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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未成瘾】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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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瘾]
5.
事不宜迟,他们就近找了一个公交汽车站旁边的小旅馆,两人走进去,看见那柜台与招牌一样的发黄生垢,破烂的好像它们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一直沿用到了现在;那柜台上趴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不过高原上的人由于经受阳光长时间照射,普遍显老;那个女孩子见他们两个人进来,便懒洋洋的一抬头,也不说话,直盯着他们两个,眼神里都是不屑;她脸上的两个红脸蛋更加的明显,颧骨高耸,脸盘偏大,皮肤青黑,这是青海高原上最普遍的人种特征。
两人很自然地要了个双人间,那女孩子直接找出了钥匙放在柜台上,给他们说了楼层就又趴回了原处,口音重的几乎令人无法听清;等他们好不容易踏着差不多被灰尘埋掉的楼梯一层一层找到他们的房间,打开门后,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不新鲜的空气味道,显然有段日子没人收拾了。
他们简单扫视了一圈,发现无论再怎么破烂,小县城里的住宿水平总要比以往在山沟沟里的招待所要高的多;两人把背包放下,轮流去卫生间里就着斑斑驳驳的水垢几欲堵满小孔的花洒简单冲洗了一下头发,脸,脖子和身体,结果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冲下来的水都是黄色的,由此可见这沙尘暴有多厉害;除此以外,阿宁先去洗的,结果洗到一半就发现没热水了,只好咬紧牙关硬是洗完了这个战斗澡,然后她勉强用纸巾擦干脸上和身上的水,换好干净衣物出来,再告诉靠在打开的窗边抽着烟的黑瞎子这个令人日狗的事实。
黑瞎子叼着烟,一转头就看见女人飞快地坐到床边,给冻的脸色青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只好伸手把正向里呼呼灌着冷风的窗子关上了,然后无奈的笑了一下,说这也没办法,接着走到床边,抬手把自己脱的只剩一条内裤,再走进卫生间;而在这期间,阿宁早已经抖开了表面看上去还算是干净的被子钻了进去,接着便嗅着被子上若有若无的奇怪气味,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黑瞎子几乎□□地去洗冷水澡。
青海这里比起外省来说还不甚发达,尤其在零几年的时候,它的发展程度至少比外省的
要落后三四年,这一点从这个淋浴设施来看就能知道,别的地方基本上每一间都有专门的独立可调热水器,但是青海这个地方,特别是专门的澡堂子,都是在一个锅炉里用大煤烧热水,再由整楼联通的管子直接送到各个房间里;这么一来弊端就显而易见:愈靠近顶楼的房间,拥有热水的几率就越小。
阿宁就这么捂着被子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那股冰的刺骨的劲儿来,只有亲自体会过青藏高原上这种仿佛无数针扎一般的水流过身体的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而黑瞎子出来时脸色虽然比刚刚阿宁的脸色要好一些,但是也还是冻的够呛,一出来后就哆哆嗦嗦地换了干净衣服,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阿宁看着好不容易有这样神情的黑瞎子就快要笑出声来了,但她还是忍住了,并且拍拍另一边的枕头,提议他也上床来暖和一下。
黑瞎子从善从流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阿宁只感觉一道冷风从男人掀开的被角里见缝插针地钻进来,然后一个带着冷气的身体就和她共享了同一个刚刚被她捂的热乎乎的棉被;阿宁坐在床上,往旁边移了移,示意让他自己一边暖和去别招惹她,黑瞎子也没有再挨近她的皮肤,如果真的挨上,阿宁绝对会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两人都并排靠在床头坐着,棉被倒是很大,足够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只露出个头;温暖总是会令人昏昏欲睡,阿宁身上的体温回升以后,她就开始有了困意,原本曲着双腿坐在床上的动作也有了松动,头也不自觉地慢慢歪向一边,没歪到底就被惊醒了;她挣扎着把手伸出被子,从丢在床头柜上的一叠衣物下面翻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还早,于是跟身旁的黑瞎子说了一声自己睡一会,就支起身子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背对着男人躺着,这么一来宾馆被子上那股奇怪的味道就更加浓了些,但阿宁也不是个很娇气的人,困倦感始终是要解决的第一要务,她很自然地蜷了蜷身子,睡着了。
但她睡得并不很踏实,也许是工作习惯使然使这个女人无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放下警惕性,即使她的身旁有她比较熟悉的人。并且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她还做了个梦。
是那个她代表公司与黑瞎子达成交易后的夜晚,男人靠在窗前和呼啸的风一起抽着烟,他赤裸着精壮的,疤痕纵横交错的上身,脸上带着被夜色柔化过的笑意,问她,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阿宁在梦中的意识仿佛一个上帝视角,悬在半空中注视着当时的自己与黑瞎子,她记得当时的自己的心里其实是很忿怒的,很无措的,很恼羞成怒的,心底翻腾着的情绪好似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的歇斯底里,但自己表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说,我说我喜欢,你信吗?
但令人及其纳闷的是,梦里的自己居然没有向之前那样有尊严地用几乎是无所谓的神情回击过去,而是仿佛卸下了一切的伪装,极度茫然无措地慢慢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神情像极了自己最青涩的时期,就好像在自己猛然间变小了很多岁,这个男人一眼看过来,似乎透过厚实的被子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种莫名的无地自容,羞愧,胆怯。
阿宁自诩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她在梦里回顾这先前的一段回忆时,她感觉并不好受,她在梦里闻着从黑瞎子那儿飘过来的越来越浓的烟味儿,不由得就勾起了自己的烟瘾,弄得她也想抽一根。
而现实中,男人还是穿着件短袖靠在床头,修长有力的指间夹着一根黑兰州,乳白色的烟气缓缓上升,扩散,弥漫;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自觉地转到面向自己的阿宁,她还是在睡着,眼珠却在眼皮底下没有规律地转动着,眉头也时不时地皱一皱,然后又松开,睫毛颤动地好似脆弱的蝶翼;黑瞎子知道,她在做梦,不清楚梦见了什么,但这个梦确实令她不舒服。
他没有去打搅阿宁的睡眠,结果没过多久,阿宁自己慢慢醒来了,她一醒来,朦胧的双眼就正对上男人指间夹着的那根烟,黑兰州是西北这一片的好牌子,味道醇厚浓郁绵长,很对女人的喜好,她闻到这个味道后就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顿时肺部一阵饱和的满足;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黑瞎子直接将那根烟的烟嘴送进了她的嘴里,阿宁一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但她还是就着男人咬过的烟嘴满满地又吸了一口,在烟气充满了她整个肺时,那根烟似乎是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她的嘴唇,方便她喷一口,再吸。
女人就这么抽了两口,才慢慢抬头去看黑瞎子,眼神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黑瞎子就把烟重新叼回自己嘴里,咬着烟嘴含糊不清地笑着问,醒了?
阿宁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及其勾人,接着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半睁着眼,打了个哈欠,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就渗了一层水汽,看上去柔软了很多,她咂了咂嘴,细细品了品口中的味道,然后偏头问黑瞎子,这种烟是什么牌子。
“兰州,外包装长这个样子。”男人摸出烟盒递给阿宁,后者把胳膊从被窝里抽出来,接过来看了一圈,便又还给了黑瞎子。归功于刚刚的那两口满满当当的烟,阿宁现在精神极了,她支起些身子朝房间里脏兮兮的窗外看去,外头已经不刮沙尘暴了,但天气还是阴。
这时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但他俩都不是很饿,这会儿也是顾及到晚上的行动,两人才起床,慢慢收拾收拾然后出去找点东西吃。
老爷山是个五A级景点,又靠近这大通县城最繁华的街区,两人是土夫子,不是山夫子,因此倒过的附近有人烟的斗也不多,遇着斗附近还有饭馆子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附近各种富有青海地方特色的饭馆很多,尤其是面馆,牛肉面炮仗干拌面炸酱面臊子面多了去了,不想吃面那还有饼子,叫狗浇尿,狗浇尿美味的精髓就在于做的时候糖和清油都要放的多多的,这样烙出来才能一撕开那千层薄饼,油花花就一刻不停地从那几乎透明的夹层里渗出来,咬一口,又甜又香,满嘴流油。
但是清油的那股子味道不是本地人基本上是受不了的,于是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就随便找了家面馆,打算吃兰州拉面。
清真餐馆前基本上都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禁止吸烟饮酒”,这是回族《古兰经》上的教义,因此黑瞎子在进去前就把烟掐掉了;他俩一掀开面馆门前厚厚的军用帘子,就有戴着小圆白帽的回族大叔迎上来,眼角皱纹像朵绽开的菊花,他上来一瞅,这两个小年轻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于是他一边拿着白毛巾擦手,一边用带有浓重青海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们:“尕小伙吃点啥哩?”
青海方言与普通话的发音已经很相近了,并没有那么难懂,他俩仰着头看了看菜单才又决定下来,要了两碗拉面。
“哎好。”大叔擦完手就把毛巾往肩头上一甩,朝厨房大吼一声,震的桌子板凳都抖三抖,中气十足:“两碗拉面!”
大叔是用青海话喊的,这声喊完以后,厨房里也没个回话的声音,只听得里面很快的就传来了咚,咚,的摔面声,这是回族小伙在里头抻面,抻两下,摔两下,如此反复,才能使面条筋道吸汤;两根面棒,抻长,拉细,折叠,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这么折上七八回以后就用双手架着那无数纤细匀称的面条们,下到滚开的葱花清汤里,过五分钟再捞出来,连汤舀进大海碗里,上头再放几片熟牛肉,白萝卜,就给你端到面前了,整碗面就是活脱脱一个素美人。
但是青海人淳朴踏实豪爽,面食也一样,青海的兰州拉面不叫兰州拉面,叫牛肉面,大约是不愿意同那甘肃的兰州拉面搞混,并且青海人位处高寒地带,喜辣,面馆里自家炝的芝麻香辣子是一点也不要钱,你如果不说别放辣子,那店家就挖上满满一大勺子,给你在碗里啪的一绊,哗啦,那红艳艳的油花顿时在素白的汤里弥漫开来,芝麻和辣子被呛出的香味儿一被滚热的汤激了开,那个味道香的简直要了命。
他俩之前不清楚要特意跟店家说别放太多辣子,刚刚这么一端上来,面里头那个红就给了俩人个下马威,辛辣的感觉几乎让人迷眼睛;但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吸溜了几口面,于是两人在这青海的寒冷四月里被实诚的辣出一身汗,但是味道确实不错,阿宁的眼圈和鼻头都红了,辣的直吸鼻子,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她在泪眼朦胧中不经意间看到面馆的玻璃门上都是厚厚一层水汽,非常温暖的样子。
店老板看这个丫头辣成这样,趴在收银台后面朝他们露出善意的笑,包着黑盖头的回族阿娘笑出一脸褶子,一口青牙配上黑脸膛也让人觉得温暖;阿娘转过头去跟大叔说话,说的是:
“这丫头实话湛净呐。”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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