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棠》猫帅

4、百里

　　想着神血的事，不知不觉间竟云头下的风景已换作了连绵千里的竹海，镀了一层月华，在夜风中卷起的阵阵竹浪。

　　青竹峰到了。

　　百里的住处就隐藏在这千里竹林里，只是因为百里在住处外设了几层结界的缘故，我现在站在云头，一眼看去只有数不清的竹影。

　　穿过几层结界，我才在大片竹海里找到百里那间挂了许多青色帷幔的小竹屋。以前我总觉得百里一个人住在这里太过凄清，于是就给他就在屋檐上挂了整整一屋檐的青铜铃铛。每每轻风过境时，帷幔翻飞，铜铃作响，甚是有情调。

　　今晚月色稍冷，衬得那院子里海棠树下挺拔的白色身影更加清淡。我纠结着该怎么开口告诉百里我要去东齐抢神血的事，才能让他不那么生气。

　　百里虽对背着我，但他早就察觉到我的到来，他也没转身，只是像往常一样慢悠悠道：“你总算是来了，不然明天我为了找你，还得去一趟东齐。”

　　百里似乎是在这里等我，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明天是东齐招新弟子的日子，我打算的就是明天以新弟子的身份进东齐。我讨好般笑着：“我就是去东齐看看，你放心我保证不闹事。”

　　“都要抢神血了，还不算闹事？”百里转过身来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要做的事你师父早就做了。”

　　我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百里接着道：“阿浅，其实我也厌烦了现在的六界，抢神血的事算我一份吧。”

　　百里……百里说他也厌烦了这样的六界，还要跟我一起抢神血，这，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百里。他，他居然不拦我？

　　“你，你不是，不是在骗我吧？”我原本是想好了好大一番流利的说辞来劝说百里的，可我现在却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何时骗过你？”

　　是了，就算全天下都骗了我，百里也不会骗我。他可是待我最好的百里，怎么会骗我。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东齐么？”其实我觉得就凭东齐那些弟子，我一个人也能搞得定。只是如今神血尚未出世，想要找到神血的具体的位置有些麻烦，不过我一个人也够了。

　　“东齐你去，我去找神界的入口。”

　　“好。”与百里合作就是这么默契。

　　重启神界自然是要在神界的入口处重启。就像用钥匙开门，光找到钥匙不行，还需要找到门在哪里。

　　之后百里又让我见了两个人，说他们原是我师父的下属，一个叫迟尾，一个叫明启。

　　他们两个一见着我便十分郑重的朝我单膝跪拜：“少主。”再抬头时，两个竟都是热泪盈眶，似乎他们看见的不是我，而是久别重逢的师父。

　　在离开青竹峰之前百里告诉我，魔族也知道了神血就隐藏在东齐的事，这次东齐招新弟子他们会也派人去，我需要多加小心。

　　我一直好奇，从我认识百里起他就隐世在青竹峰上，我也从未见他和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有过什么交集，他到底是哪来的这些消息。

　　其实，我对百里的过去从来都不了解。我只知道他跟我师父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似乎在他过去的生活里，只有我师父这一个朋友。就像现在，他的生活里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而且我自小就认识他，到现在三万多年，可在这之前我从未听他说起过我师父还有三个十分忠心得力的下属。

　　对，是三个下属，除了迟尾、明启外，还有一个。但是关于这第三个，百里却连一点信息都不透露给我，只说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一个惊喜，时机到了我自会知晓。

　　我就怀着对这份惊喜的期待直接去了东齐，对的，我没有回万空山。也没有和老头子，阿雪，云儿道别。

　　我只给阿雪和云儿留了一封信，窗沿花盆下压着的那封信。

　　不是昨晚的月光太刺眼，是我早就想好了要在昨天夜里悄悄走掉，所以才睡不着。

　　帮她们捉鬼，不过是我顺手之事，正好可以让我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离开。

　　老头子在告诉我神血的事之前，让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不到最后，不要让阿雪和云儿知道我去东齐抢神血的事。更不要将她们卷入到这件事里有来。

　　其实即便老头子不说，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们。因为我知道我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知道它有多危险，所以我绝不会把阿雪和云儿拖累到这条路来。

　　我只是在信里说，我又要去荒州修炼了，而且会去很久很久。

　　而老头子也帮我给古宁说了我要去东齐的事，只是去东齐的原因么，他是这样给他师弟说的：“我这个弟子太顽劣，让她去你东齐磨炼几日，好好收敛收敛。”

　　仙族中有哪家的子弟太顽劣，大多都是送到东齐去磨炼。当然能送到东齐去磨炼也是要关系的，普通小仙还没有资格将自家子弟送到东齐去磨炼。有些仙族名家也将自家子弟送到东齐锻炼，学车以后在仙族当个将军什么的不成问题。

　　老头子和东齐掌门古宁是亲师兄弟，这关系绝对靠谱。因此就算我在东齐做了再顽劣的事，古宁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不会太过为难我。这可以让我找起神血来，方便很多，是我以普通弟子的身份进东齐所不能比的。

　　因为在青竹峰停留了太久的缘故，所以直到日落之时我才赶到东齐山脚下。这里是进东齐的第一关。

　　我赶到时，山脚下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前来求学的人。但却不见一个东齐的人出来维持秩序，因此场面乱得很。

　　东齐虽是仙族的东齐，但是除了收仙族的人外，也收凡人。我看了，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凡人，而其余仙族的，也都是只是些最普通的散仙。看来今年是不会有什么仙界的名家子弟了。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我站在人群的最边上，并不去与他们交谈，只是静静的等着。算时间，这第一关也该开始了。

　　月亮斜斜的挂在树丫子上，光华清清冷冷的撒了一大片。夜晚总是一天中最不让人放心的时候，因此不少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睁大了双眼提防着周围的一切。

　　当然也有些心大的，靠着树干睡得不亦乐乎，不过像我这样悠闲得像在自己家里的倒也没几个。

　　晚风吹过，我紧了紧衣服，望着风吹来的方向……终于，来了么。

　　穿过树林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众人朝树林子望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十来只长得丑，体型又大得像小山一样的妖兽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虽然妖兽只有十来只，但众人还是被吓得惊慌失措。抱着头四处躲闪的有之，拿着法器四下挥砍的亦有之。

　　这些人都没有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一时间被搞得十分狼狈。我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看着，微微的叹了口气，但并不打算帮忙。

　　不知何时，人群中站出来了个浅灰色衣袍的少年，扯着一副好嗓子将众人团结起来。别说还真有些用，虽对抗起来依旧有些吃力，但局面还是比刚才好了不少。

　　我以为看戏的只有我一个，不曾想还有一个看得比我更起劲儿的。他十分熟络似的走过来，一边看着打作一团的众人和妖兽，一边用像在评戏一般的语气问我：“你说他们打得赢吗？”

　　说着他还很自然的把手伸到了我面前，然后一摊。我看见他手中的瓜子先是一怔，这人看戏的东西还准备得挺足么。然后也再没想太多，很自然的就伸手抓了一小把。

　　我一边将抓着瓜子的手收回来，一边气定神闲道：“打不过。”然后剥了一颗瓜子扔到嘴里，嗯，这瓜子味道不错嘛。

　　“为什么？”

　　“因为这些妖兽会阵法，而这群人，有点笨。”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些妖兽竟也懂得排兵列阵，扰乱众人的方法是一套一套的。看来东齐在训养这些妖兽上花了不少功夫么，连阵法都教会了。

　　这些怪兽看似攻击凶猛实则并未真的对众人下杀手，最多不过让人流点血，或者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些妖兽，就是东齐对新弟子安排的第一次个考试。

　　给我瓜子的这人颇有兴趣的问我道：“你还懂阵法？”

　　我本想说，我当然懂。但是想到我此次来东齐的目的，想到百里和老头子都一再嘱托我，不要在东齐太出风头，于是我硬生生把到嘴的话改成了：“略知一二，皮毛而已。”

　　“那你知道该如何破阵吗？”

　　当然知道，不过刚才我都说了我只懂皮毛，我要是现在轻轻松松的就说出破阵之法是不是不太好，于是我干脆利落道：“不知道。”

　　没想到那人立刻也干脆利落道：“我知道，我教你啊。”语气间，还隐隐带着兴奋。

　　什么鬼，我忽然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不就那为数不多的，跟我一样悠闲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那位少年吗。

　　之前他离我远，又几乎是背对着我的，若不是我见他跟我一样悠闲，才对他多看了两眼，记住了他这身衣服，现在我也认不出他来。

　　不过现在近了才发现，少年长得还怪好看的，准确的说除了曾在凡间酒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白脸外，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都没有眼前这个少年好看。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整片星光，能把人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