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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Vol.002]少年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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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宿醉醒来后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他书桌前的少女。
摇摇晃晃的日光投过半掩的窗帘倾斜着洒在纤细窈窕的身影上,方好及肩的长发遮住了后背的蝴蝶骨,安静又美好。头颅剧烈的疼痛将他吞没,他半眯起眼,脱口而出:
“——绯月?”
背对着他的少女闻言转过身来,双手抱臂,似笑非笑:“不是你想见的人真是抱歉了。”
“你怎么在我房间。”
“……奈奈。”
名字在舌尖不动声色地绕了个圈后越前龙马改了口,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她扔过去:“这几年你别的不学,就光顾着跟幸村精市学了一肚子坏水,一点都不可爱了。”
他下了床。
头还隐隐作痛。
越前初奈偏头躲开他的枕头攻击,侧脸塌下一片阴翳:“我不在这里的话,昨天晚上谁把喝得醉醺醺的你扛回家的,笨蛋哥哥。”
难得有她嘴炮嘲讽他的时候。
越前龙马迷茫:“昨晚?”
“是啊。”
越前初奈点头,弯腰替他抚平被褥的褶皱,才抬起头倚在墙上耐心地解释:“你国中那个同学,——那个小姑娘,昨天晚上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幸好阿市在我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弄回家。”
“你是说,是那个幸村前辈把我扛回家的。”
越前龙马脸很臭。
他很少有醉酒的时候,所以不知道那时他会不会丑态百出、六亲不认。按幸村精市的性子,指不定拍了什么照片拿着留作以后来威胁人。
真糟糕。
兀地又想到:“等等,大晚上的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才刚复合没多久。”
越前初奈语气低了下来,嘀咕:“我都成年那么久了你就少操心我的事。”
“而且这不是重点。”
她岔开话题,把兜里的手机扔给他:“昨晚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守了你很久,听你讲醉话,眼睛都红了。小姑娘家家,一片痴心所托非人,怪可怜的。”
明明她跟那个口中的“小姑娘”同岁。
越前龙马低头按了两下手机。
没电了。
卡壳的脑袋终于有一瞬的清醒,越前龙马想到昨夜喝醉前蹲在她身边慢慢红了眼眶的小姑娘:
“啊。”
越前初奈还在费力地回想:“我记得那姑娘好像是叫……龙崎,对吧。”
“是吧。”
“什么叫是吧。”越前初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哥哥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记不得人家的名字。”
陡然无力感涌上心头,却又觉得越前龙马是这样的反应才正常。与迹部绯月谈恋爱的那几年的越前龙马宛如变了一个人,分手后尤甚。
那时提及她的名字,都像是一根悬而未决的刺,扎得他鲜血淋漓。
“嘶,好冰。”
越前初奈拉开易拉罐,含笑着拿葡萄味果汁贴近他的脸颊,且在他眼前晃了晃。碳酸饮料冒着气泡,发出异样的“滋滋”声:“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地向人家姑娘道谢才是。”
越前龙马:“你又偷拿我ponta。”
“哥。”
“……知道了。”
他决定待会儿充好电就给龙崎樱乃发条短信过去道谢。
“那我走咯。”
越前初奈把易拉罐搁在书桌上,眉目飞扬,显然心情很好。越前龙马在她喜形于色的脸色停顿下,又忍不住问:“你去哪儿。”
空气中有片刻的冷寂。
越前初奈讪讪地,喜悦从眉梢摔下来:“我和绯月约好了今天去迹部家试定制的伴娘服。”
“……”
“哦。”
倏然又沉默下来。
越前龙马的书桌上摆着张照片,牢牢地镶嵌在相框里。
紫灰色长发的少女半蹲着抱着慵懒的喜马拉雅猫,绑着不高不低的马尾,一身简单的浅灰色运动服,洗得干净的运动鞋。纤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猫背上,迎着橘色的夕阳,她低垂着眉眼,温柔而缱绻。
相框背面的字迹是她的: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后来有次这张照片偶然被他在训练营里同寝的室友瞧了去,那人追着问他这是谁。
他淡淡地回答说:“迹部绯月。”
越前龙马永远也忘不了那人夸张而不可置信的语气:“怎么可能,迹部财阀的二小姐才不会穿着这么接地气的运动服,拍这么接地气的照片。”
好像迹部绯月那人,就合该穿着耀眼夺目的小礼服和水晶鞋,拿着高脚杯言笑晏晏,是人群中光芒万丈的焦点。
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于是他说:“也是。”
视线云淡风轻地从那张照片移开,他略微烦躁地将相框反扣在桌上。拎起角落里的红色/网球拍,漫不经心地掂了掂重量,塞进网球袋里就这样出门去了。
……
……
越前龙马在他常去的那个街头网球场碰到了他以前的对手。
酣畅淋漓地打到了日暮降临。
到最后偌大的网球场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坐在空荡荡的球场上喘气,豆大般的汗水挥洒在手背上。他收拾好,准备回家。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重新遇见了迹部绯月。
少女缓步走下台阶,背着网球袋,如照片里的那般简单普通的运动服,绑着马尾辫,脸颊干净温暖。她猝不及防撞见那双琥珀色/猫眼,脚下好像生了锈般,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迹部绯月的前半生,其实与“温柔”这个形容是不沾边的。
她素来活得肆意又张扬,总是像一团火焰,热烈疯狂且奋不顾身。
而今她褪去了满身嚣张的刺,整个人身上缠绕着岁月静好的温柔。凝滞也只是在那一瞬,她很快便走近,款款牵起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龙马。
三年零七个月。
一千三百一十四天。
越前龙马望着她:“好久不见。”
他们彼此都没有喊出对方的名字,心照不宣地将某个称呼藏回记忆里。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回到那个亲密无间的过去。
迹部绯月卸下肩膀的网球袋,从包里掏出那支银紫色/的定制球拍,只问:“要来一场吗?”
越前龙马:“好。”
他把刚塞回去的网球拍再次拿了出来,双眸极浅:“我不会放水的。”
“说得好像你会放水似的。”
迹部绯月目光徐徐落在他握在掌心的崭新球拍,慢慢浮现出怔然的神色来,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你换球拍了呢。”
越前龙马指尖蓦地缩紧。
他冷淡地回:“坏掉了。”
以前那个绯红色的球拍是迹部绯月专门定制的生日礼物,拍柄上镌刻着他的名字,他用了好多年。但凡重大比赛他都从不离身,虽然他曾经连着三年没有重要赛事。可那个球拍,他依然放在了身边。
去年的时候球拍坏掉了,他跑了好多地都没办法修好。
他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这样啊。”
迹部绯月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她只觉得双颊僵硬得恍如浸在冰窖里。她盯着手上的球拍,如芒刺背,露出苍白的笑:
“Which?”
…
这场比赛没能打完。
因为迹部景吾来街头网球场找她了,他孤身一人拾级而上,压着怒气嚷道:“迹部绯月你又偷跑出来,你明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越前。”
从对面发过来的球软绵绵地砸到了地上,越前龙马有些愣,看到一身西装革履、与街头网球场格格不入的迹部景吾走过来,打招呼:“你好。”
迹部景吾有好些年没见过越前龙马了,大多时候是在网球月刊上或是全球直播里看到他。
他眯起眼打量着他。
用商人的眼神。
那个张口闭口喊他“猴子山大王”的嚣张少年,似乎真的长大了。
“叙旧还是留在以后。”迹部景吾收回视线,抱着手臂对迹部绯月说:“绯月,我们该回去了。”
迹部绯月:“好。”
她把球拍塞进网球袋里,拉上拉链。便听见越前龙马漫不经心的一句:“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
他想,明天他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同她说的。
他也收拾好了网球拍。
仿佛有什么攥紧了她的心脏。
迹部绯月听见自己机械的、漠然的声音,漫长岁月、滚滚红尘里她只记得眼前少年淬着暖意的双眸。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越前龙马,我要嫁人了,你不挽留我一下吗。”
越前龙马拽紧了网球带,指尖微微泛白。
他低着头绕开那对兄妹,默数着台阶走下去,没人听到他极浅的一声:“好。”
……
夜凉如水。
却不如那个姑娘的眼神,如月光般冰凉。
*
到头来越前龙马还是去了迹部绯月的婚礼。
听说迹部财阀与渡边集团世纪联姻的婚礼本来是定在浪漫的法国普罗旺斯的,但迹部绯月执意回日本东京的礼堂,举办了这场盛大的西式婚礼。
越前龙马来迟了,他到的时候桃城坐在座位上朝他招手,他弓着腰走过去坐下。将近二十七岁依然咋咋呼呼的前辈发出疑问:“哎,越前。你居然不在前男友席位那一排。”
他凉凉瞥去一眼,聒噪的人立马噤了声。
…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越前龙马,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全都是关于那天的迹部绯月。
她和别人拥抱、亲吻,交换戒指。
她笑靥如花地挽着别人的手臂走过长长的路,穿着一袭白无垢,拖着逶迤至地的裙摆,对着别人说我愿意。
那是他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姑娘。
什么滋味。
就是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他不要她是迹部财阀的二小姐。
如果。
她只是迹部绯月。
那样的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