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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大漠星光】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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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星光]

      9.
      二少爷在做这个事情之前,是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的代价的。

      “起来。”齐家老爷攥着马鞭,无神的双目却好似镀上了一层冷光,对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次子,他的脸色中泛出冰雪一样残酷的神色;二少爷横陈在雪地中,竭力想让自己爬起来,但最终只支撑起了上半身,他周围的雪地被血染的斑斑点点,好似在草原雪地上开了一地的野火花,红与白,烧人眼。

      小少年上身的厚袍已经被马鞭抽成了鲜血浸透的棉絮破布条儿,露出些颜色与形状都并不算弱质的身体,他的全身好似一条满是花纹的血蟒蛇;脸颊刚刚挨着了父亲挥过鞭子来的一道劲风,顿时就撕裂了口,好像半张着的娃娃嘴,血顺着他的脸颊淌,每当他被父亲一鞭子抽翻时,血液就四处乱流,有一道从唇角滑入了口,小少年下意识地一抿,顿时双唇鲜红,满嘴甜腥。

      在冰冷中,他感觉世界似乎颠倒般旋转了起来,他半合着眼皮,眼前出现五颜六色的光,那双踏在白茫草地上的阿玛的羊皮靴也幻化成了四五个虚的光影,左右摇晃;他想控制自己的脑袋,甩掉眼前的这些重影,但是却没了一丝气力来努力摇头。

      蒙古贵族们都被部落王驱进了毡房,齐家老爷管教孩子是不应该让其余人围观的,这有损体面。而部落王自己就立在一旁,面上表情让人看不出些什么意思,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一句劝告也没有。

      奥登格日勒已经被乳母领了回去,尽管二少爷把两边咬肌几乎咬成两个铁核桃以至于没有发出一声痛呼,但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听见了毡房外鞭子破空挥打的声音后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挣扎着要扑出毡房救她的安达可是被身强体壮的乳母一把搂住,她完全挣脱不开,小星星从小到大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绝望的情绪,她是那么心疼,那么难过,她完全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安达带着自己骑了一次马就会遭受如此残忍的鞭打,马鞭迅速地劈下划破的空气声连身处毡房的她都能够隐约听见,可想而知这狠狠地打在人身上该有多疼。

      全世界都在嗡嗡的叫。这是二少爷最主要听见的声音,除此以外,就是毡房里奥登格日勒的哭嚎声与求饶声,他能感觉出他的小星星是那么难过,小姑娘胡乱的讲着不成句蒙语与汉话,意思都是求阿爸饶过安达,是自己太想骑马了;她的话被止不住的哭声击打地支离破碎,哭声则让被打成了个血人的小少年感到肝肠寸断,却又隐隐地带着一丝欣喜:她在为我而哭。

      “我不清楚,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齐家老爷暂止了鞭打,开口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与年岁的浸润;他手里的鞭子慢慢垂到了自己身旁,而他看不见的是,那鞭子上沾着的他最不喜爱的次子的血液缓缓顺着粗长柔韧的鞭身滑落下来,滑到雪上,便立即就融了进去;仅十三岁的儿子全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做父亲的一身干净华贵的长袍,道貌岸然地立在亲生儿子的面前。

      老爷再次开口,令人诧异的是,他唤了自己几乎从未喊过的二少爷的乳名:“你不应该肖想博尔济吉特氏族的公主,她是嫡女,是博尔济吉特氏首领的宝贝星星,那不是你有资格侵犯的起的。”

      二少爷在一片嗡嗡中听到了这句话,他仿佛感觉到了些奇怪的地方,但由于剧烈的疼痛与寒冷,他还抓不住思考的头绪。但一旁的部落王这么一听,马上便明白了,这是说给自己听的——齐克腾氏的掌权者这样一发话,就表明无论如何,他们齐克腾氏族都不会允许氏族子弟娶自己的奥登格日勒为妻;再细细想来,这顿狠毒地几乎超出常理的鞭打责罚,也不过是做给自己这个首领看的,表明坚决不娶的决心罢了。

      自然,若将二少爷这个次子换成齐家老爷其他的儿子,那么这个做父亲的下手也许就不会如此地重而狠。

      二少爷艰难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却在呼吸中喷出些血沫子。下一刻,一道鞭打再次破空而来,瞬间斩在他因无力而曲起的大腿上,又几乎生生撕下一块皮肉;小少年终于发出声受不住地闷哼,疼痛使他渐渐陷入神志不清的漩涡,那条遭了罪的腿上的肌肉也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最后瘫软下来——貌似是断了。

      不清楚毡房里的奥登格日勒有没有听见她的安达总算发出来的这声痛哼,但小姑娘的哭嚎声仍是慢慢嘶哑了起来,她拼命地想要出去,但她被乳母那双铁一样的双臂中禁锢着,无论她怎样胡乱挣扎或是哭泣着求乳母松开自己,都无法摆脱这强有力的束缚。

      腥甜,寒冷,疼痛,这多种感受交织在一起不断侵吞着小少年死死想让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丝理智;他其实想流出眼泪来,那么剧烈的鞭打疼痛,他很想让自己流出眼泪,但是天气太寒冷了,他流不出来,似乎是泪腺被冻住一般,但他心底深处明白,并不是自己的泪腺真的被冻住了,而是他根本哭不出来。

      寒气侵入体内,一开始是几乎无法忍受的刺骨冰冷,皮肉发疼;忍耐过去后便成了针扎一般的疼痛,好似有人捏着针尾,一下子连根没入体内,然后那根针便一点一点的转动了起来,往里刺的更深;再后来,再后来便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自己身体的一块部分也没有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挨打,却是二少爷这短短十三年来受过的最重的一次责罚。究其根本,不过是阿玛强迫着自己,做了戏给其他人看。

      二少爷的脑子昏昏沉沉时醒时迷,他在极度的冰寒过后便感觉自己慢慢暖和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他控制不住地胡乱想着自己辜负了临行前娘娘的殷切叮嘱,还无形之间泄露了自己的骑射能力——这就好像他的保命符一般;但是他并不后悔,他在同奥登格日勒骑马时他非常开心,并且他也再没有这个精力去后悔了。

      十三岁的黑瞎子那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齐家老爷举起手,柔韧的,带着凝固了的鲜血的鞭子再次劈开空气狠狠地击打在了小少年没一处完好皮肉的后背上;他终于控制不住地猛地睁大眼睛,那双原本浸了星河的招子现在满是鲜红的血丝,还带着痛苦的茫然与挣扎,最终,二少爷的眼皮抽搐了两下,翻了过去。下一刻,头一偏,失去了意识。

      他的阿玛并不知道这个命硬的孩子已经晕死了过去,举起鞭子还要打,但被部落王制止住了;部落王将小少年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他将二少爷已经失去意识的状态告诉了这个孩子的父亲,齐家老爷听完后,才停了手,部落王便提高音量,叫了毡房里的两个侍女将二少爷搬进一个干净的毡房处理伤口;那两个侍女一掀开门帘,见到地上那个狼狈的不知死活的血孩子时都被吓坏了,连忙轻手轻脚把这具凝固了的血肉搬进毡房内。

      齐家老爷丢下鞭子,用力张了张那只因握紧鞭子而酸痛的手,然后朝部落王行了个礼,开口依旧淡然:“让您见笑了。”

      部落王面上颜色阴晴不定,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远处便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溅起残雪无数;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上服饰像齐克腾氏族佣人的人骑着马,匆忙地朝这儿奔来,双颊冻的通红,身后还跟着自己的两名身着重铠的蒙古骑兵;齐家老爷听着声音微微偏过身子,背着手,面向那个正急速狂奔来的人;那人一见到自家老爷便一个翻身下马,因为下马太快还弯腰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接着双膝毫无留力地一下就跪在了齐家老爷面前,喘着粗气,用满语大喊了一声老爷,然后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完全无法遮掩的颤抖:

      “大少爷不行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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