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苍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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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小哥儿进去了，花无道便和小哑巴一道在坝外等着。
不一会儿，那小哥儿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递到了小哑巴的手上：“这个你们拿去给他吧，就说是你们给他的，这天下的哥儿都这样的可怜，身处此世常身不由己，待你们把他安排好了还请告诉我，待我得闲了好去照顾一二，算是可怜人怜可怜人吧。”
小哑巴翻开布包，见里面放着一两金子，几块碎银，几个铜板。不由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哥儿。这么多的钱他是从何而来的
小哑巴拿着这么多的银子，不敢接下，花无道却拉了小哑巴走。
小哑巴边走边回头，花无道抬手扭过了他的头，“走吧，他拿着这钱也没用，他活不过几个月了。”
听见这话，小哑巴反倒不走了，拉住花无道质问地看着他。
花无道无奈停下：“估计那小哥儿是从风月之地来的，他染上了病，我观这包里的银子有零有整，想来他是不打算活着的。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走吧，我们快回去，小包子都饿了吧。”
小哑巴红了眼把花无道的手一甩，陌生地看一眼他，转头往老哥儿家走。
在小哑巴背后，花无道收起了长年温风和煦的表情，嫌恶地轻皱了眉，还是跟了上去。
小哑巴紧跑到老哥儿门前，砰砰敲门。在里面给老哥儿烧洗澡水的小哥儿奇怪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门里站着的小哥儿还没有说话，小哑巴便掏了一两金子出来给了小哥儿。小哥儿无措地推辞“不，你把这银子拿给那哥儿，我用不着。”，小哑巴却直把金子往他手里塞。
推辞间，小哥儿的衣袖滑到手肘，他忽然尖叫一声，立刻蹲下身体把衣袖使劲拉住包住手。拉衣袖的手因为过分用力，微长的指甲多个翻了过来。在衣袖上染上血色。
小哑巴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没有错过那一晃而过的小哥儿衣袖间那一片的密密麻麻的红疹。
看着惊恐过后在地上哀泣的小哥儿，小哑巴踌躇了一阵，走上前去扶他。
小哥儿站起来后就一直避着不让小哑巴看他的脸，小哑巴牵住他的手把那一两金子郑重放进了他的手里。
晚来一步的花无道远远站着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哑巴见花无道来了没有理他，只兀自对着小哥儿比划着什么，想要示意小哥儿到镇上去看病，从没有见过真正大夫的小哑巴，天真地认为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没有钱的人。他认为这天下所有的大夫都能像花无道一样，能把人从鬼门关抓回来。
把那两金子塞给小哥儿后，小哑巴紧抿着嘴往家中走，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花无道。走了一阵，小哑巴眼睛红了，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在他看来，从花无道仔仔细细照顾、关心自己再到他一直没有放弃找自己的家人，花无道在他眼中向来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怎么今天就变样了，小哑巴其实气的不是花无道本身，气的是花无道那种视他人命为草芥的态度……那种当初站在台下充当看客谈笑他的村人的态度。
也许是小哑巴从小见过太多自私自利枉顾他人的人，所以才潜意识地喜欢花无道这样温柔、君子的人，并希望他表里如一。
小哑巴越走，心里越悲凉，最后站在路中间仰头哭了起来。
走在后面的花无道一直观察着小哑巴的动静，心里同样是杂乱无章。见小哑巴仰头站在路中间哭了起来，更不是滋味。
……
人性本恶，花无道知道自己从根上就坏透了。如果没有当年那个道人的收留，花无道早就和那些野兽毫无二致了，不，或许野兽都比花无道有情有义。至少，野兽是不食同类的，花无道可是实实在在尝过人肉的，在无物可食的时候，乱葬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花无道的稳定食物来源。身为怪物，就该和怪物一样……吧……
花无道天生无“情”无“义”，如古兽“混沌”，无知无识，更无道德。花无道质疑过，是否比起仁心仁术的医者，是否抛弃情欲，追求大道更适合自己。
可是终究被那道人丢给了花无道的师父。
师父说，你花无道，拜入我门，须得唤我师父，听我号令，依赖、孺慕、回报于我，一声师父，花无道混沌的世界勉强有了一个方向。
师父说，你花无道，是被抛弃的，被人不容的，要恨，该恨！于是，花无道恨了，他从此再没回过家乡。
师父说，你花无道，身为万花子弟，必须拿起救人的针，在能力所及之处不可目睹他人死亡，哪怕没有也得用烙铁烙上，用钳子嵌上君子的面目，花无道照做了。
师父说……
一项项，一款款，一条条，几年间，花无道师父所有的要求，就像是一个容器，牢牢把水一样的花无道锁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最后，师父说：你，花无道，万花君子之道，你皆须遵守，但，可卑鄙，可下流，可冷漠，可残暴，可放纵，可狡猾，可奸邪，可贪婪，世间一切恶，你都可。花无道闻言惊抬头看坐在桌前的师父，见他笑着用舌尖润了一下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了一点暗红。花无道点头，轻声答一字“是。”
随着年岁的成长，花无道曾有意无意地尝试过一些“可”，但实在没有什么意思，除了冷漠之外花无道并不感兴趣。但尝过一些冷漠的滋味，花无道就越发肆无忌惮。
游历瞿塘峡，花无道被鱼木寨一个小喽啰追杀，被追得烦了，花无道一个商阳指就将那个小喽啰击伤在地了。花无道像看老鼠一样看着他的生机渐渐消失，就在他要死的时候，才运起内力，读出一个长针，那知那小喽啰的同伴赶来了，见他的同伴在地上生死不知，向花无道射了一箭，等花无道闪身避开才发现先前那个小喽啰已经死了。
见小喽啰死了，就在花无道发怒想要结果掉后来的小喽啰时，花无道的师父赶来了，长笔一挑，轻松将花无道拦住。看见地上的尸体，花无道的师父笑得灿烂，递过来了一丸药。
这药的药效远超过了花无道的预期，花无道因为药效发作的痛苦当即抓破了自己的脸，血肉撕开的痛勉强盖过了那药带来的痛，花无道惊喜想要继续，花无道师父笔头一点便阻止了花无道的所有动作。
七日之后，花无道师父问：“你错在何处？”花无道咬着牙忍着痛苦道：“我不该杀人。”花无道师父摇摇头，出去了。再七日，花无道师父问了同一个问题，花无道疼得哭喊，说：“我不该视人命如草芥。”但花无道师父依旧出去了。再如此四次，都未对。最后一次，听见师父进来，花无道脸色惨白，大张着双眼说：“我错在没有在师父你给我这药时没有去死。”花无道师父轻笑，手中笔一转，便解了花无道的毒，“你错在让他死在了你面前。对于无用或者有害的人，你大可杀了他，但，不能让他死在你面前。”
花无道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错在这儿。
“我说过，你可以冷漠，一切恶，你都可，但须遵万花医者之道。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其他一切并不多求你执行，但记住，一不可让人死在你面前，二不可对上门来求者置之不顾。”花无道师父难得冷下神色。
“呵，原来如此，我为医者………无作功夫形迹之心”花无道默默念着万花医训，神色却空洞至极。
他不明白师父为何要他这样，真是讽刺啊……
花无道看见小哑巴哭，走上前，并没有如以前一样轻抱着他，花无道恍惚觉得，自己如果上前去，可能会明白师父的用意，但是一旦明白，便再不复自己了。
虽是暮春，天气犹寒。还在月子里的小哑巴，自己孩子的生育者，站在自己面前哀哀地哭。这是每个男人都忍受不了的。
花无道终究还是抱住了他，紧紧地，这一刻，花无道觉得自己心口涌出一道热流，将心脏内原本充斥着冰碴的血液完完全全泵开了。
“我错了，叫他登门来求，我便救他。”因为压抑着情感花无道的嗓子有些失声，见小哑巴没反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小哑巴鼓着两只肿泡眼，红着鼻尖抬起头盯着花无道，像是确认花无道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无道见他“猥琐”的表情忍不住噗呲一笑。抬手把他的头按下去，无奈道：“是！”
老哥儿那儿放不下人，娇哥儿只能住在家里了。王大石算是放下了心，高高兴兴跑了。
可怜花无道又要洗沾上血的床单床面子不说，连睡觉都得睡灶前的柴堆里。花无道恨不得咬死王大石，心里直想到要是自己功力还在便好了。
说是柴堆，其实小哑巴给花无道打理得整整洁洁，夏季晒干的整齐蓬松的柴草上面铺上了柔软的新棉絮，软软和和的，可比睡着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的狭窄的床舒服多了。唯一的烦恼就是每次煮饭花无道都得挪窝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苍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