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雪》俊君

49、别时容易见时难

　　别时容易见时难

　　有的时候，雪花也像人的心，晶莹剔透，敏感易碎。
　　燕窝踏过的地方，留下了或深或浅两道蜿蜒的车辙。
　　冷冷的，但是对于此时的无情来说，却是如沐春风般温暖。
　　几颗雪粒落在箫壁上，随着音节的变奏而微微震颤 。
　　当蓝若飞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白衣谪仙般的无情。
　　“来了。。”无情没有回头，但是蓝若飞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有些落寞的轻笑。
　　他瘦了很多，较之最后一次在京城相见，不知怎么，连那对精亮的眸子都有些暗淡了下来。
　　他的黑发披在肩上，并未束起，斜倚在燕窝的上，带着不被察觉的怠倦，手按玉箫。
　　这是她所没有见过的无情，他变了。。。
　　这时的风更凉了，而他，静坐在雪中。
　　白衫白裘，微微含笑。
　　泯灭了江湖万里红尘的睿智孑然，消弭了皇城金殿前睥睨天下的生杀意气。
　　曾经的那双深深凤眼中蕴含的，除了对情的痴，便只有智慧。
　　些许消瘦，曾经的些许飘逸。
　　些许清冷，曾经的些许多情。
　　谦谦君子，到今日，也还是一样温润如玉。
　　“无情。。”蓝若飞的心情很复杂，这话，说的有几分温存犹豫。
　　无情没有答话，再次吹奏起他最爱的曲子。
　　在黄昏之前，他便一直呆在这里，恍然如梦。
　　这是蓝若飞印象里，无情最后的温暖时刻。。。

　　“无情，我们进去吃饭。。”消失了一天的铁手终于出现了，不过，有点微微的跛。
　　无情划过燕窝，眼中都满满是笑意，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铁手本想相助的手，不受自己的掌控，不由停在空中。
　　他的白衣一角，撩过手背，伴着清爽的风，宽大的衣袖，盛得满满的，都是寂寞。

　　这一餐，很古怪。
　　游冬时不时抽泣个几声，蓝若飞用筷子插着饭却不见入口。
　　铁老爹瞪着眼，欲言又止。
　　铁手低着头，默默吃饭。
　　只有无情，面带笑容，布了菜，波澜不惊，不过，看起来，反而不正常了。
　　啪！铁老爹把筷子扣在了桌子上，“不吃了！”
　　铁手一惊，几乎是本能反应般，拦在无情前面，仿佛他爹手里的是一枚唐门暗器。
　　“哼！”老人恨恨剜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席，游冬连忙急急跟上。
　　爹，他是儿子的命。。。
　　这是铁手跪了一天换来的一点尊严，至少，给无情一点尊严。
　　这条路会苦，铁手知道，可是到了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两难心痛。
　　“坐下吃饭。。。”无情拉了拉铁手。
　　铁手坐在他的身边，桌子下，握住他的手，还是如寒冰一样没有温度。
　　无情，你在害怕吗？

　　“有人吗？”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铁手心中一惊，推门冲了出去，这是在饭后两个时辰内，他除了看着无情之外唯一的动作。
　　门尚未关紧，转瞬又被冲开。
　　铁手欣喜，大笑，“你看谁来了？”
　　铁手的身后，那股永远也不会消退的杀气是不会错的。。。
　　“冷血？”无情支起身子。
　　那个年轻人英气依旧，看到无情的时候，“大师兄。。”他的眼神晃了一晃。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他内向呢，做事比谁都冲动，说他坦率呢。又什么情绪都不肯表达。
　　他是高兴的，无情知，“怎么到了这里？”
　　话音未落，门外又是一阵嘈杂，“冷凌弃，你就这么把我丢在院外！”
　　听到那个声音，无情僵住，那是来自内心的矛盾与纠葛，来自那些不想再记起的往事。
　　也许是脸上表现出了惊异，冷血立刻拉过身后的人，跨了一步，“大师兄，我找到追命了。。。”
　　是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是追命，但是，他真的还是追命吗？
　　那个紫衣的大孩子探出了头，对视无情的时候，同样惊讶，“是你？”
　　无情愣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我。。。”
　　冷血与铁手有些莫名，铁手上前，“怎么了？”
　　无情摇摇头，“没事。。。。冷血，祝贺你。。。”
　　冷血尚未答话，追命一下窜了出来，一把揪住无情的衣领，“宗真放你出来？”
　　听了这话，冷血脸色立时变了，铁手则直接按住了追命的手，“放手！”
　　冷血拉了追命回来，“你疯了！”
　　追命回首，表情很迷茫，“他是宗真要抓的人，我抓他，不对吗？”
　　冷血青筋直崩，“我告诉你不要再提他，你是你，你是崔略商，从今以后不会再与完颜宗真有任何瓜葛！”追命默默低下了头，不过，无情看得出，他全然没有将冷血的怒气放在眼里。
　　“大师兄，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无情苦笑，“算了。。。。冷血，希望你能医好他。。。”
　　屋子里静了，刚刚重逢的气氛急转直下，像放了一个时辰的香茶那般薄凉。
　　铁手先开了口，“冷血，我给你们安排地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讲。”
　　冷血颔首，拉着追命走了出去，铁手拍拍无情的肩，也跟了出去。
　　“我会离开一天，明天。”回来的铁手坐在桌旁。
　　“一天吗？”无情意兴阑珊。
　　铁手有些担心，“就一天，只要将我所记录的阵营地形交给晟王，我立刻就回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无情放下从燕窝中拆出的暗器，幽深的眼似乎看的到人的灵魂。
　　铁手下意识地抱住他，“无情，不要走。”
　　无情拍拍他的背，“离了你，我还能去哪儿？除非你不要我。。。”
　　“不会！！我怎么会不要你！”铁手焦急。
　　无情微哂，“三十的人，怎么比孩子还不识逗，我讲着玩的。”
　　“当真？”铁手的神情很认真，令无情也不得不认真。
　　“当真。。。”
　　铁手的下颚抵在无情的肩上，松了一口气，“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爹知道我们的事，我怕他为难你。”
　　“我知道。。。”
　　铁手微微沉吟，“我和爹讲了清楚，不过，明天我不在。。。”
　　“你放心，我懂得深浅，等你回来，我们走过了那么多，难道这最后一关还过不去吗？”
　　铁手满足，“幸好冷血也来了，有他在，我心中还算踏实一些。。。”
　　“无情，你变了。。。”
　　无情轻笑，“呆子，人都会变，经历了生死，再不平和安定一点，就真的枉我再世为人了。”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还是很感谢苍天把你还给我，无情，我们就要幸福了。”
　　无情笑了，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恩，我们就要幸福了。。。”
　　这一天过去了，无情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那些温情的誓言里，就开始有了不堪的绝望。。。
　　于是，在今后很长的岁月里，对于铁手来说，那些曾经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渐渐消失的过程中，这夜，是他最后的遗憾。

　　铁手走的时候，轻轻吻了无情冰凉光洁的额头，无声无息。
　　在他策马而去的时候，无情睁开眼睛，推开窗子，目送他离去。
　　一个时辰后，追命在院子里和冷血吵架，气得后者几乎吐血，不过，还好相安无事。
　　两个时辰后，蓝若飞准备午饭，烫到了手，游冬过去帮忙，一阵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三个时辰后，铁老爹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若有所思。
　　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没有任何杂质的过去。
　　无情枕着窗棂微笑，他的梦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家，粗衣素食，鸡犬相闻。
　　兄弟姐妹们嬉笑怒骂，再加上时不时很唠叨的世叔，刀子嘴豆腐心的雪姨。。。。。
　　他要的不多，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家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只不过，只要是梦，都有苏醒的时候。
　　叩！叩！叩！
　　无情有些不舍地睁开眼，该来的终于来了。
　　“伯父。”茶水上袅袅的一缕热气飞升。
　　铁老爹坐在无情对面，似是憋了许久，终于开口。
　　“大捕头，游夏本来就是个小捕快，遇到你和诸葛先生，是他三生有幸，大捕头对他有知遇之恩，这小子就是结草衔环也还不清这份恩情。”
　　无情静静地听，他早已做好的准备，迎接那些恶毒的话。。
　　“但是，即使让他赴汤蹈火也好，你们这样，是天理不容啊！更可况，游夏已经娶妻，你这样，岂不是坏人姻缘？大捕头，我劝你放过游夏，我老头子回去定给你说门好亲事！”
　　无情的眼看的很远，一字一句，“伯父，崖余要让您失望了，只要他不放手，我就不会放弃。我成崖余，还是要和铁游夏纠缠下去。”
　　老人站了起来，更加激动，“无情公子，男子相恋，不入纲常伦理，我老头子敬你，不把话讲得难么难听。请你自重！”
　　“无情无错。。”
　　“你！”铁老爹指着无情，“你们这两个没有廉耻的孽障！无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放是不放！”
　　无情的声音亦提高了一些，“不放！”
　　“好！好。。。。你好。。。无情，等那个混账回来，让他来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容不得你们荒唐下去！”
　　门被大力摔上，随即，隔壁就是一阵翻天覆地。
　　无情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虽然想到了这场对话会不愉快，但是，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批好外袍，推着燕窝，缓缓离开。
　　“无情，你去哪儿？”
　　未到树林，蓝若飞的声音身后传来。
　　无情回头，“没事，老人家在发脾气。我还是不在的好。。。”
　　蓝若飞不知从何安慰，只能推起燕窝，“其实，爹。。。”
　　“我知道，”无情收回了手，手上沾了燕窝轮边的残雪，更寒，“陪我出去转转吧。。。”
　　“恩。。”蓝若飞闷闷地应了。
　　两人愈走愈远，渐渐离了农庄。。。
　　一石落而前浪起，万里风云变幻，自此开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得好晚了~
本来就不多的收藏掉了一点，我有点心痛。。。
新人难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