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尘珏》宁玹

51、毁尸灭迹

　　树梢后的黑影一闪而过。
　　小乖乖仍是在手心里转来转去，任心翻身下马，冲树上招了招手。
　　黑色的影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一袭黑衣，犹如一只墨色的鸦。
　　这黑影正用那永远毫无波澜的眼睛盯着任心。
　　任心拿出玉牌，道，“寻字诀任心，可有看到傅珏从这里经过？”
　　黑影将目光从玉牌上移开，点了点头。
　　任心急道，“他向何处去了？”
　　黑影抬手，指向东南方。
　　任心道，“伤字诀，静水阁？”
　　黑影身形几晃，复又隐回了树梢后。
　　一人一马一鸟迅疾地奔入了莫知林深处。
　　暗道内幽冷深长，两人不疾不徐地走了已有大半个时辰，仍是未见到尽头。
　　玹璟如杂耍般将长月弯刀转来转去，心不在焉道，“也不知任心如何了？”
　　傅珏仔细地听着暗道内的动静，道，“她很好”。
　　玹璟刀握在手，道，“她是很好，也很关心你”。
　　傅珏闭着嘴，只默默地走着。
　　玹璟又道，“可你对她不太好”。
　　傅珏偏头瞧了他一眼，仍是未开口。
　　玹璟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个看起来很坚强的女孩子，心里却很脆弱，心思极重，需要一个人去保护她，偏又不敢说出来。你如此待别人便算了，不该对她也那样的冷淡”。
　　湿冷的气息裹在身上，傅珏却只觉着胸腔里仿佛无名燃起了一团炙烈的火焰，心口处被炙烤地生疼。他勉力压制下那股又是酸楚又是疼痛的感觉，半晌，才道，“我并不是那个能够长久保护她的人，她跟着我，从来只有危险与漂泊”。
　　玹璟瞧着他用力握紧剑柄的手，道，“你这话太自私了些，她。。。”
　　“我知道”，傅珏打断他，并未停下，也未回头，语声却不再那么平静，“我都知道。。。”
　　玹璟的表情隐在火光的阴影里，声音几不可闻，不带一丝情绪，“有一日她离开时，但愿你不会后悔”。
　　几丈开外又是一处弯道，潮湿的味道中却多了一种气息。
　　玹璟吸了吸鼻子，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像是什么东西被烧了的气味？”
　　傅珏抬手，手指放在唇边，又朝前指了一指。
　　两人的手俱按在了刀剑之上，随时便会出鞘。
　　旋即，他们的身形消失了。
　　弯道后空荡荡的，除他们外，并未有一个人，地上却多了些东西。
　　四处散落的灰白色粉末，几缕焦黑的残布条。
　　傅珏的目光盯在一条未被烧干净的布条上，暗灰的底色，黑色的纹路。
　　“这布料。。。”，玹璟愣怔着瞧了好一会儿，疑惑道，“那十个北寒护卫身上穿的莫不是这样子的衣服？颜色与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傅珏用手指捻了捻灰白色的粉末，放到鼻下闻了闻，脸色不由变了。
　　玹璟亦嗅了嗅，吃惊道，“这。。。是残留下来的的骨灰么？莫非那几个护卫的尸身竟被烧了？！”
　　傅珏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会是谁？为何要将这些尸体烧掉？”
　　玹璟微眯着眼，指着傅珏身后道，“你照一下后头，方才火光一晃，我似乎见着了墙？”
　　傅珏将打起一只火折子，暗道内登时亮了不少，六七丈外果然是一堵墙，只是并未有任何类似出口的地方。
　　玹璟上上下下的瞧着，正欲回头问时，傅珏已走到了墙下，手指依次抚过墙上的每一块砖，只见他神色一动，将右手处的一块砖推了进去，露出个半尺见方的凹洞来。
　　凹洞内又凸起一块圆环状的石头，傅珏将圆环用力转了一圈，一簇日光忽地铺了下来。
　　暗道内愈来愈亮，头顶移开一个一丈长宽的口子。
　　两人相继掠出，萧瑟的冷风吹得玹璟打了个寒噤。
　　“原来出口是在极北之地”。
　　玹璟道，“奇怪，一条通道自然是有两个出入口，你既知这里有暗道，怎会只知一头，不知另一头呢？”
　　傅珏的脸如同铺上了一层冰霜，“因为我并不知这里有一条暗道”。
　　“什么？”，玹璟愣住，怔道，“你不知？。。。那我们是如何进来的？”
　　傅珏道，“这是三十七条暗道之外的一条，在静水阁我只是猜测，若是从房间内离开的，只能是走了暗道，却未想到竟猜中了”。
　　玹璟冷笑道，“那么便是说，暗道不止三十七条，看来这了然居的秘密还真不少”。
　　傅珏却变得有些怔怔地，玹璟说了什么他也未听见。
　　玹璟晃了晃手，道，“你今日是怎地了？神魔了一般”。
　　傅珏的表情很奇怪，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你记不记得，陌安临走时说过的一句话？”
　　玹璟翻了翻眼皮，道，“他说了那么多句话，我怎知道你要说的是哪一句？”
　　傅珏道，“他说，大半的金银珠宝与守卫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余了些空箱子”。
　　玹璟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句”。
　　傅珏又道，“国库守卫何等森严，且人多眼杂，怎会未有一人瞧见财宝被运走？”
　　玹璟蹙眉道，“你是说。。。”
　　傅珏沉声道，“若是那里也有这么样的一条暗道呢？”
　　玹璟愣了半晌，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一般，失笑道，“你莫不是真的疯了罢？那可是国库！了然居算什么东西？打主意还能打到那里去不成？”
　　傅珏沉默了一会儿，又跃下洞内，瞧着那些灰白色的粉末若有所思，只听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带走尸体，又毁尸灭迹，你的目的何在？”
　　玹璟的眼皮一跳，道，“你说什么？”
　　傅珏瞧着他道，“若你是那个人，费了这许多力气偷走这些尸体，只是为了烧掉么？”
　　玹璟敛起表情，道，“既然带走那些尸体，定是因为尸体上有着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并且是只有毁掉尸体才能掩盖起来的秘密”。
　　傅珏道，“那么为何在杀掉他们的时候没有动手，却要在难以下手的时候再费力气呢？”
　　玹璟意外道，“杀他们的人与毁尸灭迹的人是同一人？杀手只有一人，可要同时盗走十具尸体绝非一人所能为。。。”
　　傅珏摇摇头，道，“只是推测罢了”。
　　“胡乱推测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这一次，玹璟思索了很久，道，“本可以在杀死他们后便可毁掉尸体的，可为何没有那么做？。。。莫非是有什么事让他立即离开不可？那么又是什么让他行险毁尸呢？”
　　傅珏缓缓道，“变数”。
　　玹璟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抽，他定定地瞧着傅珏，道，“不错，意料之外的变数，使得他不得不兵行险招。可这一变数又是什么？”
　　傅珏瞧着他，道，“依你所见，是什么？”
　　玹璟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傅珏自衣襟中取出那块金丝镶玉的圆形腰牌。
　　“寒羽尉？”
　　傅珏沉声道，“不错，尸体被带回了然居后，只有千里动过。若是他们身上果真有什么秘密，想必千里已经发现了。。。昨晚他去却尘客栈，定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可奇怪的是，他竟一齐消失了”。
　　失去了外部的力道，圆环重新转动，暗道顶部的石板缓缓移回了原位，光线愈来愈弱。
　　傅珏打起了一只火折子，而同时，暗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两人对瞧一眼，各自闪向一边。
　　暗道重又陷入了黑暗，两人将气息隐起，只听得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响。
　　一团火光渐渐地拢了过来，两人未加思索，当下便掠了出去。
　　一刀一剑同时横在了来人颈上，那人一声惊叫，手中的火折子“啪”地坠在了地下。
　　那人面白如纸，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两人俱是愣住，急收回刀剑。
　　“任心？！你怎会在这里？！”
　　“咕咕”几声，一抹蓝色扑棱着翅膀要从任心怀中扑出来。玹璟一个哆嗦，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向后退了好几步。
　　任心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按下小乖乖，语无伦次道，“我。。。我是来寻你们。小乖乖突然在莫知林失了方向，暗哨说你们往静水阁来了，我一路寻过来，瞧见柳柯，便闯了进来”。
　　傅珏的面色沉了沉，道，“不是要你在客栈中等我们么？有何急事能让你将我的话也不当一回事了？”
　　任心手忙脚乱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笺来，急抓着傅珏道，“傅兄，真的有急事！无鹰传了信来，是寒羽尉陌安将军那边回的消息，信上说，朔城国库中失窃的那些财宝，是。。。是。。。”
　　傅珏疑惑地展开信笺，不过六七行字，却字字如雷轰顶。
　　玹璟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怕的表情，犹如被饿鬼扼住了喉咙，目光似刀一般死死地盯着那封信，用力攥着纸的手颤抖着，指骨已是捏的发青。
　　玹璟抢过信来瞧，才读了两句，亦是震惊万分，不由失声道，“失窃的。。。是当年傅宁两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