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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未成瘾】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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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瘾]
6.
“湛净”这个词,说起来其实发音并不准确,应该叫做“昝净”。这是青海方言里夸女孩子好看的词语,同义词还有“欢丹”,“尕心”等等。这些词算起来已经属于是不很能被外地人所能听懂的范围了,和青海话里把蝌蚪叫做“钉钉马佛哎”一样,都不怎么普遍。
但阿宁就算再听不懂也清楚这是在夸她,女人一边吸鼻子一边朝回民大叔和阿娘抱歉的一笑;黑瞎子刚喝完一口满是油花的汤,一抬起头就正好看见阿宁的那个笑:由于吃了东西,她的嘴唇好像上了层天然的脂膏,透着水灵灵的红,热辣的汤面激的女人的两颊也发着粉,她舒展着眉,眼角眉梢晕开的潮红,都是桃花一样的胭脂;阿宁好像是注意到黑瞎子在看她,便也抬眼将视线投向桌子对面,刹那间,她的眼波就好似掠过的一道粼粼水光。
单凭一个男性的视角来看,这个女人特别适合红这个颜色;红的自信,红的多情,红的潋滟;也只有这种像是一朵怒放的花一样的女人,才能有这种气魄,才能撑得起红这种极为大开大合的颜色。
她也是他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见到过的唯一一个,最适合红色的女人。以至于黑瞎子在她走后的那十几年里,有时看见路上有大胆的姑娘身着一身红擦肩而过时,男人都能莫名地想起那个女人,这没有什么别的情感,他只有些可惜,她还在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见过她穿红色的衣服,一件也没有。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尽管阿宁的感官非常灵敏,一下子就感觉到对面的黑瞎子在看她,但是她回看过去时就只能看见男人的两个几乎透不进光的墨镜片子,那上头还凝着冰凉的水汽;她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公平,但她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继续低头吃面;这其中是很不容易的,烫好像被辣油严严实实地封锁在了汤里,完全散不出来;等到她好不容易把面吃完,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两人便付了钱,一掀军用帘子走出面馆;临近傍晚,外头的寒风更加肆虐,吹得人几乎感觉像又回到了冬天,幸好胃里火烧火燎,内外相抵,算是勉强能抵挡的了这冰冷刺骨的青藏高原。
都辣的没有什么话可讲,两人直接回了那个破旧的旅馆;他们刚刚找的面馆与小旅馆是一条街,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风大的几乎让两人迈不动步子,等好不容易进了旅馆的门,他俩已经快被风吹木了,脸上的肌肉都不像是能被自己控制的那个样子。
那半个晚上他俩什么都没做,进了房间后,两人就又收拾收拾,躺在了床上,因为外面的天还没黑,得等到六七点钟青海这里的天才算是完全能黑下来,路上的行人也会少很多,这方便他们行动;而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他俩做些什么。两人就安静的躺在床上合眼小憩,为等一下的进山养一养精神。
这一个多小时就好像是一个世纪,又或是一刻钟那样长;黑瞎子睡眠不深,因此在他身边躺着的阿宁一起身他也就醒了,青海的夜晚好像寒冬一般漫长而寒冷,而小旅馆的供暖设施不是很完善,还是那种很老式的暖气片,并不能使睡在床上的人暖和多少,因此醒来时,露在被子外面的脸颊和鼻尖都基本是冰凉的;他躺在床上,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女人站在床边,一手正把鬓角的头发拨到耳后去,然后拿过她的登山包,从里面取出件厚实的外套穿上,背影英气潇洒。
这样的背影有时想起来,其实是很孤独的,至少在脑海中的回忆里它给人呈现出这样的感觉;但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也没有谁比谁更孤独;其实黑瞎子清楚,阿宁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但落在一个人生命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都看见,我们彼此都活在自己生命的冬天里,没有谁能帮的了谁。
阿宁面朝旅馆房间里刺眼的小破灯泡,头也不回,但明显知道他醒了;女人拎起自己的登山包,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才转头看向已经下了床,正拉上登山包拉链的黑瞎子,开口:“之前我收到的信息是,现在正是山上的保安巡查的时间,山上保安每隔半个小时巡查一次,每次走半个山头,我们从后山上去,先踩点,踩完再看要不要直接进山。”
黑瞎子默认了,他撩开窗帘看了看外头的天,墨蓝的天上没有多少云,隐约有几颗星星透着光,而那半个月亮在深色的天的陪衬下看起来非常的晶莹;除却风依旧几乎把树的头发都要刮下来之外。他不清楚这样的好天在青海这样容易出现极端天气的地区还能有几个,但这明显是很难得;阿宁拎起自己的登山包背上,这时黑瞎子几下把衣服穿好了,也收拾停当,两人准备出发;阿宁不是专业的,到时候如果要下探铲的话,那基本上还得他来下,盗洞也得由他来打,但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阿宁一把拉开窗帘,打开双层的保温窗户,一脚踏上窗台后向底下四周扫了一眼,外面除了昏黄的路灯外空无一人,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也隐约能在这看得见,女人背着包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地,黑瞎子紧随其后,之后两人往老爷山进发,一路无话。
老爷山前门的路灯是彻夜不灭的,监控和路灯一样时刻醒着,他们没有办法直接翻过围栏再爬进去;除此以外,从老爷山旁边的公共汽车站那里用登山绳上山更是没这个必要,因此两人很有默契地径直绕到了后山,黑瞎子凭借强大的夜视能力发现后山的保安室里并没有人,估计是已经出去巡逻了;于是两人很顺利地手脚麻利地翻过了两米铁丝网,进了后山。
月明星稀,而月亮与星星那又高又远的距离对高耸嶙峋的山来说更加无用,并且显得它更加阴森可怖——对于常人来说。
而这对于他俩是没有什么感觉的,相反,修好的水泥山路非常好走,路两边靠里是山壁,靠外是密密匝匝的山林,这对于危机四伏的墓道来说已经很安全了,两人像爬山的游人一样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上爬,阿宁没有黑瞎子那么强大的夜视能力,但她没有试图去开手电: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开了手电,那么当保安或者赶路人经过时,就能发现好像有一颗星星掉到了这被完全漆黑所笼罩的老爷山上;四周非常寂静,除了狼嚎般的风声和两人踏在山路上沙石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几乎都被冻住了。
夹杂着沙土的烈风把两人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黑瞎子没有扣上登山服的帽子,爬了不到十分钟就给刮的鼻尖和耳朵通红,墨镜被疯狂袭击而来的冲力推挤的紧紧贴在他脸上;两个人头发里不知道掺进了多少沙土,很显然,他们把这里的环境恶劣程度低估了不少,以至于阿宁勉勉强强和黑瞎子并肩弯着腰顽强地沿着斜坡向上挪动时,她有些后悔没有在装备中再准备一样风镜。
老爷山高度大概接近三千米,幸亏干他们这行的体质都优于国际标准,两人并没有出现高原反应;剧烈的狂风阻碍了他们正常的行进速度,等他们顶着风爬上了老爷山的峰顶时,两人头对着头,蹲在最高山顶的电视塔脚下暂且避一避风,阿宁摁亮手表上的夜光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事不宜迟,他俩没有歇多长时间就下了峰顶,然后从侧峰一条小路去往由悬崖峭壁组成的西峰。
那一条小路抛开其间数十处弯曲不谈,它的整体就是一个U型,好似自下而上,蜿蜒着的羊肠,并且窄的无法允许两人并行;它的一侧靠着山壁,另一侧就是在风沙中深不见底的悬崖,而护栏仅仅是一条粗如儿臂的铁索,因此两人只好一前一后紧挨着行走,黑瞎子打头走在前面,由于越靠近西峰山顶风越大,他们跋涉地更加艰难。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他们只差十几步路就走到峰顶时,他们却在这漫天肆虐的风声中听见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顿时停下脚步,黑瞎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跟阿宁交换了一下眼神:是巡逻的保安。
阿宁眼神向后一斜,只见那保安拿着手电筒,投在陡峭台阶上的光距离他们不过只一个小转弯。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而黑瞎子在这一片漆黑的环境下行动更加方便灵活,他只抬头向上看了看,就一下攀住了某块凸起的岩石,然后拍拍阿宁的胳膊,示意她跟着自己;阿宁的眼睛现在基本上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被黑瞎子这么一拍也向上看去,只见黑瞎子已经像一只贴着墙面爬行的蜘蛛一般嗖嗖嗖地爬上了山崖,这时保安再走那么几步就能照到他们了,阿宁不再犹豫,她的身手也很好,几下就爬到了高处;随后两人没有再动,而是等着那个保安走后再下来。
几乎是在阿宁刚刚停在山壁上的下一刻,那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保安便拿着手电筒走过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看得出来他很疲累了,手电筒根本没有四处照,就只照了自己前面的那一片路,因此没有发现他们。
黑瞎子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老保安慢慢走了的脚步声,在确认过保安已经远离了以后,他几下便爬了下来,然而直到落地,他都没有看见阿宁的身影。他刚刚是听到了些原本和他一样趴在山壁上的阿宁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只几秒钟的时间,她就似乎人间蒸发了。
这么短的时间人就不见了,她绝对不可能摸着往前走或是径直向上爬,保安在前面不远处还没有走掉;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在这个山壁上出了幺蛾子;黑瞎子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抬手取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抬眼向上扫了一圈;老爷山山体母岩为中震旦纪石灰岩,岩层由下而上分块状白色或灰色矽质灰岩,这样的岩层结构非常容易形成山洞。
他们攀爬的山壁整体斜度接近九十度,这样一来黑瞎子能非常方便地一望就望到了极高山壁的最顶端,他并不清楚阿宁是为什么要找一个山洞爬进去,但是这总有她的理由。
幸好男人在简单扫视一圈后,很快就发现了隐藏在山壁侧面的一个洞口,为了能把那个洞看得清楚一些,他后退了一步,腿部紧紧贴着那条用来防护的粗铁链,再向后仰一些就能掉进万丈深渊;但他好像并不很在意,男人估算了一下那个洞的大小,站在他这个角度还是没法看清洞里的全貌,于是他想了想,也爬了上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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