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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辣木 ...

  •   李孕爹等老哥儿把热水端来了,便给小哑巴把衣服脱了,擦洗干净,身上裹上被子。

      见小哑巴已经脱力抓不太住那床单了,李孕爹在小哑巴身后扶着他焦急地说:“小哥儿你加油啊,你这孕水少得可怜,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啊。”

      小哑巴却是毫无反应,只是抓着被单默默的哭。

      李孕爹心里一慌,有个不详的猜测。对老哥儿说:“听说这小哥儿的汉子不是一直昏迷在床吗?怎么今日便跑了?”又对小哑巴连声问:“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和小哥儿你近日行过房吗?”

      见老哥儿沉默,小哥儿摇头,连忙伸手往小哑巴身/下探去,一时惊得差点坐在了地上。

      摇摇头,对着扶住自己的老哥儿说:“小哥儿这回,怕是要遭。这产道,开得不到一指,应该已有三四个月没有同/房了。”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小哥儿因疼痛不断地发出的吸气声。

      老哥儿颤抖着问:“你不是说那汉子十五可以的吗?我早叫你,我早叫你另外找个!”

      小哑巴不吭声。

      老哥儿忍不住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才安静端起染成血色的热水,大步跨出门去,连盆子一道扔出去好远,使劲骂道:“这杀千刀的!”

      虽然也不能眼看小哑巴就着这么死了,但是两人却无一点办法,只能干坐着急。因为没有情动,是很难的。

      看着小哑巴已经没有力气再抓住绳子了,老哥儿坐到床上把他轻轻抱进了怀里,心疼地哭道:“阿么可怜的孩子哟,你这辈子是遭了什么难啊!苍天他怎么就爱作弄你,这世间是是个什么世间啊!为恶的你眼见他吃香喝辣,富贵寿延,为善的却都一生波折,难以善终…不平啊!不平!阿么的小可怜哟!”

      小哑巴也哭,哭自己的无能,哭自己的无力。

      看着这团团抱作的两个孤寡二人,李孕爹在一旁站着自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自己明明是立志救人才学这接生之法的,但是却要眼睁睁看着他要帮助的人在自己眼前活活疼死过去。

      是啊,为何这世间总是恶人享福,善人受难呢?

      折腾到半夜,小哥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瘫在老哥儿的怀里,只勉强在汗泪杂流的脸上半张一只无神的眼睛,不知在看哪儿。

      李孕爹看这情况,连连摇头,凶多吉少啊,这死法未免太过憋屈,只有那些秦楼楚馆,或是为亡夫守节之人,才有这种死法。

      哪怕最后行房的时间只延后一个月,情况就会截然不同,哪怕再冷血的汉子也不会放任小哥儿自己产子的。

      李孕爹深感不平,在这个世界上,哥儿需要汉子,汉子却不一定需要哥儿。

      李孕爹正要招呼着老哥儿准备一身干净衣服给那哥儿穿上,送他干干净净的走,就见门“哐”得一下被撞开了。

      小哥儿半眯着的眼睛一看见冲进门那人,便一下子有了神采,早已干涸的眼又汩汩流出泪来。

      “你是?”李孕爹正要问,那汉子便一手扔了背上的包,坐上床把小哥儿抱进怀里靠着,低声在小哑巴的耳边说:“不怕,我回来了。”

      那汉子安慰完就火速对站在床前的李孕爹说:“我包袱里面有一棵人参,你去把它切几片拿给我,剩下的拿水煮了放灶上热着,我来救他。快!”

      李孕爹见那汉子理智果断,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这是自己当年师父还在时的感受。连忙从地上的包袱里翻了人参去了厨房。

      至于那床上的老哥儿被花无道派去再端热水进来。花无道从腰间的梨绒落绢包里掏出了一粒麻沸丸,端水喂小哑巴吃了,对他安抚性地一笑:“睡吧,等会儿睡醒了就可以见到小娃娃了。”

      小哑巴早已经精疲力竭,见到花无道已经算是了了心愿,所以安心地昏睡过去了。花无道将他轻轻放平在了床上。

      等到李孕爹和老哥儿进来,花无道拿了一片人参想放进小哑巴的舌根底下。

      才轻轻捏开小哑巴的嘴,就看见他舌头边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通常舌头这种地方普通的伤是不会留疤的,能够想象他当初伤得多重。花无道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把参片放好就把小哑巴的嘴合上了。

      花无道从腰间的包里拿出了一套小刀,拿过了蜡烛在火的正中央把它烤了一下,一手拉开了小哑巴肚子上的被子就要准备动手。

      李孕爹急忙阻止。这种开膛破肚的医术虽然有几例成功,但是失败的是成功的几十甚至几百倍之多。而且就算成功孕夫也是无一成活。再是救出来孩子了,这剖出来的孩子没有爹爹,又怎么能成活?

      花无道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李孕爹把阻拦的手放下去了。

      他说:“他是我的哥儿,我更担心,我有能力把他救回来。”

      时间不等人,花无道快速从腰间的包里拿了一壶烧刀子,一个陶瓷小瓶,一根弯针,一个铁夹,两团细线。两人看得惊叹但并没有说什么。

      将烈酒轻轻在小哑巴肚皮上抹开,花无道拿着刀子起手割开了最表层的皮肤。

      花无道用的是横切法,虽然这种切法对医者的手法要求更高,但是愈合快,伤害小,如果好生养护甚至可以不留疤痕。

      小哑巴明明已经怀孕了都攒不下油水来,脂肪薄得可怜。花无道暗暗想到等他生完要给他好好补一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层层划开组织后,在交错的内脏间,花无道终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像女/性子/宫的东西,它的一端紧紧附着在小哑巴的肠壁上。里面有个小东西正在动呢!

      花无道缓缓用刀把它划开,放出羊水,既没有伤到里面的小东西,又保证了刀口在能取出孩子的情况下最小。

      羊水放完后,花无道慢慢把里面的小东西拽了出来,轻轻把他捧在小臂间,那猴儿一样的小东西一出来就开始哇哇大哭了。把他拿出来后,花无道往小哑巴的伤口里塞进去纱布止血。

      等把他剪好脐带,花无道将他拿给了正在仔细观看花无道剖腹过程的李孕爹。李孕爹连忙接过了给那小东西擦拭身体。

      花无道趁着小哑巴的“子/宫”正在收缩,给他把腹里留下的血水和孕水仔细清理干净了。

      等清理好了,观察了一下小哑巴的情况,把他腹中因子/宫收缩脱落下来的胎盘拿出来,开始动手缝合。一层层组织仔仔细细缝下来,一连缝了六七层。花无道等缝好后才直起疲惫不堪的腰,使用过度的指尖不停地抽搐。这时候小孩早已经被那二人抱出去了。

      用酒擦了擦伤口消毒,小哑巴忽然疼得动了一下。花无道知道他是醒了。轻手给他肚子上包好纱布之后把他轻抱起来一下调整到微微侧卧,背后给他垫好被子让他能够舒服地躺着。

      小哑巴正眯眼睛呆呆看着花无道,一脸色眯眯的样子,花无道知道麻沸丸吃了后会这样子,但是还是觉得好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小哑巴反应迟钝地在花无道把手拿走之后才摇了摇头。

      等了一会儿,小哑巴的表情才生动了,他慢慢抬手过来抓住了花无道的手 。花无道轻声问:“还痛吗?现在难受吗?”

      小哑巴把头连摇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就要坐起来,花无道急忙按着他的肩把他怼了回去,生怕他把伤口崩掉了。

      他缝内层用的是羊肠线,虽然不用取线,但是容易崩断。

      这时候在堂屋逗孩子的两人才进来,见小哥儿醒了,把小娃娃递给了他。

      小哑巴接了娃娃,简直爱不释手,这么个乖乖的奶香味十足的巴掌大的小豆丁,红彤彤的,还在咬手。

      李孕爹见小哥儿看小娃娃看得认真,小娃娃却直往小哥儿的胸前凑,于是把花无道拉到一边:“你出去一趟,我教小哥儿开奶。”

      为了避免尴尬,花无道依言出去了,打算去伸一下腰肢缓解一下疲惫。

      ……

      花无道自那时眼皮乱跳就赶紧往回赶,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就是小哑巴要出事。

      走到那王村中的时候,心脏忽然一阵刺痛,催得他急忙往山上跑。夜里难以看清路还差点掉那悬崖下面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跑到院坝门口的时候,就见灯火通明,并且院中一股血腥的味道。他急忙撞开门,就见早上还好好的人如今却脸色发青地半跪在床上,身后床下都是血。

      学医应该看惯生死、处之泰然,身为万花之人,更是应当如此。

      外人总见学医的不动声色间反手为云,覆手为雨,在生与死之间替患者与判官博弈,方寸之间,步步为营。

      但是,却永远无法有人猜到那些看似风轻云淡的面目下面,藏着的,都是绷到极限的恐惧和疯狂。

      总是听刚入门学医的师弟吐露在尽力维系下的面具下自己是多么恐惧多么害怕,多么怕自己一步走错便葬送了别人的一条性命,葬送了别人的一个家庭,葬送了别人生活的意义。

      一群群的师弟,都是这样惊惶着过来,等学会了自由控制自己虚伪的“如沐春风”的面目,就变成了师兄。在每个真正的医者心中,只要一日行医,这种恐惧就是永存的。

      听着这些言论,天生凉薄的花无道却还是懵懵懂懂,并没有体会过这种恐惧,也许是当时的自己艺高人胆大,在自己眼中医治那些人与医治一只阿猫阿狗并无差别。

      但是今天,这种恐惧却确确实实得产生在了自己的心里。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指尖,没人知道他每用一分力都要用十分力去防备自己这双手别做些额外的动作。以前他可从未这样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辣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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