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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微雨过后,狼头山上天光惨淡,薄雾冥冥,一路盘旋蔓延下来,屹立于山脚下的离宫如海市蜃楼般。

      还不到放朝的时间,离宫里维持不到半个时辰的例朝再次因魏王风疾的加重而提早放仗。

      偌大的朝殿里百官散尽,闷了一屋的腾腾热意被猛灌进来的春寒一扫而光。
      留下来打整殿室的小黄门冷得直缩脖子,跺着冻僵的脚,终于将最后一盏灯盖灭。

      仔细掩了殿门,趁这会儿还有喘口气的功夫,梁清和同班值日的小黄门商量,等交完值一道回内班院烤火,再去副都知跟前听差。

      不想交完差回来约好的同伴早溜没了影,梁清骂咧了几句,望着漫天的春雾,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忙揣了袖子回内廷。

      才走了两步忽被人从后握了肩膀,将他扯了个踉跄。
      以为是那不守信的小黄门回来捉弄他,梁清张口就要骂,回头一看人,立时哑了声。

      映入眼帘的是张年轻的生脸,面颊沾着点点稀泥,额头散乱的发丝也结成泥棍。但乱糟糟的头发下那双入鬓的长眉,黝黑发亮的眸子,仍是醒目至极,但凡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带我去见官家。”这人揪着他的领子,一脸平静,命令人的口吻和气势却没来由地叫人胆战。
      梁清虽然畏惧,也没有丧失该有的理智,“要见官家,需得官家召见才行,你这样、你这是擅闯内禁,当夷九族。”

      “让你带路你就带,啰嗦蛮缠,真是烦人。”
      来人眉头微皱,似是懒得听他教训,推搡着梁清就要走。

      后面追赶而来的内等子见到这情形,很是歉疚,对梁清作揖道:“冀州突发军情,十万火急,烦请黄门引信使前去面圣。”

      事发冀州,关乎行在安危。
      梁清一个小小黄门哪有那个胆子再阻拦,一路小跑着在前头引路,又央了路遇的小黄门先去通禀。

      逐级向上传达,等信使到时,内侍殿头已侯在门前。
      查验了信使的符节,内侍殿头问:“是何紧要军情,非要烦扰官家休养?”

      信使将信函奉上,“前方急报,舒王于青州举兵,兵分两路,分别往上京和冀州方向进发,通关侯手书和印信可以为证,绝无谎报。臣出发已经多时,判定不出两日叛军定至离宫,还请官家明察,及早决断。”

      竟是叛军,梁清面色寡青,不禁庆幸自己未曾多加拦阻。
      暗暗庆幸之际,内侍殿头已捧过符节印信呈去内殿。

      半刻后,殿门重启,再出来的人已不是先前那人,而是一位穿着朱色公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
      梁清称他都都知。

      正是魏王身边最信任的近侍,大内第一人崔奂。

      崔奂打量起满面尘灰浑身泥浆的年轻人,伴着雨后的微潮,发髻和眉梢都结了水汽,可见这一路的艰辛和急迫。

      “薛校尉辛苦了,先去用些饭罢。”
      他笑了笑,抬手示意殿前两个内等子,又唤了梁清跟随,吩咐他道:“你要尽心伺候,不可怠慢了将军。”

      至于是否真心实意对待这位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来离宫送信的信使,明眼人都看得出。
      两个内等子贴身跟随,分明是扣留监视之意。

      然而这位信使似乎完全没有脑袋随时随地可能搬家的觉悟,送完信后就好像解脱一般,没了先前的焦灼和紧迫,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梁清要不是专程去打听了一遭,知道这位薛校尉是有官阶且是挂职的武将,不禁要怀疑是不是来蹭饭的江湖骗子了。

      薛醍齐被两个内等子一左一右押着吃完了这顿饭,和梁清自嘲道:“数日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饭竟还是断头饭。”

      外面的人翻天覆地要搞大事,不仅是她,这宫里的人怕都吃的是断头饭呐。
      梁清欲哭无泪,“校尉别说笑了。”
      火都烧眉毛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薛醍齐扯出一抹笑,不再吓唬他,而是换了个话题,“宫里可有一个姓韦的半吊子军医?”
      梁清想了下,“校尉说的难道是银青光禄大夫家的韦三郎?”

      “还真知道?”
      “轶闻杂谈,涉猎广泛,悬壶济世,投军报国的韦舒征,上京谁人不识。”
      “嚯,还挺能作。”

      薛醍齐一阵牙酸,“那应该就是了。这么着,你帮我带个话给他,就说天暖了,我请他吃鱼。”

      “吃鱼?”
      薛醍齐扯唇笑道:“饭尚可,肉却不嫩,我这人向来只爱清炖的鲜鱼。就劳烦中贵人走一趟,顺道再替我寻鱼竿和食饵来。”
      梁清摸不着头脑,“校尉要鱼饵做什么?”

      薛醍齐瞄了眼天色,看似要晴,实则苦雨凄风。
      她道:“这不惊蛰刚过,鱼儿该上岸了。”

      惊蛰之后,乍寒乍暖,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在这关口上,传来藩王举兵逼宫的噩讯。

      魏王的弟弟,血浓于水的一母胞弟舒王姒邛,自青州起兵,连杀两名差遣大将,反了。

      信使报信后,邻县县令后脚就到,这才半日过去,宫外飞章不断,均为舒王举兵一事。
      到酉时三刻,又有禁卫呈报,叛军进入冀州,距狼头山已经不足百里。

      深坐大殿的魏王闻言猛咳,微颤的唇吐出两个字,“逆贼!”
      便昏厥倒下,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舒王兵变早有预谋,背后不仅有各地节度使助力,宫中更有埋了多时的内应与他里应外合。

      上京是大魏都城,宗室贵胄大半都在宫中不提,冀州更有魏王、太子及朝廷元老。
      舒王兵分两路,意在一鼓作气拿下上京和冀州二地。

      此时他亲率了五万精兵朝冀州开来。

      要解这场危难,最快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附近的州府求援。所以魏王在第一时间就遣了禁卫前往州府。

      但已经过去多时了,还未传回音讯。怕只怕冀州知州早被舒王笼络,杀了禁军。
      如果冀州四方势力都为舒王所用,狼头山被彻底包围,想撤离根本没有可能。

      在外等信的崔奂怀揣着不好的念头,小跑着回来主殿。

      原本云拨雾散的天忽地乌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铅块坠着,毫无预兆地垂盖下来。

      大殿紧闭,甬道上乌泱泱地挤满了文臣,个个眉头紧锁,如丧考妣。

      当年一场倒春寒,致使官家患上风疾。
      圣体违和,宠嬖李贵妃提议至有温泉的离宫过冬。官家采纳,病情也确有好转,至此年年冬天率朝臣和嫔妃移驾离宫。整整一个冬季,军曹国政的重心均转移至离宫,直到次年开春才回銮。

      然而今年开春已久,魏王迟迟不提返京一事,拟好的回程延了又延,以至于今日被困狼头山,寸步难移。

      官家病危,太子年幼,几大重臣被困在上京,唯一使人信服的皇叔睿王年事又高,难免昏聩,一时间竟无人能出来主持大局。

      这会儿崔奂回来,众臣将人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眼下的情形和官家的病情。
      怕军心动摇,崔奂只得道:“官家已有定夺,诸位静候旨意吧。”
      言毕款款揖袖,进了内殿。

      大殿帷幔重重,闭得密不透风,一股子药汤味散不出去,涩苦得刺鼻。
      崔奂趋步入内,榻前只见一宫装女子服侍。

      是近年来常伴圣驾的荀美人。
      因魏王风疾身瘫,不大乐观,荀美人正伏在榻上为自己未卜的前途啜泣。
      大致先前有了冲撞,魏王虽未动怒,脸色却极为难看。

      断断续续的咳嗽了一阵,魏王看向崔奂。不消多问,从他神色也辨得出,目前形势不利。

      他长叹一声,睇向梨花带雨的年轻宫妃,温声道:“卿莫哭了,先退下罢。”

      挥退了荀美人,魏王才缓声道:“舒王谋反,是早做了周密部署。是我大意不察中了他的圈套,被困狼头山。如今孤立无援,恐是凶多吉少了。”
      崔奂摇头,“叛军还未进攻,胜负未决,官家何出此言。”

      魏王道:“孰胜孰负,显而易见。我不惧生死,唯独太子年少,实在放心不下。”
      崔奂伏跪在地,黯然道:“逆贼出师无名,有违天道,必不能成事。官家与太子定能全身而退,重返上京。”

      舒王图谋不轨,信使早有警示,是他因手足之情万千猜忌,才酿成的大祸。
      魏王悔恨万千,“悔不听那小将之言。”

      崔奂双目微亮,“官家,还有一线希冀。”
      魏王看他,不解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崔奂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通关侯不是在密信中说,那位薛校尉曾助节度使数退西戎,计谋武力皆在诸位将军之上,可为官家效力。她既敢只身送信,必不是凡俗女流,陛下不若将她召来与众臣共商退敌良策。”

      魏王被他一语惊醒,“通关侯为臣忠良,他推举的人的确可信。崔奂,你即刻去召她,升殿商讨,让太子代我坐镇……”

      提到太子他蓦地一顿,随后双目怒睁,喝问左右,“太子为何不在?”

  • 作者有话要说:  -
    背景架空宋,在宋的基础上改动。
    皇帝在正式场合称朕或孤,这里还是自称我,群臣在正式场合还是称他为陛下,平日里就称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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