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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援军 ...

  •   合辙兵就像不知疲倦似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攻城始终在继续着,而城内的军民却已经疲惫不堪。宁顼的年纪毕竟大了,虽然是在城楼里坐镇,可到底是耗费心神,加上受了些寒气,一下子就病倒了。萧挽赶紧叫人把他送回宁府去,宁肃担心祖父的病情,但宁顼临走前却吩咐他只管留在萧挽身边听从使唤就是,没有叫他跟自己回去。
      中午的时候,合辙兵在城下骂城,还将杨衡、董旭等几个大楚将领的首级挑在枪尖上。愤怒的邵参将不顾萧挽阻拦,带兵出城迎战,结果却大败而归,自己还被燕达阚一刀砍伤了右臂。
      主将负伤,阁老病倒,城中顿时人心大乱,萧挽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众人安抚下来。
      “先生,休息一会儿吧。”趁着休战的时间,宁肃扶着萧挽回到城楼里,短短两天的时间,蓝袍下的身体便又清减了许多。丁错闷声不响地跟在后边,抢先把椅子挪到避风的地方让萧挽坐。
      见宁肃一脸忧色,丁错便道:“你不回去看看宁阁老吗?”
      萧挽也道:“回去看看吧,顺便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阁老,别让他担心。”宁肃的确是十分担心祖父,但又怕自己走后萧挽有事使唤人不便,一时踌躇起来。
      丁错笑道:“我虽然瘸着条腿,可到底还有力气蹦跶,断不会叫先生没人使唤的。”
      宁肃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看看就回来。”一路小跑地回宁府了。
      萧挽也是累极了,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休息,一句话都不想说,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守城的千头万绪的事情,不敢就这么睡过去。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丁错坐到自己身边,听得丁错低声道:“我的肩膀借你啊?”疲惫不堪的大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萧挽身子一歪,头枕到了他肩膀上。
      少年瘦削的身体虽然结实,但肩上的骨头硬硬的,枕起来并不舒服。萧挽蹭了蹭,枕到他肩窝里才感觉好了些。
      丁错知道这也是因为他疲劳太过,正是似睡非睡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若是清醒着,萧挽是断不会如此的。
      萧挽忙碌了多久,丁错就跟着忙碌了多久,但他有武功在身,累是累了些,却也还支持得住。此时萧挽的额头轻触着他的脸颊,呼吸从领口吹进去,一会儿就熏得那一小片冰凉的肌肤温暖潮润起来。丁错也闭上了眼睛。
      借着这短暂的休战时机,按照萧挽之前分派的小队,有的士兵就地休息补给,有的将散乱的箭矢武器归拢备用,一队队民伕将热水和食物挑上来,士兵们顾不得擦去手上沾的血污就抓起来吃喝。或许是太累了,四下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人说话也不自觉地将声音放得低低的。
      朦朦胧胧的刚要睡着,萧挽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合辙兵又开始攻城了。
      将睡未睡之际被猛然惊醒,消耗的体力和精神根本没有得到恢复,萧挽觉得头痛欲裂,脸色都不由白了几分。咬了咬牙,萧挽站起身走了出去,声音一如往常地沉稳冷静:“准备投石。”
      经过一番猛烈的攻击,开始有合辙兵攻上城来,虽然很快就会被楚军乱刀砍死或是扔到城下去,但就像河堤出现了缺口,只要河水反复冲刷就总有冲垮河堤的时候。
      萧挽素来只拈笔持书的手也提了把剑,不过有丁错在身旁护着,他的剑尚未饮血。
      一支流矢直冲着萧挽而来,不会武功的萧挽手忙脚乱地提剑去挡,丁错正被一个攻上来的合辙兵纠缠住,见状大急,叫道:“蹲下!”手中单刀一挑,看也没看被刺中的合辙兵,急急向萧挽跑去。
      那支箭在萧挽的剑身上磕了一下,改变了方向,擦着他腰际掠过,幸好冬天衣服厚,撕裂的口子看得见内里白色的亵衣,倒是未伤及皮肉。然而丁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揽过萧挽,白着小脸上下其手地检查。
      萧挽倒是十分镇静,拍拍丁错的头让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我没事。”
      丁错愣了愣,抬头看看萧挽,突然眼中涌上一层水汽,用力咬住嘴唇,转身夺过一名楚兵的弓箭,也不理会萧挽的呼唤,纵身跳上墙垛。
      看到有人毫无遮挡地站到了墙垛上,下面的合辙弓箭手更是集中射了过来。
      萧挽大惊,他想把丁错拽下来,却被人用力抱住了腰动弹不得。箭雨如织中,他看到丁错的身影被夕阳雕塑出淡金的轮廓,丁错从容不迫地张弓搭箭,瘦削的身体竟然有着如岳临渊的气势。一只羽箭掠过他的脖子,带起一抹血花,萧挽的心脏好像同时被射中了一样,连呼吸都忘了。
      丁错手指一松,弓弦一弹,黑羽箭如闪电般激射而出,咄的一声,矗立在合辙大军中的主帅旗帜轰然倒下!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离奇地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震惊地望着折断的旗杆,看着帅旗缓缓倾倒。
      突然,一条身影如鹤唳长空般自合辙军中纵起,长臂一伸捞住了堪堪落地的帅旗,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脚尖在几名合辙兵头顶点过,飞跃回马背上,手臂高举,帅旗呼啦一声迎风展开!
      合辙兵们顿时欢呼起来:“孔雀王!孔雀王!”
      在合辙神话中,有一位神祗总是脚踩着白孔雀出现,人称孔雀王,是战无不胜的武神。
      丁错面无表情地隔着数丈之遥与王嶂对视着,弓尾一拨,将射向身前的箭矢尽数挑开,正想转身跳下墙垛,却突然一怔。东南方向有大军杀来,高挑的帅旗是玄黑色的,正中是朱红色的麒麟脚踏烈焰。
      有不少楚军也看到了,纷纷欢呼起来:“瑯琊王!是瑯琊王!我们的援军来了!”
      丁错跳下墙垛,伤腿在落地时震得一痛,他抿了抿嘴,冲着脸色煞白的萧挽一笑:“唉呀,真没想到王嶂那家伙轻功这么好。”
      萧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心跳,拍拍抱着自己腰的那双手臂:“宁肃,松手。”
      宁肃白着脸答:“僵、僵住了。”他才回来就看到丁错那不要命的表现,又看到萧挽不顾安危地要冲进箭雨中,虽然及时拉住了萧挽,但他自己却已吓得四肢僵硬了。他还以为三个人会一起被射成刺猬呢。
      丁错噗哧一声没心没肺地笑开,伸手拨开宁肃:“你用这么大力气,是想把先生勒死不成?”
      宁肃错愕地看着他,头顶还有羽箭嗖嗖地飞过,身旁不远处还有合辙兵从云梯上爬上来,这种时候,他竟然在笑?!
      “怕什么?”丁错眯起眼睛,“瑯琊王都来了,我们死不了啦。”
      宁肃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跳起来扑到城墙边上去看,被丁错一把拽了回来,这才醒悟自己的鲁莽,但还是按捺不住欢喜激动,绕着萧挽不停打转。
      何止他一人欢喜,守城的楚军、民伕都重新焕发了精神,一鼓作气将攀上城头的合辙兵都给杀光逐尽。
      而城下,瑯琊王的军队与王嶂的大军也已战到了一处。
      萧挽一言不发地转身自去指挥调派,不让守城的楚军因为欢喜而乱了方寸,宁肃左右看看,急忙跟着萧挽去了。丁错反而退回到墙边,从垛口往下看,有流矢射来便拿刀拨开。
      瑯琊王的军队呈锥形狠狠锲入合辙军,而在锥形的最顶点是一个红衣翻卷似火的小将,他手中一杆黑色长枪如恶龙般吞吐收割着生命,那些凶猛如狼的合辙兵将竟没有一个能抵挡得住,便是铜墙铁壁亦被他硬生生撕开了口子。
      丁错注视了他一会儿,目光移到后面身穿精钢锁子甲的瑯琊王身上。瑯琊王的三尺长剑寒光湛湛,剑尖轻巧地吞吐着,招式诡异而有效。
      在战场上,剑往往不是最好的武器,大力冲杀劈砍要用刀、狼牙棒,总之是要厚重有力不易折断,或者是枪戟戈这类长兵器,才有利于在马上的攻击。而剑,江湖人用它是尽显风流,在战场上用它却非武功卓绝而不能为。
      瑯琊王的武功比丁错想像的要更出色。
      在瑯琊王身边还紧跟着一个身穿玄色朱红纹鱼鳞甲的少年,护肩上雕着狰狞兽头。那少年用的是一柄狭长的陌刀,刀锋掠处便是血雨篷飞人头落地,替瑯琊王清除一切攻击者。
      楚军与合辙军乱而有序地战在一处,丁错目力再好也只能看个大概。他隐约看到那红袍小将与王嶂正面相遇,但两个人却没有马上交手,而是说起话来,王嶂似乎很激动。很快瑯琊王和那陌刀少年也赶到了红袍小将身边,王嶂立刻挥剑杀向瑯琊王,但他的剑却被红袍小将给挡住了。王嶂似乎在马上坐不稳了,身子晃了一下。
      红袍小将单手提枪,枪尖直抵王嶂的心脏,只要多进一分他就能将王嶂挑下马。但不知为什么,他仅仅是将长枪那么悬着,不进,也不退。
      也不知道双方都说了些什么,红袍小将的枪向旁一划,与王嶂同时拨转马头,方向背离。
      合辙军鸣金退兵,挟着血色烟尘黯然离去。

      “瑯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城上城下一片热烈真挚的欢呼声,许多守城的楚军和民伕抱在一起欢笑、痛哭,那是濒临绝境的人重获新生的狂喜。
      丁错默默地看着瑯琊王在马上从容优雅地向军民举剑示意,侧过头看看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萧挽。萧挽也在望着瑯琊王,随着瑯琊王临城门越来越近,他眼中的神色也越来越复杂阴郁。
      “先生……”丁错想说什么,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忽然感到恐惧,眼前这清峻的身影仿佛再也抓不住似的,烟一样要在他手中散去。
      萧挽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注视瑯琊王的目光,温和地看着丁错,伸手握住丁错紧攥的拳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露出被指甲剜得血肉模糊的掌心。
      萧挽从怀中抽出汗巾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给丁错缠在手上,低声道:“方才在箭雨之中又不见你怕,这会儿发什么抖呢?”另一半汗巾缠在丁错受伤的脖子上。
      丁错想说话,一张开嘴眼泪就滚落下来,他自己却并不觉得。
      萧挽也觉得诧异了,丁错这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怎么会呢?
      峒城被围的时候,虽然丁错没有宁顼从容赴死的高士之风,也没有宁肃的热血勇敢,更没有寻常军民被逼到绝处时不得不反抗的悍然,可他总是随时随地都能露出微笑,似乎绝望这两个字从来就没写进过他心里。萧挽甚至相信,即使兵败城破,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刹那,丁错依然可以笑得很轻松。
      可是为什么,围城之危已解,丁错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对视着,却没有发觉已驰至城下的瑯琊王突然抬头向城上看来,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一只手还停留在丁错颈边的萧挽身上,眼睛一眯,寒光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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