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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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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乍起,转瞬鹌鹑蛋大的雨落下,砸得湖面坑坑洼洼,池鲤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仓惶窜入水底,枇杷树上的鸟穴飘摇欲坠,独独隐于莲叶深处的篷船以及船头的垂钓者稳如泰山。
枇杷树后罕见地修着间庙宇,几间净室并排而立,其中紧挨枇杷树的一间禅房里,太子子疆正手足并用地爬上窗台。
几名青衣吏在底下张臂虚接着,口中不住重复,“殿下当心呐,当心脚下。”
太子在看刚孵的一窝幼鸟。
才年满十二的少年,由于聪明伶俐,君王溺爱,以至养的骄横霸道,不思进取,和他同龄的宗室子弟早已入学用功,独他荒废学业,日日贪玩。
这不,前头为御敌一事焦头烂额,他却溜进这离宫寺院捉鸟玩。
眼看雨大了,小黄门怕有闪失,催促了好几声。
太子子疆不舍地下来,不经意看见了窗外篷船上垂钓的人,扯开嗓门便嚎,“喂,你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回应他的仅仅是一片雷雨交加声。
子疆不甘示弱,“喂,本宫问你话,耳朵聋了吗?”
那人依旧充耳不闻,轻提鱼竿,一条大鱼上钩了。
对方的轻慢无礼彻底激怒了小太子。
子疆无视随从的恳求,从窗台一跃而下,气势汹汹跑了去。
甲板上已经晾了不少肥硕的鱼,部分翻起鼓胀泛白的肚皮,有的还在垂死挣扎。
子疆在岸前站了站,袍服打湿了也顾不得,蠕动着同样肥硕的身子爬上船板。
他的动作终于引来垂钓者的注意,那人搁下鱼竿,草绳麻利地穿了条大鱼,抛到子疆脚下,“见者有份,送你的。”
大鱼活蹦乱跳,溅了小太子一身雨水。
“岂有此理。”
子疆气呼呼地把鱼踹回水里,霸道地命令对方,“我不吃,你也不准吃。”
雨苙下一声轻呵,“少年人,好没道理啊,你不吃还不兴他人吃了。”
子疆叉腰,“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薛醍齐起了身,从船篷那头缓缓穿行到这头。
子疆仰头而视,五官被笠檐遮得严实,
仅能瞧见对方半个下巴,但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却莫名慑人,就仿佛是刀尖最森冷的部分。
子疆喉咙滚动了一下。
却听薛醍齐爽朗一笑,“是嫌少了么。”
一顶雨笠随即扣在他头上。
子疆要摘,雨却大得惊人,又很没骨气地戴了回去。
薛醍齐淡淡勾唇,提起鱼篓上了岸,也不在意身后多出的尾巴。
“几岁了?”
“……”
子疆不说话,薛醍齐也不介意。
“你说这些和尚养什么鱼,只看不吃,忒没意思了。”
牢骚两句,薛醍齐又问默不吭声的子疆,“你不喜欢吃鱼吧。”
子疆愕然。
虽然被她说中,但他不会承认,“才不是。我母亲说了,莲下的鱼是佛界使者,佛主知道会怪罪。”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薛醍齐晃着鱼篓,舌尖抵住上颚,“那我更要尝尝鲜了。”
子疆气结,“你、你敢。”
“那太子要不要吃?”
“不要。”子疆特有骨气地撇过脑袋。
前方脚步却陡然停住,他未作提防,撞在硬梆梆的脊骨上,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喂,你干嘛停下?”
他怨愤地揉着脑门上鼓的包,打算控诉薛醍齐的罪行,对方却露出一张清艳艳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略狼狈的姿态。
“太子殿下,宫官来寻您了。”
前方一个小黄门撑着把黄布大伞,怀里抱着大氅,满面惶恐。
嘴里祖宗皇爷地告着罪,上前来把衣裳湿透的太子罩得严严实实,向薛醍齐拜了拜,恭请太子回宫去更衣。
子疆走了两步,又回头问薛醍齐,“我问你,你叫什么?”
雨水淋浪,少年双目炯炯有神,鲜见的倔强。
薛醍齐目光微漾,“殿下饮过醍齐酒吗?”
她弯腰拜道:“臣薛醍齐。”
太子自是没懂,这个名字在大魏往后的数十年间意味着什么。
他只说本宫记住了,便同那小黄门融入雨雾。
薛醍齐拾起踩坏的雨笠,扯了下嘴角。
她好心要送他回去来着。
雨笠拎在手中,她再返回湖边,船板上的鱼还在吐泡泡。
她觉得索然无味,将费了多时钓上来的鱼悉数放回去。
一声朗笑从身后传来,“我当薛校尉真有那等闲情,要请我吃鲜鱼。原来此钓鱼,非彼钓鱼。”
薛醍齐迷眼一瞧,韦舒征仰躺在蓬船的油灯下,双腿交叠轻晃,嘴里嚼着豆子。
他眨着眼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好心机呐。”
薛醍齐挑眉,“过奖。”
跨步近前,把手一伸,“书交出来。”
韦舒征目光躲闪,“什么书?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装傻?”
见他死不承认,薛醍齐也懒得废话,五指重重一扣,利索地拧过韦舒征一条胳膊,将大半个身体摁到船外,“交不交?”
七尺男儿半个身子都悬在船外,怕得嗷嗷直叫,“交,立刻就交。在我怀里揣着。”
依薛醍齐的手段,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今晚估计得在水底过夜了。
薛醍齐松开膀子,扯开他的衣襟一阵摸索,还真掏出一卷书来。
看了眼封皮,一页没翻,干脆地撕成了两半。
韦舒征肉疼,“撕书有什么用,你倒是杀我这个笔者灭口啊。”
话落脖子上跟着一紧,韦舒征连忙摆手,“我闭嘴。”
书卷碎成废纸,薛醍齐扬手抛进水里,“不服只管来和我打一场。”
“不敢。”韦舒征摸摸脖子,“你的拳脚领教了十几年,没死真是托你洪福。”
“知道就好,往后再敢拿我的英名去作践,小心你的狗头。”
韦舒征扁嘴,“知道啦。”
两人盘桓多时,迟迟未归,两个内等子等了许久,其中一个来催,薛醍齐方才动身。
雷电不歇,大雨滂沱,路上漫了积水,韦舒征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两人进了附近一处屋檐避雨,那内等子仍然寸步不离地跟上来。
韦舒征啧道:“你这个救驾的功臣怎么押得跟个犯人似的。”
薛醍齐乜他一眼。
韦舒征抱着手,晃着腿,“这舒王在诸王之中看着最老实,没想到是个表里不一的,出招比谁都狠。”
他把手撒开,凑到薛醍齐眼皮下,“你在通关侯手上都拿到信函了,怎不顺道带些人马来,好歹能抵挡个把时辰。”
薛醍齐皮笑肉不笑,“兵权在文官手里攥着,何时轮到武将说话了。”
“再者,我带兵来,若是舒王半道反悔,造反的岂不成了我。”
韦舒征觉得有理,“也是。”
薛醍齐看傻子似的看他,“说你是个半吊子军医,我也认了,毕竟吃了你的药顶多就拉几天肚子,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
韦舒征:“……”
雨水淅淅沥沥,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停,韦舒服征叹了口气,“我还是去前头吧,我家老头和那帮文臣平日就磨磨嘴皮子,如今都去御敌了,我这做儿子的总不好龟缩。”
薛醍齐放下拧干的袍摆,闻言一愣。
太.祖立国后,杯酒释兵权,从此重文抑武,多方闲置武职。如今逆臣逼宫,估计极难寻出坐镇指挥的武将来。
她扑了扑袍子,道:“走了。”
韦舒征重新撑伞,耳畔忽闻一片喊杀声。
四目对视一瞬,不约而同奔向了最高处的亭子。
朝下眺望,电闪之隙,依稀能见底下情形。密密麻麻犹如溃散的蚁穴,双方士兵已经厮杀在一起。
离宫的禁军寡不敌众,被舒王大军一步步逼到了宫门上,死守着宫门这最后的防线。
薛醍齐唇瓣紧抿,拔腿下了亭子,一边招呼内等子要求见都都知崔奂。
恰在这时一名内官冒雨奔来,急急对她道:“请薛校尉入殿议事。”
大殿外雷电如山崩,雨声漫过幽暗长廊,地砖光亮得好似冷雨里的刀刃,一寸寸割在脖子。
老皇叔睿王银白的鬓发凌乱,拄着手杖狼狈地坐在一旁。
魏王下身中瘫,仍是梳洗齐整,让小黄门扶靠在御座上。
黑夜已至,命运未知的岂止是不为刘后待见的荀美人,还有这些大臣,宫役,甚至高高在上的天下至尊。
等待命运的宣判最易消耗人的心志,诸臣齐聚在御前,心中茫然。
薛醍齐被召上殿后,他们非但没有松快,反而更加笃定魏王无路可退,要靠一介女流去对付舒王的五万劲旅。
大臣们深觉屈辱,气愤和难堪全写在了脸上。
魏王哪不知他们的心思,问道:“能杀敌的都请缨去宫门了,诸卿还有谁能御敌?还有谁能出宫求援?”
冀州落在舒王手中,围得密不透风,闯出去尚且艰难,求援谈何容易。
满堂的大臣面面相觑,一个个垂首沉默起来。
一切在意料之中,魏王哂笑,视线落在薛醍齐身上,“依薛卿之见,还能向谁求援。”
薛醍齐想也没想,直接报出一个最没有可能的人,“定陶王姒郸尹。”
作者有话要说: 韦舒征: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医术。
薛醍齐:有梦想是好,出来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韦舒征:qwq
#正面杠不过的发小只能在书里写死了#
#薛醍齐在我笔下已经死了上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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