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故人来》声停处

16、成全

　　他觉得自己都要搞不明白自己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的时候，邵实深的声音隔着人群清晰而镇定的传来。

　　“盛临你干什么呢，去旁边搭把手。”

　　他尚在梦中一样，朝着邵实深望过去。

　　他们在后山，杂草丛生林木耸天，人群发出的声音错杂吵闹，阳光下，灰尘和树叶满天飞。

　　邵实深穿着一身纯白的衣服，盛临一眼就看见了他，他高高梳起的头发下是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的脸，和祁二配合的天衣无缝，使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他只比他小一岁，却一往无前光彩照人，永远不胆怯永远不后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与缺失，是因为他足够优秀与坚固。

　　他像所有人梦想中的自己。

　　他像盛临梦想中的样子。

　　是啊，盛临想，为什么，我还是留了下来要挑这个担子呢。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啊，我也想成为一个英雄一样的人，一个能救人于水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

　　我也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也想看看更好的自己，也想看看在自己的努力下，更好的无为山。

　　他在这一刻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感觉整个人都清明通透起来。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以往看不懂的，如今都看懂了，以往觉得不知所云的，如今都找到了其所在，他清楚的知道了他是谁，他该做什么。

　　他向邵实深挥挥手，笑着应道：“知道啦。”

　　他以为邵实深的到来是打扰，原来竟是成全。

　　他们紧赶慢赶的开始重新收拾无为山时，盛泽野和言千里言五也到达了明华国与云水国的边界，他们在言千里预先已备好的宅子里住下，开始进行下一步。

　　房间里，言五轻轻的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贴在盛泽野脸上，然后这里拍拍那里看看，终于满意的点点头笑了起来：“盛公子，请看。”

　　盛泽野睁开眼睛向镜中看去，一时竟完全愣住了。

　　这确确实实不是自己的脸，但是仿佛他天生就是这个样子。

　　言五给他换了一张非常普通的脸，普通到看过一眼就忘记样子，而这样正好，他像千万人之一。

　　言千里也笑了起来道：“甚好甚好。”

　　不一会他自己也成了万千人之一，言五本是不露面的，以防万一，他也给自己换了一张脸，盛泽野瞧着倒是有点像盛箫带点秀秀气气的样子。

　　言五出去之后，盛泽野突然觉得很紧张，是一种，长久以来压抑的欲望将要得到实现，竟然开始因为种种期望而忽上忽下。

　　言千里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努力对着他笑了一下。

　　换了一张脸的言千里眸子还是带着浅浅的灰色，他俯下身温柔的碰了一下盛泽野的嘴唇，触感柔和，踏实温暖。

　　“不要怕。”他们唇齿厮磨。

　　就像少年时候一样。

　　说起盛泽野和言千里像盛临那么大的时候，那可真是相当的甜甜蜜蜜细水长流。

　　言千里从十四岁开始就一直在无为山长大，比盛泽野大一岁。那时候的盛山主，也就是盛泽野的父亲，一直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着，吃的用的，样样都不比盛泽野差丝毫，习武习文，都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当然，他掏心掏肺却没想过要掏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是万万没想到盛泽野会被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东西给拐走了，还吃干抹净一去不回头。

　　那时候的无为山当真是当得起“无为一呼，天下百应”这句话，如日中天鼎盛非常。

　　而盛泽野作为盛山主唯一的公子，自然是被报以极大的期待，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是一个十分平庸的人，学问平平，习武平平，模样在世家门派中也只算得上平平。

　　盛山主是一个嫉恶如仇爱恨分明的人，对自己要求极高，且是一个难得的痴情种子，自从盛泽野的母亲因病去世后，他一生再未娶妻，此后都致力于将无为山发扬光大。事实也是如此，无为山在他手上，前所未有的盛大。

　　只可惜，这荣耀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这当然是之后的事了。

　　那时候的盛泽野，和他早逝的母亲一样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待人待物永远平和宽容，有时候甚至有些懦弱与无能。

　　他这样的人，在人才济济的世家公子之中，自然是没什么光芒的。

　　而言千里不一样，他身上的锋芒无法掩盖，如果说他是太阳，那盛泽野就是无数颗围着他转的微不足道的小行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

　　他这颗小行星在日益增长的年岁中，对言千里的倾慕也日益增多。

　　而言千里早就一眼就看穿了一切，他像一只狼一样狡猾霸道，一点点的设好圈套，等着盛泽野来钻，然后紧紧的把人捉住宣示主权。

　　后来他们俩的相处就像偷情一样，瞒着全山上上下下的人私密进行，想起来就有一种禁忌般的快感。

　　那个时候的少年言千里比现在更肆意飞扬，那时候的少年盛泽野也比现在更意气风发。

　　他喜欢言千里温柔的亲吻他，那样小心翼翼的珍惜与爱护。

　　他已经二十年没有感觉到了。

　　盛泽野伸手抱住言千里，更温柔的说：“知道啦。”

　　言千里立刻又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大脑袋在盛泽野脖子里面磨蹭来磨蹭去：“换了一张人皮面具，我都不能亲你的脸只能亲亲嘴了，嘤嘤嘤嘤嘤嘤。”

　　……

　　他还在感怀天感怀地的感怀着这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的少年时光，言千里脑子里又不知何时充满了少儿不宜的黄暴内容。

　　一直都这样，真是甜蜜的糟心。

　　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一巴掌狠狠推开了言千里：“龌龊！”

　　猝不及防的言千里再次被他的小心肝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刚进门的言五：……

　　感觉最近自己，很不会看时间，他看着言千里投来的恶狠狠的眼光想，这么下去，我可能要失业。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单身狗而已。

　　言千里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收拾好了？走吧。”

　　然后理也不理盛泽野，空虚寂寞冷的走掉了。

　　大约是看见了盛泽野脸上还未褪去的愁绪，言五难得的开口：“盛公子不必忧心，我家公子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盛泽野抬头看了看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

　　盛泽野想要什么东西，言千里就双手奉上，盛泽野不喜欢什么东西，言千里就清除的干干净净。

　　他们如今前往云水，自然是该做的都做好了，只等着他一起掀开最后一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