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落雪》俊君

54、伯仁因我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小庆坐不住了，“成大夫”还在睡，而石室里却越来越闷。
　　转了几圈，甚至把耳朵都贴在墙上仔细地听，都是一无所获。
　　那个沈大夫，真的很凶呢，娘从前做工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
　　成大夫啊成大夫，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我好想出去啊。
　　他眼睁睁地瞪着那个静卧在一旁的人，了无声息，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对着这样脸色青白浑身寒气的人，还真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成大夫？。。。”小庆推了推他，如冰一般的冷硬触觉，更令他毛骨悚然。
　　“成大夫，我。。我出去一小下，告诉我娘一声，我马上就回来！我真的马上回来！”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小庆疾走几步，又不放心，嘱咐到，“你千万不要乱走啊！”这话出口，嘿，自己都想打自己一个巴掌，成大夫行动不便，石室里又没有他代步的工具，怎么“走”？
　　拉开石室沉重厚实的门，小庆按按惴惴不安的胸口，为什么总有种他会忽然蹦起来的感觉。。。。

　　“娘？你在。。。。。哪里。”
　　小庆走出药庐的刹那，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听大人的话，为什么不留下乖乖等待消息呢。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的家，几乎是无意识地奔了过去，他的家！！
　　耀眼的烈日抵不过火苗的灼热，滚滚的浓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在这里玩耍，调皮，快乐。
　　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因为这里，他艰难，仇恨，痛苦。。。。
　　“娘！！”门前的横木正在燃烧，脱落下来，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小庆，几次意图冲进去，却几次都被烈焰挡了回来。
　　“小庆！”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孩子又怎么能听得到！
　　那人无奈，偷偷跑了过来，一把拉过，看着他被火焰灼得发红起泡的一双手，心急又心焦！
　　“小庆，快走吧！来了当兵的，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一脸的憔悴与焦黑，映在小庆同样幽黑的瞳孔里，点燃了心中的火焰！
　　他不过是孩子而已，见到贴己人，眼泪抢在了话的前面，“大叔，我娘呢？”
　　邻人摇摇头，“孩子，快走吧，村里的孩子几乎都被抓走了，这些畜生不是人，见人就杀，你娘大概。。。。唉。”
　　小庆闻言，狠狠抓住大叔的衣袖，“不会的，我娘不会有事的，大叔，你告诉我，那些当兵的在哪里，我要去找我娘！”
　　“你疯了，不躲反而去送死，孩子，你听我说，那些人是来找东西的，找不到，就要灭我们的口，快走吧！”
　　顾不得孩子反抗，中年汉子把小庆扛在肩上，不顾他的捶打，顺路而逃。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放开我！！”
　　孩子炙热的泪，渗透了棉衣，令人心痛。
　　“那边有声音！”但是，留下搜查的军兵，却借由小庆的嘶喊，发现了他的踪迹。。。
　　大叔更急，慌忙疾奔，眼看就要进到树林。
　　“放箭！”一支箭，又狠又准。。。
　　小庆被摔到了雪地上，眼都花了，却还是硬撑了一口气，奔过去看邻家大叔的情况，“大叔！大叔！！”
　　好心的邻人，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栽倒在积雪里，染红了身下的白。
　　“大叔！！大叔！！！”小庆拉了几把，却怎么能拉的起来？
　　后边闻声未来的金兵已经有十几个，小庆抹了把眼泪，奔着他们跑了过去！
　　“你们这些坏人！！还我娘！”
　　远处的金兵，锋利的箭已经架到了拉满的弓上。。。。
　　“就是这个小子！！要活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喊！
　　闻言，立刻收回了弓箭，几个人冲了上去。
　　小庆狠狠挣扎着，用拳头，用腿，用身子，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几个大人不多时就按住了那个倔强的孩子，孩子抬起的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此时，他才觉得，多么无力，颤抖的肩膀再也经不起那些汉子的重压，伏在冰冷的雪面上，他呜咽。。。
　　“我娘去哪儿了？你们为什么要烧我的家。。。。呜呜。。。你们是坏人。。”
　　金兵闪出一条路，一人从后而来。。。。
　　手中的马鞭强行令孩子抬头，“说！东西呢？”
　　小庆的眼，此时早已模糊一片，却还是看得清，来人，正是昨夜在家中借宿的二人之一。
　　如果说刚刚，他是愤恨，此时，却更多的是内疚。。
　　就因为那件东西？全村尽屠，家破人亡？
　　握紧的拳头，令他稚嫩的面容都狰狞起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娘呢？”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那人居然缓了一下，才哈哈大笑，“那个瘸腿婆娘？不是在家里等你这小崽子回去，哈哈，早就是一堆陈灰，无影无踪啦！”
　　“娘。。。”小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扬着颈子，挣扎着起身，“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那人也没了耐性，一把抽出刀，“说，东西呢？如果你拿出来的话，老子送你个痛快超生，要不然，有你受的！”
　　小庆默默哭着，死吧，死吧，就这么死了，就能见到娘了，娘，对不起。。。。

　　四下寂静，只有孩子闷闷压抑却痛彻心扉的哭声。。。
　　寒风轻啸，卷起星星点点的雪花，合着地下那些红红白白的积雪，慢慢扬起了一阵烟尘。。。
　　一声翩然，拂过耳畔，比风还轻，比云更淡。
　　一道洁白的影子，似是撩过眼前，衣不染尘，足部点地，比那九天绛雪还要淡雅素净几许。
　　似是，似是，然而，那孩子的哭声混杂在风雪中，又恍如一梦，唯有几点寒星。。。
　　“。。庆。。。”那几个兵士，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匆之间，手中原本押着的孩子无影无踪？
　　果然，那道白影，带着那个小孩子，跌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那领头人，揉了揉眼，终于确定了那人的影踪。
　　烟尘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雪白地，溶于这天地，无法亵渎。。。。
　　“庆。。。”伸出已经颤抖的手，这一声轻唤，已是耗尽他的全力。
　　几个稍稍靠近的金兵，看的清了，那人的身上，其实并不如初见的一尘不染，相反，洁白的衣袖上，满是尘埃狼藉。。。
　　他是清醒的，拜那股寒气所赐，他一直都清醒着，在炼狱的煎熬中，那个孩子是那么努力救治自己。
　　手臂上唯一的温度，似乎还在，勉强睁开双眼的那刻，他想感谢的孩子，已经不在？
　　心焦之下，他，无情，生平第二次，用他最不愿意的方式，离开那个幽禁他的空间。
　　爬出石室，体内的气劲，冲得他喉咙腥甜，不过，这股气劲却像和寒气结合一般，居然令他五内俱寒的同时，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硬是催出一股气力，以手着力，施展出他无情成名的第二绝技，轻功。。。。
　　村中的浓烟，这一路上，无情已无暇顾及，体内毒魍积压的气劲，与那寒气苦苦相争过后，缓缓归于丹田。。。
　　流过丹田的气息，居然是——内力？！
　　不，又不像。。。
　　天下人只道，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可是，谁又能懂得，暗器冠绝天下的悲哀。。。
　　自幼震伤内腑，不能修习内力，游弋江湖，纵然天纵英才又如何。。。
　　然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在今天，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令焦急中的无情，有点期待。。。
　　看到小庆，将他救出跌落，他单凭轻功至此，已是极限。
　　“小庆。。。”无情开始担心，那个灵动的孩子，此时不言不语，坐起了身子，他拉着小庆的手。
　　“成捕头？”
　　无情咽下再次翻滚的血气，回首，这次，是真正确认了眼前的人。。
　　“锦州枢密使杨元杨枢密。。。。”
　　那人脸色显然变了一变，眼神也狠辣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在这巧遇成捕头，幸会幸会！”
　　无情轻笑，“杨枢密不仅能领大宋的兵，还能调金国的军，今日，无情能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杨元手中刀，直指无情，“成捕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运气，着实不好！”
　　“杀。。”杨元心中纷乱，惹上了四大名捕，今后必有远虑，但是，却也没有其他选择，唯有斩草除根。。。

　　窸窸窣窣的杀气，夹杂在冰粒里，打在身上，脸上。。。。
　　手下意识地向袖口探去，却不由得苦笑，成崖余啊成崖余，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千手难防的无情。。。。。
　　身后的衣襟被拉了一下，接着，一阵温热，小庆，把脸埋在了他的背后。。
　　他只是个孩子，他会怕。。
　　真相，看来即使现在还不明了，也大概和自己猜测的相差无几。
　　这屠村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既然错已铸成，那么，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如果，身边除了积雪还有暗器。。。
　　如果，这些雪能为我所用。。。
　　如果，能像那三人一般战斗自如。。。
　　千万个如果，在面对如狼似虎的金兵，只化为火辣辣的疼痛。。。
　　一刀刺来，他，带着小庆，借力飞出几尺，又摔了回来。
　　到此为止了？
　　国贼当前，小庆危险，还有那人，还有他啊，还没有和他讲清。。。。
　　不！不甘心，我不甘心！！
　　身体里爆出的内劲，蓝光一闪即逝，身侧的雪块像是在牵引之下，竟凝成千百冰锥，向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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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已久，终于呼之欲出。。。。。
呼。。。。。。。。。= =很辛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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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成魔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