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不懂爱情》暗夜同路人

48、往生

　　“到此结束！”传令官高喊的同时，屏幕最上方倒计时的四位数字也全部归零。而下方红蓝两种颜色的计分也同时停止了跳动。71比71，两方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

　　洛英泽将模拟对战装置的侧门拉起，跳出驾驶舱，对着屏幕上的分数发呆，此时他的对手森遥光也出了驾驶舱，小跑过来。

　　“平局吗……不过我使用的是改良机体，这次算是输了。”遥光说罢一口气喝光了塑料瓶中的矿物质饮料，一抬手将空瓶子好发误差地扔进了四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按照之前的约定，晚上我请你吃饭！”

　　而获得了一顿免费晚餐的洛英泽却没有面露喜色，反而忽地叹起气来。这无精打采的状态让遥光感到意外：“怎么，赢了还不高兴吗？”

　　洛英泽没有回答遥光，只是继续双目无神地发着呆，直到遥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喂，你没事吧？”遥光抬手在洛英泽额头上贴了一下，“也没发烧啊，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抱歉，可能是这两天缺少休息……”洛英泽揉了揉眉心，勉强挂起一个微笑。然而他的解释却反而让遥光更担心起来。

　　“我说小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洛英泽的目光直率真诚，洛英泽不禁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摇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没什么……”

　　遥光知道洛英泽不想开口便不再追问，而是伸手环住洛英泽的机械手臂，露出小狐狸般三分神秘七分狡猾的微笑：“嘿，帅哥，下午有时间吗？”

　　虽然早就熟知遥光的个性，洛英泽还是因为两人之间距离的忽然缩短而露出一丝小小的惊愕：“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告诉我有事还是没事吧。”

　　洛英泽试着把胳膊从耀光怀里抽出来，然而试了几次却还是以失败告终：“有倒是有……”

　　“那陪我出去转转？”

　　洛英泽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上套了：“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给你介绍一下四号堡垒的风土人情？”遥光眨着大眼睛露出他平时撒娇卖萌时的“商用表情”，“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往生祭’，热闹得很哦。”

　　被遥光这样环着胳膊撒娇，就算是洛英泽也不免有些心神不定。更何况遥光口中的“往生祭”是四号堡垒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四号堡垒大半居民都是难民，往生祭的目的就是祭奠在常年的战争与颠沛流离中丧生的同胞。夜晚降临后，人们会点燃莲花灯放入河中进行祷告，还有搭载着神明雕像的神车在主街上游行。洛英泽早闻其名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参与，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凑巧……

　　遥光见洛英泽面露犹豫之色，也不等他思考便立刻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那就这么定啦！快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在研究所门口等你。”

　　。。。

　　洛英泽换完衣服的时候，遥光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洛英泽本想婉拒，但看遥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遥光开着他钟爱的黑色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半个小时后两人便已经从位于郊区的水道桥总部来到了往生祭的主会场，四号堡垒的中心区。

　　这片四号堡垒最老的区域建在一片山麓之间，建筑一座挨着一座，高高低低，鳞次栉比，此时已近夕阳西下，各色霓虹招牌逐次点亮，宛如一片片绚烂的人工云朵悬挂在高处。而这些人工云朵之下则是另一片光景。夹在楼宇之间的狭窄道路上挤满了来参加往生祭的游客，其中很多人都穿着民族传统服饰，有些人则戴着往生祭专用的白色狐狸面具。街道两侧为往生祭的终夜狂欢而准备的长明灯也已点亮，一盏借接着一盏，一直延伸向山道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来自路边摊小吃的香气，嘈杂的人声中不时传来悠长古老的乐声。

　　洛英泽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如此热闹的地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遥光倒是轻车熟路，拉着洛英泽一路向山上跑，直跑到一片建在一条小溪边的广场上才停下。

　　“就是这里了。”遥光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向不远处指了指，“看到那边那片河滩了吗？一般大家会从那里把莲花灯放入河水中，而往生祭的神车游行则会从东边过来，越过桥，向西边去。就是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对头，希望别下雨。要是下雨就没神车可看了……”

　　洛英泽顺着遥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小溪边的一片浅滩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们排着队走到河水近处，将莲花灯放入水中，一些人会盯着莲花灯缓缓飘远，一些人则阖实双手闭起眼，似乎在祈祷。

　　“他们在祈祷什么？”洛英泽问。

　　“嗯……往生祭本是祭奠亡灵的节日，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在缅怀逝去的亲人吧？”遥光顿了顿，“当然也有祈祷先祖保佑自己升官发财，万事如意的。”

　　洛英泽点点头，若有所思。机灵如遥光则立刻猜出了洛英泽在想什么：“我们也搞两盏莲花灯怎么样？”他用胳膊肘撞撞洛英泽笑道。

　　“还是算了吧——”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了就回来。”遥光快人快语，没等洛英泽回话便已经冲进人群中。洛英泽抬手想要叫住遥光，无奈对方动作敏捷，一转眼就已经跑远。此时广场上的人又比两人刚到的时候多了一些，几乎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望着遥光的背影，洛英泽缓缓叹了口气。他知道遥光是来自难民救济所的孤儿，根本没有什么亲人需要祭奠，想到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洛英泽心里便不免升起一丝歉疚之情。

　　一会儿请他吃点好的吧。我记得他喜欢吃辣的……

　　洛英泽想着接下来的安排之时，腰侧忽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洛英泽下意识回头查看，正看到一个瘦小纤细的女孩子从身边走过。她身高只到洛英泽胸口，穿着黑色的和服，和服袖子上绣着翩然起舞的红色蝴蝶。她脸上挂着白色的狐狸面具。经过洛英泽身边时身上传来一阵沉郁的香气，引得洛英泽大脑略微放空。此时一个红色的荷包从女孩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撞在石板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妹妹，你东西掉了！”洛英泽连忙喊道。然而女孩既没发现自己的荷包掉了，也没听到洛英泽的提醒，只是径直向人群深处走去。

　　周围人流攒动，却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地上的荷包。无奈之下洛英泽只好亲自捡起荷包，抬起头时却发现那小姑娘已经远远走开。他又唤了两声，对方还是毫无反应。洛英泽只好追着她跑的背影过去。然而大概是神车马上就要出现，小广场上挤满人，洛英泽虽然动作灵敏，却终究比不上小个子的女孩。追了半天，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被人群隔得更远了。幸好此时小姑娘出了人群，一个闪身拐进了一条光线稍暗，也没什么人的小道。然而等洛英泽追上去小道里却空无一人，黑暗中却传来女孩子身上那种特殊得到幽香。

　　洛英泽循着香气向前走，周围愈发昏暗，洛英泽几乎无法看清眼前的道路。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雷声，空气中的香味变换为雨水的腥气。洛英泽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就在他心生疑窦之时，远处却忽然亮起了两点灯光。

　　洛英泽沉了口气，缓步向灯光走去。光线逐渐充足起来，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这寺庙建筑模式古朴，白的墙面上布满爬山虎，青灰色瓦片间长着些许杂草。它明显不属于这片被高层建筑挤满的街区，然而此时坐落在面前却没有个人任何违和感。好像它原本就在这里，四周的高层建筑只是它的陪衬而已。

　　洛英泽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小女孩的下落，却在此时听到寺院内传来了一阵令人不悦的轻浮笑声。

　　“哈哈哈，小妹妹别这么冷淡嘛……陪叔叔们玩玩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叔叔们离开吗？”另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笑道。

　　洛英泽脸色一沉，推开寺院半开着的正门走进院内。只见刚才那名身着黑色和服的小姑娘被三个醉汉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已经抓住了小姑娘的手，一副要强行把她拽走的架势。

　　听到有人进来，三人先是一惊，待发现只有洛英泽一人之时他们的神色又再次嚣张起来。

　　“喂，你！看什么看！还不快滚！”三人中个头最大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酒瓶叫嚣道。

　　果然不论哪儿的杂碎威胁人都是一个套路……想起从前在给麦斯打工时遇到的小混混，洛英泽禁不住冷笑起来。

　　“你笑个屁！”洛英泽明显的嘲笑瞬间点燃了大汉的怒火。他迈着醉醺醺的脚步朝洛英泽冲过来。然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抬起酒瓶，就被洛英泽一抬腿绊倒在地。

　　见同伴摔倒，剩下的两人回过神来，放开女孩骂骂咧咧地朝洛英泽包围过来。

　　洛英泽不屑与这种小混混多纠缠，心里想着怎么尽快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下收拾掉他们。而就在他准备出手之时，寺院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喝止。

　　“几位请住手！”

　　像是没了电的机械玩偶一般，三名混混同时突兀地停下了动作。

　　洛英泽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寺庙正殿的紧闭的门此时开了，一名约莫三十上下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肤色苍白得有些病态，一头银发与身上玄色的僧侣服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请几位不要在这里动粗。”僧人走到近处来，语气严肃地说道。然而洛英泽却发现他的脸上挂着一种与他的语气不相符的，只在古老的佛像上见过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你……你是什么人？”醉酒的小混混此时似乎清醒了许多。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通知了治安官。”僧人明明在说话，嘴唇却似乎没有在动，脸上的微笑也毫无变化，就像是戴了一张微笑的假面一般，“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我们就只好一起走一趟了。”

　　三个小混混知道自己今天讨不到好处，于是只好灰溜溜地离开。见三人跑远了，僧人才视线转向洛英泽：“刚才多谢您了。”

　　与僧人对视的一刻洛英泽结实地打了个寒颤。僧人拥有一双漂亮深邃的眸子，可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气息。仿佛他这双眸子根本就是假的，跟本就是一对漂亮的玻璃珠子。

　　“不……应该的。”洛英泽移开视线，从兜里掏出女孩的荷包，“她的荷包掉了。”

　　见到荷包，一直躲在僧人身后的小女孩探出头来。她的肤色洁白如玉，一双黑眼睛又大又圆，标致得不似人类，倒更像是四号堡垒特产的机械人偶。小女孩伸手接过荷包，又立刻躲回僧人身后去。

　　“菩提，我教过你的，现在应该说什么？”僧人拍拍小女孩的肩，将她向洛英泽这边推了推。

　　“谢谢……”小女孩抓着僧人的衣角低声道。

　　僧人无奈地笑笑：“菩提胆子小，请别见怪。”

　　“没什么。只是今天这附近人流混杂，还请务必多加小心。”洛英泽道。

　　“多谢您的提醒。”僧人微微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却被天边传来的一阵雷声打断，“哎呀，这天气，看起来是要下大雨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洛英泽说着转身要走，却被僧人抬手挡住去路。

　　“既然来到这里，又帮了菩提，我们便是有缘，不妨进屋坐坐？”僧人邀请道。

　　“这次就算了吧……还有人在等我。”洛英泽想起遥光，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却发现这里并没有信号。

　　此时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滴在手机屏幕上。

　　“这种阵雨下起来不会很长，却会很大。”僧人笑道，“看样子老天并不想让您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