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不懂爱情》暗夜同路人

45、遥光

　　这一次，就算是乔寒星也不得不认栽。倒不是他真的被红樱吓到，而是他看出现在大势已去，他是个聪明人，从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尊”而去做对自己没有实际好处的事情。

　　看着监察部的黑衣部队登上武装飞艇离开，洛英泽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此时粉色机体的驾驶舱门打开，驾驶员从中跳出，快步向洛英泽三人的方向走过来。

　　望着那逐渐接近的身影，付峥禁不住吹了个口哨。因为与他想象中的彪形大汉截然不同，四号堡垒的王牌战士红樱身形苗条，肤色雪白，面容姣好，粉色长发披肩，身上穿的不是制式驾驶服而是黑色皮衣，黑红格子短裙和高跟长靴。

　　而道格的反应则更加直白。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少年干脆直接僵直在原地，他半张着嘴，揉揉眼睛：“可……可爱……”

　　听闻此言的红樱站住，转身走到道格身前，他倾身向前，靠到道格身边，一双明亮的杏眼中流转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这笑容和动作让道格刹那间红了脸。而下一秒，红樱却忽地后退一步一个扫堂腿。他的鞋跟从道格的额头前蹭过，带着杀气腾腾的烈风。这攻击太过突然又太过凌厉，道格虽然功夫不差，却还是被吓得倒退几步。而不巧他身后地面上刚好被炸出了一片坑洼，道格脚下一空，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红樱穿着高跟长靴的脚踏在道格两腿之间：“我听说洛英泽手下有个小鬼想当王牌驾驶员，还以为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不过是眼高手低罢了。”

　　面对如此的挑衅，放在平时道格早就炸毛了，可此时面对红樱，道格却只知道膛目结舌，甚至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哇哦……真是个坏脾气的丫头呢。”付峥啧啧嘴，但却在感受到红樱飞来的眼刀后老实闭嘴。

　　红樱不去理付峥，而是转身走到洛英泽跟前。两人互相对视，默不作声，气氛别提多诡异。就在付峥忍不住想要出言缓和气氛之时，红樱忽然出拳向洛英泽的面门打去。摸不到门道的付峥轻叫了一声，可洛英泽却不慌张，淡定地躲过红樱的连击，后退两步与红樱拉开距离。

　　红樱则紧追上去再次展开拳脚攻击，两人之间展开了赤手空拳的搏击战，来来回回互不相让，就这样打了三十几个回合，最后洛英泽的防御慢了半招，被红樱制住了喉咙处的要害。

　　“承让。”洛英泽苦笑。

　　红樱松开手，脸上却没表现出胜利的喜悦：“你身上有伤，又刚经历了连续作战。我胜之不武，等你养好了我们再战！”

　　“我拒绝。”洛英泽面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毫不犹豫地回答。

　　“哎？别这么冷淡嘛小泽泽！”红樱抬手想钩住洛英泽的手臂，却被洛英泽动作敏捷地闪开。

　　“小……” “泽泽？”

　　听到红樱对洛英泽的称呼，道格和付峥头上同时掉下黑线来。以他们对洛英泽的了解，胆敢用这么肉麻的叫法称呼洛英泽，不是活腻了就是脑袋进水了。然而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洛英泽竟然没当场黑脸，而是露出一副略显疲惫却习以为常的神色。

　　从现真身到现在，这位红樱已经给两人带来了太多惊喜，或者说是惊吓。道格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幸好付峥反应快：“哈哈哈，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四号堡垒王牌是一位这么……这么漂亮的女性。”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别误会了！”此时，沈兰溪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沈兰溪插着兜走过来，他的眼镜不见了，嘴角贴着纱布，显然是被什么人用拳头教训过。但他的脸色却并没因为受伤而变坏，反而是满脸喜庆。他走到红樱身边，冷不防地出手撩起红樱的短裙。

　　红樱的裙下风光尽现在付峥和道格眼前，而这景色则让他们同时张大嘴，露出一副“我到底看到了什么”的震惊神情。

　　付峥：“哇……哦……”

　　道格：“好……大……”

　　“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沈兰溪笑道，“这家伙是爷们儿，纯的。”

　　当然，沈兰溪这种作死的行为很快遭到了红樱的白眼和嘲讽：“许久不见你这恋童癖死宅还是这么招人讨厌。早知道刚才就该让监察部的那帮蠢货打死你！”他一手抓住沈兰溪的衣领，一手握成拳头朝沈兰溪的脸上打，但这拳头却被平时弱不禁风的参谋稳稳接住。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这女装变态，感情骗子！”沈兰溪笑容险恶地还击。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付峥总算从刚才目击到的景象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往洛英泽身边靠靠，低声问道：“队……队长……这位……小哥，真的是传说中的红樱吗？”

　　洛英泽揉着眉心，无奈地点点头。

　　此时，收拾完沈兰溪的红樱回过头，表情坦荡地伸出手来：“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森遥光，代号‘红樱’，是隶属四号堡垒的装甲兵驾驶员，你们叫我遥光就好。”

　　付峥仍然有些无法接受，但他毕竟是个成熟的社会人。心中虽然有些动摇，还是大方地握了握森遥光的手作为回应。然而道格的反应就没这么自然了。只见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此时满面通红地半张着嘴，盯着红樱那白净修长的手发愣，许久都不知如何应对，幸好洛英泽出面替他解围。

　　“遥光，你怎么会来这里？”洛英泽问道。

　　“难道沈兰溪还没跟你们说吗？”森遥光收回手，转向洛英泽，“我是来接你们的。”

　　“接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四号堡垒。”森遥光回答这话之时，大型飞行器引擎的轰鸣声从几人正后方传来，他们回头之时，一艘运输舰刚好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那运输舰的舰身上喷图着代表四号堡垒的淡蓝色编号。洛英泽走到洛英泽身侧拍拍洛英泽的肩膀，“总部刚下的命令，洛英泽小队不必回三号堡垒述职，直接前往四号堡垒进行整顿并进行待机。”

　　“为什么这么急？”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洛英泽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在四号堡垒外休眠的母体级魍魉苏醒了……就在你们打败敌人的同时。”沈兰溪答出了洛英泽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这……怎么会这么巧……”付峥低声叹道。

　　“这绝不是偶然，你们消灭的敌人与四号堡垒外这只的苏醒过程和巢穴形态几乎一模一样，它们很可能是一对拥有精神联系的双生母体，或者干脆是同一只母体操纵的不同替身……”森遥光回答，“虽然知道你们已经精疲力竭，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把力量借给我，帮帮四号堡垒。”森遥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我觉得我的建议对你们并不是坏事——毕竟看刚才监察部那帮蠢货气势汹汹的架势，你们现在回三号堡垒简直就是去赴鸿门宴，不如来我这里躲躲，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儿，你觉得呢，银龙？”

　　洛英泽沉默着与沈兰溪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的参谋虽然与红樱不睦，但很显然在这间问题上是支持红樱的，或者说无论对于沈兰溪还是对于他自己都没有别的选择。洛英泽不经意地向十九望去——带着这样的十九回三号堡垒，简直就是把他交到补天社的手里。

　　。。。

　　三小时后洛英泽一行登上了前往四号堡垒的“航班”。从监察部的屠杀中幸存下来的一小部分图书馆的住民也与他们同行，森遥光保证四号堡垒会为他们提供庇护，洛英泽知道森遥光并没有像寒鸦一样撒谎，因为四号堡垒本就是一座由世界各地的难民们聚集起来建立的聚集地，比起人口成分单一的三号堡垒，他们对外来者的态度要宽容得多，也不会在乎居民们有没有什么前科——只要他们愿意在堡垒中重新开始遵纪守法的新生活。

　　运输机的飞行速度远低于装甲兵，他们需要花费一整夜才能到达目的地。洛英泽被安排在运输仓前部的单人休息室中，多日难眠加上连续的战斗让他倍感疲惫，然而哪怕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洛英泽却久久难以入眠。

　　四下里寂静无声，这让洛英泽脑海中回荡的那个声音格外清晰响亮。

　　“你是保护不了他的！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寒鸦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如沾满毒液的带刺藤蔓，缠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而左手掌处被钢筋磨破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寒鸦的诅咒留在他身上最直接的证明。他知道自己为何那般失控。因为寒鸦说对了，他的话刺中了洛英泽，让他不得不直视他最不愿面对的一个现实——

　　他保护不了十九。

　　他可以抵挡战场上敌人们最狠厉的进攻，却无法保护十九不受来自后方的暗箭所伤。想到这里，洛英泽禁不住苦笑起来——从前他从不把中那些龌龊之人放在眼里，也不觉得那些人会伤到自己。可现在他才意识到，他没有被暗箭所伤，是因为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他身后，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

　　朝阳……

　　洛英泽呢喃着那个沉淀在他心底的名字，记忆中的青年笑容如旧，但很快，那笑容便被另一幅更加鲜明清晰的面容代替。

　　十九……

　　洛英泽起身，穿过客舱来到位于机舱尾部的货舱处。

　　十九被安置在货舱中的一间放置精密仪器的房间中。洛英泽走进房间时，原本熄灭的灯自动亮起。十九躺在房间中央的整备台上，神色安详，但身上横七竖八的疮口则让洛英泽感到触目惊心。

　　洛英泽走到整备台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十九沾着尘土的额头。他的手指从额头滑到十九深陷的眼窝处，在十九面部的破损处停下。

　　在触碰到十九裸露的金属骨骼时，洛英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跳错了一拍。一种苦涩的感情从心底升起，将他浸泡其中。而那种感情，名叫“恐惧”。

　　洛英泽从未因为自身所面对的危险而感觉过哪怕一丝畏惧，哪怕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没有过。可当他看到十九伤重之时，想到自己的一个判断失误就可能失去十九之时，便感觉自己的双腿陷入了一座名为“恐惧”的深沼之中。

　　而与此同时，一阵并不明显却绵延不绝的痛楚忽地从右臂传来。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洛英泽黯然皱眉，他按着肩膀转过身深吸了两口气，强烈痛感随着他的深呼吸溶解分散，在从肩头向他的五脏六腑流窜。

　　洛英泽用沉默对抗着身体的不适，他知道这种不适的原因——机械排异反应。虽然沈兰溪为他更换了适配性更好的机械义肢，但他的身体早就因为义肢的过度使用而透支严重，新的义肢能够保证他的身体在一段时间内免受疼痛折磨，却不能治愈排异反应的所有后遗症……

　　洛英泽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倒出药片一口吞下，过了一会儿神色才缓和过来。他再次望向十九，神色中染上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

　　十九……我该怎么办……

　　此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洛英泽慌张地收拾起表情回过头，见捧着罐装咖啡的沈兰溪站在门口。

　　“怎么，睡不着吗？”见到洛英泽的沈兰溪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又重新端起平日点儿啷当的神情走过来，将手中咖啡放在整备台上。

　　“你也睡不着吗？”洛英泽反问。

　　“我得照顾这家伙，还得写这次行动的报告。”沈兰溪拿起手边的平板电脑晃了晃，“而且还得补补人物这几天存下来的新番。”

　　“十九他……情况不好吗？”洛英泽问。

　　沈兰溪喝了口咖啡：“寒鸦使用了专门对付十九这种机械化躯体的武器，他体内的传感系统损毁严重，我暂时没有办法进行修复。”

　　“是吗……”

　　见洛英泽神色暗淡于是马上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到了四号堡垒肯定有人能帮助十九。”

　　“你是说——”

　　“水道桥重工。”沈兰溪信心满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组织的科技力量能够抗衡补天社，那便是水道桥重工了。”

　　就算沈兰溪开口洛英泽也已经想到了这个名字。水道桥重工是一家总部设在四号堡垒的军事装备研究所，这个名字并不为普通平民所了解，但在IUF中却是无人不知——如今IUF装备的对魍魉用机甲兵正是由水道桥重工以沈兰溪的发明为原型进行改良后量产的。这个名字几乎代表着当今人类最先进的科技水平，而四号堡垒也因为这家机构的存在而成为了七座堡垒中最安全，也是最开放的一座城市。

　　“放心好了。”沈兰溪拍拍洛英泽的肩膀，“明天到了四号堡垒我们直接去研究所——我从前的导师现在是那儿的到首席主任研究员，他一定有办法的。”

　　沈兰溪的话让洛英泽感到一丝宽心，然而残留在四肢的隐痛却让脑海深处那名为“恐惧”的黑洞久久无法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