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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永德十八年[拾肆] ...

  •   “殿下请稍等。”
      抗旨这种事情做起来痛快,事后李景玄心中后涌起的惊惧远不是他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天子与晋王议事,东朝被挡在了紫宸殿外。
      储君是国朝正统,天子却因庶长藩王拒之门外,就算是没在天子跟当过几次差的小黄门都隐隐察觉出些许不安的情绪在众人之间弥漫。
      是有些冲动了,李景玄有些后悔今日举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心思涌动,他是不后悔的。
      如不是今日抗旨,恐怕首告之人现在已经是万年县衙里一具没有生息的躯体,而他将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不是一个德不配位只受天下供养而活在宫墙内的无能之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寥寥一生只能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是这个国家的储君,关乎国朝命脉的事既然到了眼下,就绝对没有轻易放过的可能。

      天色渐暗,远边天际的一抹暖色彻底被暮色吞噬,李景玄从午后进宫已有三个时辰,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只能隐约听到父兄一两句并不清晰的碎语。
      从前绝不会如此,哪怕是天子对他颇有微词有意惩戒,晋王也不可能像今日这般熟若无睹。
      李景玄不禁沉思,军马一事陇右王氏实为被害,就算是依照张昌顺所言卢国公府是为人陷害,也不过只是一桩无辜牵扯的攀咬。
      当年军马一事板上钉钉充其量是卢国公有冤,可兵部众人并不冤枉,旧案并未成疾,旧事也不是破天不得解。
      却如何让晋王这般反应?
      军马一案中牵扯最深的除去似是被人掣肘的卢国公外,就只剩下原兵部右侍郎袁纯,他的女儿是之前在太子妃身边的袁娘。
      或许莫名被沉了湖的袁娘才是一切的关键,李景玄本不愿依着离襄的意思往潼关这一趟冒险,现在看来确实势在必行。

      月上柳梢时紫宸殿内才终于允了李景玄见驾,一番礼数过后储君发觉面前的父兄都似乎疲倦不堪,心里有着自己盘算的李景玄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几句告罪预备离宫不在天子面前惹烦。
      天子并未听李景玄说些什么,不许他参与万年县的案子不是因为什么军马之类的大事,只不过是因为女眷的私密事闹大了对皇家脸面有损,储君再牵扯进去委实难看。
      不过去了也就去了不是什么大事,天子没有意料到的是居然无意间又提起了两年前已经盖棺定论的旧案。
      两年前的军马一事并不是官面上那样简单,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就不必要更不需要翻到江面上来再引出什么控制不住的滔天巨浪。
      更重要是的这件事不能有误。
      若真成了一桩丑事,不说史书工笔会如何记载,怕是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也再难安稳。
      十数年的盛世或因此终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在当下的局面发生。
      天子微微抬头看了眼正要起身离开的储君,若无其事的开口吩咐:“那个人,今晚让你的人送到邢部去。”
      邢部?那可是兼领尚书令一职晋王兄的腹心之地。
      李景玄微微一愣,转头望向一旁避开他视线的晋王,衣袍下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怎么就这般不愿让他有分毫机会吗?
      分明这事他该避嫌才是啊?
      有些压抑不住思绪的储君颤抖着声音装傻,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开始对长兄的权势厌恶至此,知道晋王在六部只手遮天,这还是头一次切身明白长兄地位的尊崇,分明皇长兄才是长安的未来主,或许他本就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阿耶说的什么人?”
      “今天万年县那个人,麻烦殿下送到邢部。”晋王有些心虚,这已经是他和天子合议唯一可以保住齐王的办法。
      也是唯一可以避免陇右跟河朔再起冲突的办法,趁还没有很多人知道压下去才是最小的代价。
      哪怕这个代价会牺牲掉一些本该自由的人。
      李景桓知道他的三弟从小胆大妄为,因为不受重视所以在长安城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为一己私欲为了一个妹婿利用军马一事做到如此。
      卢国公河朔出身,若让林尘知道此事,让河朔军中知道此事,不说齐王再保不住了,在此事中讳莫如深的陇右难免跟河朔再结仇怨。
      更难琢磨的是兴庆那位主簿似乎也对旧事颇为上心,两年前的事与陵州没有关系,却这个关口难保万一。
      张昌顺绝对不能落在跟河朔节度使和陵州节度使都关系非常的兴庆宫手里。
      晋王是长子,生于乱世起于微末,彼时战火之中提心吊胆护住的几个弟弟都是相互依靠的亲人,根本不可能看着齐王万劫不复。
      哪怕他真的罪大恶极。
      “此人向东宫首告,晋王未免手伸的太长了。”
      李景玄毫不客气的抬头直视晋王,对方却总是想要避开自己的视线,火气涌上心头的储君顾不上天子上座,骤然转身一甩衣袖就要振步而去,眼神冰冷肃杀间天子似乎看到了国宴上与戎狄使臣交手的少年将军。
      “让你。”天子下首拦住了正欲拂袖而去的李景玄,单手用力摁住骤然避开天子视线的储君,分外强硬的一脚绊住将人摁跪在地上:“把人送到邢部去,没听懂吗!”
      李景玄倔强的没有反抗,却也是一言不发,丝毫不准备妥协的意思,天子不跟他废话:“老大,让金吾卫去东宫,把人提出来。”

      多年后百里宁回忆起那个晚上,似乎只是一个暴雨过后黏腻湿重的寻常夜晚,完全不记得当时其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点点星光映衬明月,舒朗夜空一览无余。
      与大内灯火通明不同,兴庆宫此刻昏暗低沉,储君从万年县衙回来在东宫门外被金吾卫接进了大内,到现在已经是午夜十分还未有任何消息传出。
      长庆轩外正堂上林符枫和离襄对坐不言。

      晌午下过一场暴雨,雨过天晴后特有的土腥气就算是熏了香的宫室也难免有些令人不适,离襄从来都不喜欢这样子的味道。
      陵州不似中原,离襄从踏上长安的一地天就听无数人叮嘱过这番话,到此刻才终于现实的清楚。
      陵州果然不似中原。
      林符枫自幼长安长大,坐在熟悉多年的长庆轩内,头一次这么担心宫里那个人。
      储君受宠纨绔长安城中无人不知的混世齐天,是天子可以宠惯出来的恶名,从前的李景玄心中愤懑离宫远遁河朔林符枫都没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
      毕竟那个时候的储君只是天下眼中顽童而已,所谓离宫出走也只是父子之间一言不合的气性难平。
      现有与河朔的两年深交,再有如今的抗旨不尊扰乱朝政,更有大限将至的外戚,储君见长已经不是不参政的礼器。
      林符枫是东宫的人,荣辱俱损只他一人便罢。
      “秦晋二藩历代以来都是天下首藩。”离襄沉思许久,双手绞在一处挣扎良久,抬目通红遍布血丝终于还是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河朔节度使必然是秦王的人,工部尚书是晋王的人,那你是谁的人?”

      没等林符枫说话,一阵骚乱自宫门处传来,林符枫匆忙走出长庆轩,却见金吾卫统领竟然已经带兵闯入东宫。
      “大胆!”林符枫上前呵斥,眼神愤然犀利直指面前披坚执锐与东宫侍卫对峙的首领:“带兵持甲私闯东宫,王子元你要造反不成!”
      金吾卫统领王子元是陇右节度使王温的侄子,三十出头,身形高大,上前一把擒住面前东宫之人,低头对上林符枫的丝毫不让:“造反?要造反的可不是本将,陛下口谕,将诬告朝廷重臣的张昌顺压往刑部。”
      离襄一凛淡然,果然如此,感觉到林符枫的犹豫离襄忙接上说道:“张昌顺向东宫詹事府首告内帷事,没有太子殿下令旨,就算是将军你也不能擅闯东宫。”
      “这位是?”
      王子元斜眼瞟了离襄,侧目倨傲,他是正三品的京卫武将,是晋王的表兄,在场诸人还没一个放在眼里。
      “东宫詹事府主簿离襄。”
      “哦?阜宁小王爷啊。”王子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想了一下又扶额一副懊悔的神色:“这事跟你们陵州没关系,还有一个叫鸢尾的新罗婢,本将要一并带走。”
      林符枫丝毫不让的挡在王子元面前,来人是比他年长数岁有余,但因家世相当年少时都算相熟,着急办事的金吾卫统领一时间还真没法硬来。
      “在下现在是东宫的主簿,将军要从东宫拿人,须得殿下同意。”
      “你们东宫还真是上行下效,一脉的抗旨不尊。”王子元有些急躁,转念一想这些人也早晚会知道不再犹豫:“我刚出宫的时候,陛下已经因为抗旨忤逆传下了刑罚,紫宸殿只有晋王和太子,你们也不想想他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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