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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风拂水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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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清佑门愈近,街上的人便愈少。
只余半里地了。
任心趴在车窗向外张望着,道,“不知是否能瞧见皇宫里的人呢?”
玹璟在一旁笑道,“傻姑娘,过了这道清佑门,我们只是进了内城,要再过景华门,才是皇城。若想瞧见宫里头的那些个人,还须得再过一道明非门才行。。。这进去一次麻烦得很,里面的人要出来,亦要走好长的一段路”。
任心咂咂舌头,道,“这么多道门,怪道是深宫。。。可惜了,我还没瞧见过宫里的那些女孩子呢”。
玹璟偏过头来,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想进去不成?”
任心摇头道,“一辈子被锁在里头,只能呆在一个地方,也是很可怜的”。
玹璟慢慢道,“最好永远莫要踏进去。。。只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便无处可去”。
任心奇怪地瞧着他,道,“去到哪里?天下本就是皇帝的啊”。
玹璟道,“离开了北寒,又会遇到另一国的君主。百姓两字。。。哪里会有真正的百姓,从来都是一家之姓罢了”。
任心怔道,“可若没有了君主,不必说猷安那样的小国,便是大如天-朝,亦会天下大乱罢?”
玹璟瞧着车窗外,低声道,“那样有何不好么?至少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一人喊道,“马车内是何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进出清佑门!”
几人下了马车,走上前。
守门士兵打量着几人,而后目光定在了傅珏手中的那块金丝镶玉的圆形腰牌上。
只瞧了一眼,守卫便恭敬道,“原来是陌将军麾下,恕下官眼拙,不知。。。为何不见陌将军前来?”
三人闻言,俱是一愣,“陌将军不在么?”
守卫道,“陌将军进来频繁出入,想来是有要紧的案子在身,昨日还听将军说起今日一早便要进宫的”。
玹璟手指一蜷,道,“进宫?所为何事?”
守卫嗐一声,道,“下官哪敢多嘴去问?这一句亦不过是偶然听到罢了”。
傅珏道,“他既要一早进宫,早该来了才是。可方才你说,今日他一直未出现是么?”
守卫道,“可不是?下官正奇怪呢,这进宫面圣哪敢如此耽搁的?”
傅珏眉间凝起,道,“你可知他昨日离开后去往何处了?”
守卫道,“这个下官不知,陌将军亦未曾提起过”。
傅珏忖了片刻,道,“我等几人正是去朔城国库查案,还请放行”。
守卫略一低头,抱拳行礼道,“既是陌将军麾下,下官自然明白几位的来意。只是陌将军亲口吩咐过,若是去朔城国库的,除非殿下爷有旨,除了他本人,一律不得放行”。
天愈来愈黑了。
林间影影绰绰,风声咽咽,任心穿行于其中,不由心下忐忑,忖道:也不知傅兄和玹璟寻到消息了没有?我怎会寻到这林中来了,陌安定不会无事在林中闲逛,还是快些出去的好。
正胡乱想间,迎面突地掠来一道银白色的影子,转瞬便到了身前。
大惊之下,任心立即向后翻出,手中弦针亦随之打出。
拨弦之声方响起,便已戛然而止。
任心只觉眼前一花,旋即肩膀被轻轻一按,整个人便被掀了起来,斜斜飞了出去。
“小姑娘,逢人便打可不是个好习惯”。
任心的后背撞在一棵树上,勉强站稳了身形,惊疑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身形消瘦,一身银白色衣裳,面上戴着个银白色的面具。
银衣人捻起手中的一根弦针,道,“这暗器有些意思”。
任心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中又多了六根弦针。
银衣人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低沉的声音撞击着耳膜,“这种绣花针一般的暗器对我无用,你还是收起来罢”。
任心极力压制着自己慌乱的气息,道,“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银衣人在三步外停下,伸出右手,笑了笑,道,“还给你”。
他的手心上,躺着任心方才击出的四根弦针。
任心呼吸一滞,突地向一旁掠去,未想到还未掠出几尺,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银衣人握住她的手腕,将慌不择路间险些摔倒的她拉了回来。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传过来,任心愣了愣,抬头疑惑地瞧着他,“你是。。。”
银衣人将弦针放入她手中,手指一勾,滑开身形,手上已多了一块玉牌。
“哦?你是寻字诀属下?”
银白色的衣裳,银白色的面具,任心想起傅珏曾对她提起的那个人来,吃惊地瞧着他道,“莫非你,便是居主么?!”
银衣人颇有些意外地歪了歪头,道,“哦?能够认得出我的人可没有几个,何人告诉你的?”
突听一个声音在头顶飘下,“是我”。
任心欣喜道,“傅兄!”
一道墨蓝色的高大身形挡在了任心前面。
银衣人将玉牌随手一抛,道,“我该想到的,几次均见你身旁跟着两个人,只是未仔细地瞧过,想来这小姑娘便是其中一个了”。
傅珏伸手抄住,道,“你突然现身在此,莫非出了什么事情么?”
银衣人道,“不错,正是在这林中”。
任心诧异道,“林中并无异,我方才已查过了”。
银衣人道,“暗道亦查过么?”
任心怔道,“暗道?这林中怎会有暗道?”
傅珏截口道,“她并不知道暗道,何况又是三十七条暗道之外的一条,究竟出了何事?”
银衣人笑了一声,顿了顿,道,“你未碰到什么让你在意的事么?”
任心在傅珏身后小声道,“陌安。。。”
银衣人道,“小姑娘,你说什么?大些声”。
银衣人每一开口,任心的神思便会忍不住被勾过去,她疑惑地瞧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
一只白净,清瘦,却不乏力量感的手。
她的心头隐隐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又不知究竟缘自何故。
只听傅珏道,“莫非同陌安有关么?难不成他在暗道中?”
银衣人道,“陌安倒不在暗道内,却也同他有些联系”。
顿了顿,接道,“他的十七个手下,全部死在了暗道内”。
寒风凛凛,傅珏心中亦如被冷锋舐过一般,一片寒凉。
“全部死了?。。。萧逸川呢?”
银衣人道,“他同陌安一起,不知去向”。
“又是不知去向,同千里一样。。。”
银衣人沉声道,“陌安带来的十七个寒羽尉竟没有一个活口,只怕失踪的三个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傅珏蹙眉道,“那条暗道在何处?”
银衣人身形展动,向任心来时的方向掠去,“随我来”。
傅珏紧随其后,低声问任心,“玹璟还未回来么。。。任心?”
任心始终若有所思地盯着银衣人,并未仔细听傅珏说了些什么,直到听到玹璟二字,猛然顿住。
一池静水,被风吹皱。
银衣人停在三丈开外,回头瞧着突然停下的两人。
面具后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任心身上。
傅珏略俯了身,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怎么了?”
任心回过神来,忙道,“无。。。无事,许是我想多了。。。”
银衣人又向前掠去。
傅珏道,“玹璟还未回来?”
任心神色奇怪地瞧着前头,道,“玹璟。。。他是向南去寻消息的,想是走得远了,还未回来”。
奔出了足足两里地,银衣人才在一棵枯树旁停了下来。只见他绕着枯树转了几圈,也不知踩到了何处,那树旁的地上竟豁出个一丈长宽的洞口来。
银衣人跃进暗道内,洞口下方,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尸体。
傅珏与任心并未跃下,先是在方圆一里的范围内细细察看了一圈,才返回道,“这周围并无打斗与拖曳的痕迹,他们应是从上头跃下时,被暗算的”。
银衣人蹲在一具尸身旁,举了举手中的一个火折子,头也未抬道,“不错,你瞧那墙壁上,有许多兵刃的划痕”。
任心目瞪口呆道,“竟连杀十七名寒羽尉。。。这些杀手未免胆子太大了”。
银衣人语声异样道,“这些?杀手只有一人而已,且他的身份我已知道了”。
傅珏神色一凛,道,“只有一人?莫非又是。。。”
银衣人打断他,道,“下来一瞧便知”。
两人跃进暗道内,银衣人用脚翻过一具尸体,道,“你们瞧他的脖颈左侧”。
傅珏半信半疑地俯下身去瞧,却不由僵在了原地,他的气息变得愈来愈沉重,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突然,他似疯了一般地翻过每一具尸体,转过他们的头,查看他们的脖颈左侧。
任心也愣住了,她呆呆地瞧着傅珏,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早已经死了的。。。”
每一具尸体的脖颈左侧,都有着同样的一道伤口。
细长,呈柳叶状。
银衣人缓缓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剑法,杀人时会留下柳叶状的伤口”。
傅珏握着剑柄的手指骨发青,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咬着又吐出。
“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