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未央》梦丹

8、第七回 潆湘儿泪出惊天变 康熙帝黯然道真情

　　苏麻喇姑进了乾清宫，看到满地狼藉，忙对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立刻会意，忙叫来宫女、太监们收拾。

　　苏麻喇姑这才走到康熙帝身边说道，“皇上吉祥！！”康熙帝这才注意到苏麻喇姑的到来，忙将她扶起：“噢！苏姑姑来了，快请坐。”苏麻喇姑的到来，多少让康熙帝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苏麻喇姑坐下后对康熙帝说道，“皇上，苏麻今日来，不是为湘儿求情，也不为湘儿说话。适才早朝的事，我听他们都说了，湘儿独闯朝堂，是乱了祖宗的规矩，可皇上是看着湘儿长大的，这丫头的脾气，别人不清楚，难道皇上还不清楚么！她这么做，其中必有隐情，皇上何不问问，再行定夺呢？”康熙帝听后，“呵呵”一笑，“姑姑句句在为这丫头说情啊！”苏麻拉姑微微一笑，“皇上，苏麻只是就事论事，”接着话锋一转，“听侍卫们说，湘儿现在还跪在乾清宫的宫门口，皇上莫要做后悔的事啊！”

　　一番话说的字字真切，康熙帝此时气也消了大半了，心里些许动摇了：是啊！朕的爱女，怎能不了解呢！湘儿自小脾气就倔强，这点还和朕有些相像呢！想毕，吩咐道：“李德全，你去请格格过来。”“嗻！”李德全应一声，忙转身去了。

　　当李德全急步赶到乾清宫时，湘儿依然坚定的跪在那儿纹丝不动，杰书、胤褆、胤禛、胤祥几人在康熙帝走后，又都悄悄折了回来，其间不知劝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见李德全到来，杰书急忙问道，“怎么样？苏姑姑来了没有？”“来了来了，这不，万岁爷让奴才请格格过去呢！”李德全说道。杰书听罢，这才舒了口气，“苏姑姑来了，事就好办了。”原来，苏麻喇姑正是杰书暗中差人请来的，他知道湘儿的脾气，也知道康熙帝的脾气，只有苏麻喇姑方能从中周旋。

　　“格格，万岁爷请您过去呢！”李德全高兴的对湘儿说道。湘儿听后，忙站起身来，许是跪的久了，湘儿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亏得杰书、胤褆几人将她扶住，湘儿顿了顿，“皇叔，大哥哥，四哥哥，十三哥哥，让你们费心了。湘儿去见皇阿玛了。”说着，对几人蹲身一福，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慢慢走了。几人看着湘儿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各自愁怀各自思。

　　在湘儿的强烈要求下，康熙帝最终还是接下了爱女的这份奏折。此事到此本是该结束了，可由此却牵扯出一桩贪污受贿案。康熙帝当下龙颜大怒，着胤禛、胤禩受理此案。但凡牵扯到的官员，不论级别高低，一并严肃惩治。在这件事中，本应有功的湘儿到最后得了个功过相抵。不过，在湘儿心里，只希望，天下祥和，国泰民安。

　　盛夏的天气总是很燥热，只有到了晚上，大地才会很吝啬的凉爽一些。都到了子时正牌时分了，湘儿还在看书写字，文玉、蓝颍劝她早些休息，她不允，只得帮她研磨、奉茶。写了一会儿，湘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搁下笔说道：“我去找皇阿玛要本书，桌子不要收拾，我一会儿回来还要写呢！”说完就要走，文玉急忙将她拦住，“格格，都这么晚了，而且天也不好，马上就要下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办好吗？”“不好。”湘儿摇着头说道，“今天的事必须今天做。”“要不这样，格格，您想要什么书，奴婢去给您拿可好？”蓝颍也相劝道。湘儿摆了摆头，调皮的笑了笑说道，“不用了，你们每天也够忙、够累了，今天我自己去一趟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急得文玉、蓝颍一个劲儿的叫她:

　　“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

　　远处传来湘儿甜美的童稚回声，“你们不用叫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文玉、蓝颍没办法，只好转身回去。谁知刚转过身，还未迈开脚步，天空忽然打了个响雷，接着便打闪，霎时黑云布满了整个天空，文玉一看，着急了，“蓝颍，怎么办呢？马上就要下雨了，格格刚走不远，不会淋雨吧。”“文玉，你别着急，皇上离我们不远，我想格格应该去了。”蓝颍虽然嘴里劝着文玉，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文玉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嗯！但愿如此！”

　　湘儿蹦蹦跳跳的走到半路，忽然雷惊勃发，豆大的雨点随着雷声打落下来，狂风卷石石粉落，黑云压城城欲摧。湘儿急忙拔腿向乾清宫跑去，待到了乾清宫宫门外，已是淋了个半湿，宫门外的侍卫、太监们见湘儿到来，急忙拿来伞给她撑着，湘儿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去忙吧！”但是湘儿的声音被随即而来的雷声淹没了下去，见他们没听到，湘儿只得再次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拿伞了。那些侍卫对湘儿一揖，便都站了回去。

　　湘儿来到殿外，理了理衣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了对话声：

　　“苏姑姑，十五年了，唉……朕终于把湘儿抚养成人了，这也多亏姑姑悉心照料。”

　　“皇上说的哪里话？这是苏麻份内之事。看着湘儿长大成人，我们也终于不负镇国公和福晋所托，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苏嬷嬷也在，太好了。湘儿心里高兴地想到，正要伸手推门进去，忽然听到了康熙帝和苏麻喇姑最后的几句对话声，便改变了主意，伏在门边暗暗倾听。

　　“唉……忆起往事，真真令人伤心啊！可怜湘儿福薄命苦，上天对湘儿实在不公啊！”这是康熙帝的声音，湘儿虽看不到，但阵阵传来的叹息声，湘儿句句听在心里。接着，便听到苏麻喇姑的声音，“皇上，湘儿从小失去双亲是福薄命苦，可能遇到您对她宠爱至极的养父，也是三生有幸了……”

　　湘儿听到此处，犹如当头一棒，什么？我居然不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后面康熙帝和苏麻喇姑的对话依稀说些什么，她再也听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这时，天空又是一声巨雷，大雨倾盆而下，湘儿站在外面，盯着门框边后退边摇头，忽然一转身，几步跑到雨中，大声的哭喊道，“天啊！我居然不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待我？我潆湘儿十五年来，一心读书练武，从未做错过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惩罚我？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此残忍的折磨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呜呜……天呐！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的亲生的父母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呜呜呜呜呜呜……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呜呜呜呜呜呜……”

　　雨声和雷声一齐淹没了湘儿的哭喊声，片刻不到，湘儿浑身上下已是都湿透了，湘儿在雨中忘我的哭喊、抽泣，仿佛要把这十五年来不知道的身世之谜用眼泪来替代，她的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你是个孤儿，你是个孤儿，你是个孤儿……”“不，我不是，我不是孤儿，不是，呜呜呜呜呜呜……”湘儿使劲用双手捂住耳朵大声的哭喊道。这个打击对湘儿来说，似乎比晴天劈雷还要更惊、更痛，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然而老天给了她如此惨重的身世，让她如何接受得了、如何来面对。

　　守在宫门口的太监、侍卫们见湘儿跑到雨中，大声哭喊，忙撑了伞过去给她遮雨，“格格，您怎么淋雨了，快进殿吧！”湘儿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茫然地看着他们，“格格？哈哈……格格？我是什么格格？我是谁的女儿？哈哈……”湘儿又哭又笑，令那些太监、侍卫们很是不知所措，就在他们一楞神的功夫，湘儿已是哭笑着往竹湘阁的方向走去了。他们不敢怠慢，急忙撑了伞追上去。

　　湘儿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泥泞中一步一步前行，她不知前面是何方，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突如其来的身世之谜让她一时肝肠寸断，无法接受。忽然，她感觉喉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已是喷了出来，湘儿左右摇晃了两下，只觉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了。慌得一个撑伞的太监扯着嗓子喊道，“格格，格格，您怎么了？您醒醒，您醒醒啊！格格，格格，快来人呀！格格晕倒了，快来人呀……”

　　而就在湘儿晕倒同时的乾清宫内，康熙帝和苏麻喇姑还在谈论着湘儿的事。

　　“苏姑姑，眼瞅着湘儿逐渐长大，等再过几年，朕就该给湘儿找个好婆家了。”

　　“皇上，湘儿年纪还尚小，可否再等几年呢！”

　　“朕也舍不得湘儿，可朕不能误了湘儿的终身大事，否则，朕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镇国公和福晋交待呢！”

　　“皇上这么说，想必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吧！”

　　“哈哈……姑姑说的不错，朕确实已有合适人选，今天就是想和姑姑商量商量。”

　　“皇上既然已有主意，苏麻遵旨就是，怎敢谈‘商量’二字。”

　　“姑姑说得哪里话？朕是姑姑一手带大的，如今姑姑又帮朕带大湘儿，可谓功不可没，谈及湘儿的终身大事，姑姑当仁不让，就不要再推迟了。”

　　“皇上……”苏麻喇姑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这时，李德全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禀皇上，湘格格出事了。”康熙帝一听大惊道，“湘儿？湘儿怎么了？”“回皇上，侍卫们禀道，适才格格前来寻万岁爷，却在宫门外待了一会儿便哭着跑了，而且淋了雨，晕倒了，听说……万岁爷，万岁爷，披风，披风……”原来李德全还未说完，康熙帝早已出了乾清宫，往竹湘阁去了，急得李德全拿了康熙帝的披风急忙跟上去。苏麻喇姑也急忙追上前去。

　　到了竹湘阁，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爱女，康熙帝的心都碎了。他不明白爱女怎么会病的这般沉重。可事已至此，他只得强忍悲痛，吩咐一旁站的御医们救治爱女。

　　湘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昏迷了四天三夜，她仿佛做了一个梦一般，不过，这个梦似乎比平时更惊更长。终于，湘儿在一个清晨鸟儿的唱歌声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看奏折的康熙帝，忽然之间，她发现慈父又老了许多，不禁鼻子一酸，轻声叫了声：“皇阿玛……”后面想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有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康熙帝闻言一惊，扭头看到湘儿已醒，急忙放下手中的折子，边伸手轻擦湘儿腮边的眼泪，边高兴地说道：“湘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样？还有哪儿不舒服么？一定要告诉皇阿玛。”湘儿轻轻摇头，“皇阿玛，湘儿不孝，又让皇阿玛操心了。”“傻湘儿，你是皇阿玛的乖女儿呀！皇阿玛只希望平安快乐，再无所求。”“皇阿玛。”湘儿终于忍不住了，一头扑到康熙帝的怀里哭了起来，康熙帝轻轻抚摸着湘儿的头，柔声安慰：“湘儿不哭了，你刚好些，先把身体养好乖啊！。”

　　“是啊！湘儿，皇上近几日为了你，心都操碎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啊！”见湘儿醒了，一屋子人这才放下心来，苏麻走过来对湘儿说道。看到苏麻，湘儿刚苏醒的那颗平静的心在此刻泛起阵阵波浪，猛然想起了那晚淋雨的事，想起了康熙帝和苏麻在乾清宫的对话，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之谜，顿时，一种怨恨由心而生。

　　康熙帝却不知湘儿想起这些，他从文玉手中接过药碗，吹了吹，拿起勺子，正要给湘儿喂药，却被湘儿犀利的眼神挡了回来，康熙帝心中十二分的疑惑，“湘儿，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说着，正要伸手拭湘儿的额头，湘儿身子一偏，躲过去，忽然说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不是？我也不是满人是不是？我更不是皇家的血统是不是？”此言一落，康熙帝心中一惊，拿着药碗的手一松，顿时“咣当”一声摔个粉碎，这一举动，再清楚不过，湘儿原本抱着的最后一点希望，随着药碗的摔碎也随之破灭了。

　　她没有大哭大闹，只用怀着怨恨的眼睛直直盯着康熙帝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瞒了十五年？为什么？”说到此处终于流下了强忍着的眼泪。

　　这一巨变仿佛真的是晴天霹雷，除了苏麻，一屋子所有的人霎时都惊呆了，特别是文玉、蓝颖，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竟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一时竟然愣在那儿，竟不知该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康熙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着湘儿语重心长的说道，“湘儿，朕知道早晚你都会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顿了顿，康熙帝继续说道：“你说得对，你确实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也不是皇族血统，更不是满人。你是镇国公萧玉龙的女儿，本名萧紫潆，‘湘儿’是你入宫后朕赐得乳名。十五年前，也就是你刚刚出生那年，蒙古准葛儿部落叛乱，朕亲率大军出征，你父随驾西征，不想以身徇国，你母也殉情而去，单将一双儿女留下，朕差苏姑姑秘密将你兄妹二人接入宫中。六年后，你的亲哥哥萧子辰心心念着为父报仇追随朕二征葛尔丹，不想中了葛尔丹奸计，被乱箭穿身而亡，这也是朕从来不教你射箭的真正原因。你萧门一家忠烈，只可惜从此单留下你这一根独苗。朕对你从小宠爱倍加，只希望你能快乐成长，不想让你心里埋下仇恨的阴霾。可惜朕的一番苦心终于还是给你辜负了。唉……也罢，今日朕将所有的事都告知与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朕对你的隐瞒。”可怜天下父母心，康熙帝心中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

　　听完康熙帝这番感人至深的话，湘儿心里百转千回，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变故，令她一时乱了分寸，竟分不清是非对错。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此刻，她心里矛盾重重，她不知是该继续留在康熙帝身边当他的爱女，还是该回到山西去独守那远离京师的府邸。内心的矛盾令她芳心大乱，一时难以权衡。想着十五年来的一切美好生活，此刻却如幻影一般浮现在眼前。她心痛无比。

　　苏麻见事已至此，于是拿出了子辰临走前留下的那封信，她一直都是贴身所带，因为她知道，这是子辰的临行所托，是对湘儿的有所交待。而此时拿在手中如千斤鼎，万斤重，她颤抖着伸手递给了湘儿。湘儿惊慌的眼神令苏麻不禁一颤，只含泪说了句，“这是子辰留给你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不知该如何对湘儿说清楚，道明白。掩着嘴忙走到一旁，轻声啜泣起来。湘儿急忙把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吾妹湘儿，此书如面，不胜唏嘘。现，吾汝应隔阴阳，分幽明。兄愧于高堂，未顾汝焉。此去，再见无期，全己者，兄无挂也。上待汝之恩，堪若泰山，视吾一门岂不甚耶？今汝自晓身世，勿负上心，力报皇恩，忠圣朝，兄心方安，走无牵哉！”

　　看完这封信，湘儿抬起泪眼模糊的凝眸，看看康熙帝，看看苏麻喇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叫了声“皇阿玛……”跟着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康熙帝见此，走到湘儿面前，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柔声说道，“湘儿，今日你虽然知晓自己的身世，但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朕的乖女儿，养女也好，义女也罢，在朕的眼里，你就是朕的亲生女儿，朕今生得此一女，来生再无他求。”听完康熙帝的这几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动的流下泪来。湘儿更是伏在康熙帝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这正是：薄命女偏逢薄命事，知身世难却养父情。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