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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episode 04 源与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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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安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仿佛八楼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她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纪柏看着她手撑着膝盖,右手上拎着那个塑料袋。细细地看,才发现透明的塑料袋虽然不大不小,但是鼓鼓地装满了东西,依稀可以看见baci黑巧克力躺在塑料袋的底部,上面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零食,而争着从开口里探出头来的,还有一副灰色的绒线手套。
      纪柏看着瑾安,瑾安只顾着低头喘气,然而手里的塑料袋却朝着他怀里一推,像是滚皮球一样把袋子踢到了纪柏胸前。
      “咳咳咳,不行了,不行了,喘……喘死……老…老娘…….了。这个是野源给我的…..你…….给薇薇安拿过去。”
      瑾安说最后一句话时,还算一鼓作气,然而之后,她就继续大声喘起气来,以往台上练就的充沛肺活量,似乎在此刻一点作用也没有。
      纪柏打量着怀里的塑料袋,塑料袋无辜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个咬着手指的小婴儿,沙沙的响声像是憨憨的笑声。一阵风吹来,塑料袋傻笑的就更大声了,仿佛在对所有人无忧无虑地笑,丝毫不明白提袋人的心情。
      纪柏抱着塑料袋,拨弄了一下袋口的那个绒线手套,绒线手套躺在零食堆砌而成的废墟上,就像是抢救荒芜的两朵花,力不从心地开放着,虚弱地诉说着断裂成碎片的心情。那远行的灰色毛衣虽然已经消失在了拐角,但是此刻仍旧在大脑的不同区域间翻滚着,激发着松散的五感混杂出的感觉。
      忽然想起,薇薇安的确很喜欢吃巧克力,不喜欢甜度太大的,她喜欢那浓厚却带着苦味的高纯度黑巧克力,每次唱完都会往嘴里塞一块,合着酒一起,让巧克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在她的嘴里慢慢融化。
      威士忌与巧克力,辛辣与醇香,就像是薇薇安想要的生活,曾经想和野源一起共筑的生活。
      然而巧克力终究会融化,威士忌终究会蒸发。
      纪柏掂了掂手里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作响着,似乎像是一团散沙那样从中间向两边坍塌下去,像是个坍塌的煤洞。他扭过头看向瑾安的脸,然而后者此时仍旧像是垂死挣扎一样喘着气,似乎提着这不大不小的塑料袋跑上八楼,是和扛着坦克进军比肩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而纪柏是这光荣而艰巨任务的最后一棒。
      纪柏不得不配合她完成这艰巨而伟大的任务,乖乖地抱着塑料袋走进18号病房。
      只不过几分钟的光景,房间里的薇薇安就已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段澄却依旧没醒。正午的阳光垂直下落,将枝丫上寥寥无几的黄叶刷上一层糖霜一样的白亮,段澄已经脱下了眼镜,细腻而白净的面孔正朝着玻璃窗,白亮的阳光落在他的鼻尖上,区分出一块分明显著光与暗。纪柏这才发现段澄的头发是带着些许软金色的棕黑,很多时候婴儿初生的细软头发便是这样的颜色,稚嫩而柔软。
      瑾安已经蹑手蹑脚地蹿到段澄背后,探头很仔细地看着段澄的眼睫,头发,鼻子,仿佛是研究新实验的科学家,纪柏却忙着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薇薇安身边的台子上,紧挨着已经空了的粥盒,薇薇安轻声对纪柏道了声谢,纪柏拆开袋子,将最底下的巧克力抽出来,撕开包装纸后,递给薇薇安,笑了笑。
      “别谢我,野源给的。”
      薇薇安苍白的手接过巧克力,重新低下了头,没有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只是慢慢吞吞地折叠着巧克力的包装纸,折了又拆开,拆开了又折,直到光滑平整的巧克力纸上已经伤痕密布,她才慢慢咬了一小口巧克力,扬起头朝着纪柏微微弯了一下嘴唇,苍白的线条在嘴角勾勒出那个招牌般的微笑,像是一朵纸花。
      “替我谢谢他。”
      纪柏“嗯”了一声,将小袋子向着薇薇安推了推,刚要说“这也是给你的”,薄薄的袋子却忽然像是裂开了一条缝的虫茧,里面的东西却不失时机地“哗啦”一下像是蝴蝶一样破壳而出,掉在了地上,然而却破碎般地在地上零散成了不争气的沙子。纪柏终于将那句话咽了下去,转而忙不迭地开始从地上整理散落一地的狼藉,瑾安也忙着弯腰捡东西,一边嘟哝了一句“野源选个袋子也不选个好的,还拿个菜场买菜的袋子来。”。
      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将那副灰色的绒线手套递到薇薇安的床边,一抬头,却看见薇薇安似乎像是一只木鸡一样,呆呆地望着地上散碎的东西,安静像是透明的液体从她纤薄的皮肤下涌了出来,像是要将房间里的一切浸没。
      手边的巧克力被她呆滞地捏在手心,只留下了一小块缺口。
      瑾安看她呆呆的样子,不由伸出手在她面前摇晃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重新将手里的巧克力塞到嘴里,心不在焉地嚼着,一边哼唧般地问
      “这都是野源送的?”
      瑾安把一捧东西放到桌上,一屁股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坐下,随手拿起一袋软糖,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把软糖的塑料袋甩的“啪啦啪啦”作响,像是甩小孩玩的塑料蛇。
      “不是他还有谁?送东西也不送好的,光送些乱七八糟的零食来,也不知道送东西给你补补,那个男人啊,真是迟钝而呆滞,哪里像是你的段澄,特别细心,还炖了粥给你。”
      薇薇安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去咬巧克力,纪柏已经从床底下搜索出了最后剩下的东西,将东西默默地放在了薇薇安身边的桌上,看着她继续慢慢吞吞地咬巧克力,手心里攥着适才段澄喂给她的德芙包装纸,思绪和眼神飘摇着在风里晃荡。
      纪柏记得薇薇安最喜欢的巧克力品牌,的确是baci,她说baci的雪山状巧克力,尝起来开始有些粗糙,但是当很缓慢地融化之后,会变得很细腻,像是丝绸划过舌苔。
      有些人就像是baci巧克力,尝起来略有些粗糙,然而细水流长的温柔却潜藏在表层的皮肤下。
      就像野源
      纪柏知道此刻最适合送炖品的人始终不是野源,他也心知肚明。
      最热切的关爱永远不是寒暄几句的朋友适合去做的事情,每个人就像是套在枷锁里一样,都有自己的位置,别人为自己固定的位置和角色,当你想跃出这个位置时,脚下的引力会逼迫你不得不退回原先已经固定好的地方。
      就像是此刻的温柔与体贴,不如全数都交给最合适的那个人去做,而早已变化了角色的那个人,那个从她身边已经拉开距离的那个人,不再是最合适的了。
      即便曾经是那样的合适。
      纪柏忽然感到无以言喻的感受正在胸腔下翻涌,瑾安已经打开了软糖袋子,将里面一颗红彤彤的糖捏出来递给对床的薇薇安,脸上的笑像是苹果一样又甜又圆,带着阳光的暖意,将房间里的低温逐渐加热。瑾安的确是天生的乐天派,纪柏有些怀疑,她会不会像是《庄子》里说的神人那样,大地焦裂,海水干涸,天空破碎,都不会令她皱一皱眉。
      有些时候,原来大智慧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糊涂劲儿,但是有些人是看的清楚却不愿相信,而有些人却是天生的乐天,永远将悲伤杜绝在了所有情绪之外。
      那样的人,幼稚却又被迫成熟着。
      此时裤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楼下的anderu急吼吼地发了信息来,说是已经奉了瑾安的圣旨,长途跋涉后,捧了关东煮要回医院来。
      紧接着他的消息,黎喑已经找好了吃饭的地方,拍的一家意大利面店照片从下面弹了出来,这才提醒着纪柏,此时已经是正中午了。
      回头看了看瑾安,此时她正像是吃豆一样吃着软糖,薇薇安仍旧啃着巧克力,一边对着瑾安傻兮兮的笑礼节性地回一个礼,此刻的空气像是化开了一个洞,新鲜的气流又替补了进来。
      然而纪柏还是用手机作借口,逃离了这间病房。
      在浮动着的欢笑声里,他听见有什么尖锐的疼痛,正随着空气的破裂,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下接着一下地敲打着,发出啪啪的响声,逼迫着他不得不逃离。
      等到逃到楼下时,正午的阳光已经越过了医院的顶楼,留下一大片灰色的阴影,纪柏蹲坐在台阶上等待着黎喑和anderu,头顶的树沙拉沙拉地作响,不时有细小的梧桐果实掉落到身边,咕噜噜地从台阶上弹跳着滚落到台阶的最底端。
      纪柏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等待着新的信息,此时身后不远处的转动门内侧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过去,此时穿着灰色毛衣的野源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摘下了一直塞着的耳机,正将唇边的七星放下,右手里还举着一小罐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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