亭了。”
“臣子本分，无可怨言。”乔潼抬头，顿时就呆住了。
吴缙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这并没有不妥，毕竟这里是陛下的寝宫；但刚刚那两个亲昵的身影，乔潼也只当是陛下和妃子，所以马上低头，以免冒犯，可谁想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妃子，而是穿着一袭白色寝衣的季凉，甚至从乔潼的角度看，还可以看到季凉脖颈上暧昧的红痕。
他惊异的眼神在吴缙和季凉身上来回巡视，吴缙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是无视；季凉却特意用手抚摸自己的脖子，朝乔潼得意一笑。乔潼实在是被惊吓到了，他知道京城断袖成风，却没有想到连大宴皇帝也是有这种癖好。
吴缙并没有管乔潼的惊异，而是说起了正事：“许訾为人谨慎，恐怕留不下什么证据。但周演府里的那个密室倒是可能留下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佩亭刚刚夜探周府，可有查出什么？”
乔潼勉强收敛起自己的震惊，回道：“上次小伍曾说，那个密室并非完全是密室，更像一个地下牢狱，小伍进去时甚至听到里面有人的说话声。事实也正是是如此，里面应该是一座地牢，关押的人可能是曾经和许訾勾结的人，许訾想要杀人灭口，却不知道怎么被周演关起来了。”
吴缙一笑：“甚好，这下人证物证俱在，许訾怕是跑不掉了。而周演之所以把那些人偷偷关起来，恐怕是怕许訾会像对付那些人一样对付自己，才留住这些人的性命，以此当做把柄，换自己一条生路。不过，这两个人相互忌惮，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季凉听了，也是兴奋，请命道：“臣恳请陛下准臣去把密室里的人救出来。”
乔潼也道：“臣愿为陛下效劳。”
吴缙想了一会儿，摇头：“朕自有安排。过几日，佩亭便同吏部尚书李鏖一起前往闫州探查闫州许家制造大量兵器一事，寿美也要一同去，保护吏部尚书的安全。”
乔潼听见这个安排，有点儿犹豫：“那周府地牢的事由谁去办？”
吴缙笑道：“朕会安排护龙卫的人去做，佩亭不用担心。”
乔潼皱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凉先开口了：“陛下，臣的职责是护卫您的安全，臣走了，您的安危由谁负责？”
吴缙看了他一眼，季凉立马低下了头。
“朕的安危自然有其他人负责。寿美就好好护着李大人吧，”
季凉不甘心，他一直知道吴缙心里只有他的大宴，尽管自己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却还是看不到他一片赤忱之心，他只是想呆在京城，呆在皇宫，呆在他的身边而已。他不甘心!
“乔将军身手不凡，又和李大人交好，定会护好李大人的，陛下就让臣留在京城保护您!”
吴缙见季凉如此固执，面色阴沉下来：“季凉!朕让你护好谁你就护好谁!不要再忤逆朕了!朕不需要看你的脸色!”
乔潼见吴缙龙颜大怒，而季凉面色又难看得很，硬着头皮道：“吏部尚书李大人，虽然近来帮了微臣许多，但他与宰相许訾关系密切，不知是否可信？”
吴缙压住自己的脾气，道：“佩亭，李鏖可信。当年你还是被他送到东宫来的，可还记得？”
乔潼一惊，他没想到多年来他反复做的梦的另一个主人公竟然就是李鏖，李常弋!也对，当初只是惊鸿一瞥，就觉得这人仿若天仙，也只有常弋的脸才能配得上。
吴缙瞧出乔潼的惊讶，继续说：“李大人曾经是太傅的门生，不过刚收入门下没多久太傅就出事了，佩亭和朕都没有见过。朕也是自己查到的。总之，这人可信，虽然与许訾走的近，也是朕的意思。”
乔潼松了口气，又为常弋的隐瞒恼怒。虽然他让黑云查过常弋，但也只查到了他就是吏部尚书李鏖，其他一概不知。估计常弋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却一直被他蒙骗。
吴缙又安排了一些事情，就让乔潼回去了。
乔潼走后，吴缙坐到床上，招手让季凉给他按摩。季凉站在他边上，默默按着，神色温柔。季凉手法很好，不一会儿吴缙就把眼睛闭上了。寝宫里异常安静，只剩下吴缙和季凉彼此的呼吸声。许久，吴缙才出声道：“寿美。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季凉手微微停顿，又继续揉起来：“在陛下十二岁时就在了，至今已经二十年了。”
“哦，这么久了啊！”吴缙微微一笑，“难怪寿美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柄巨锤打在季凉的心上。
季凉连忙收回自己的手，跪在地上：“微臣知罪!”
吴缙收了笑脸：“哦？寿美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臣不该忘记自己的本分，随便质疑陛下的决定。”季凉掩去面上的苦涩，哑声道。
“既然知道，就领罚吧。以后莫要在他人面前作出那般样子，丢人现眼，要记住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吴缙捏捏眉心，一脸不耐烦。
“是。”季凉站起来，仅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走到寝宫外，面朝寝宫跪下来。
跪了不久，寝宫里的灯就灭了。他挺直脊背，望着那幢黑乎乎的房子，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怨言，就这样直挺挺跪到了天亮。等宫人起来看见时，他早已面色青紫，却依旧强忍着没有倒下。直到寝宫的门再次开了。吴缙身着龙袍，瞥见季凉，挥手示意可以下去了，头也不回地去上早朝。
季凉拒绝了小太监的牵扶，慢慢站起来，在晨曦中一步一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