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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无上天师 ...

  •   他眼看着玄凌脸上的表情渐渐失色,但还是继续冷言道:“啸镜师父临死前让我跟着你,我便跟了,芜青所的门我既踏了,那便是我的家,以后自然也会以命相护。师父救过我,我万千感激,但感激之外,你我也仅搭着师徒这一层干系,师父为天帝亲赐的五洲灵尊,又得身后五洲凡灵庇佑,实在不必一时晃了神志,蹚了我这一趟的浑水。”

      话说的干净,却也冷漠极了。说罢,他扭过头去,不再看玄凌。

      亭中风声萧瑟,将玄凌吹的极冷。言熠的那句“我不想明白”生生扎在耳间,他站在他面前,只一臂的距离,却觉得这句话瞬间又将他隔在千里之外,是言熠亲手将那面墙竖起,又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玄凌站在原地,此时仿佛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但他还是不甘心的问出了口,只希冀言熠的那一丝松动,或许就足以撑起他的那些未曾道明的千万沟壑之中曾掩藏过的秘密。

      言熠背对着他,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开口道:“一点也不。”

      不懂得止步的人,是在撞上南墙的一瞬才明白疼的。

      玄凌亦是。

      亭中本四面通透,玄凌却只觉胸间憋闷,闷得喘不上气,但他表面却异常平静,抬手抚过鬓间的黑发,将自始至终本属于自己的一场臆想无声的淹没。

      他笑了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于凄惨,毕竟他是活惯了嬉皮的日子,便喃喃自语道:“梦里思甘露......哈哈哈哈哈哈,空念一场,不必称好梦了。”

      言熠侧耳闻之,默念出下一句“言中惜惠灯”,可惜,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做灯盏的人,他的心在这五洲之上,玄凌的这片怜惜实在无法留得住他,他比谁都清楚,此次随玄凌出来,心已然乱了许久,从前从未发现过的那分杂念被引出来,是他始料未及到的。

      他想起啸镜曾告诫过他的那番话——“言熠,你可答应师父一件事。”

      言熠一脸疑问的应下。

      “我要你这辈子都要自私的活着,只为了自己活着。”

      既是如此,那么也不必再多牵连不必要的羁绊了。

      “夜深了,我们走吧。”玄凌转身走在前面,没有再等他。

      月色极明,林中静谧,言熠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只闪过一刻的后悔,而后却又不动声色的将其掩下。

      白日里收到的那封未留名的信纸,被言熠反复拿出来看,上面所写的“万径周城”,同离开的那个周亭一样,其中都含一个“周”字。起初他以为是象征着周圆,即圆满周正之意,后来拿给玄凌看,却道是何人之城,因那人姓周,才取名“周亭”、“周城”。

      二人也未再做多讨论,玄凌好似也不愿再与他有过多交流似的,商讨完了便接着继续赶路,丝毫不再像之前那般拖沓着耽误时间。

      深夜伴着月光行了几个时辰,他们终是出了那片林子。而林子的终点,便是由冰雪搭建起的一座巨宅。月色反射在那巨宅之上,映着周围极亮,似入了暗夜中藏着的白日。巨宅门口挂着两个大红色的灯笼,言熠细细看了看,发现那左右两个灯笼上各映着两个字,正是白日里收到的那四个字,“万径周城”就这般摊在他们面前。

      玄凌推开那冰门,上面的寒气竟比这外面刮着的风雪还要渗骨,“那人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了,”玄凌道:“门前的灯笼是用来探根骨的,想来你我是何人,那人心中也有数了。”

      言熠不语,是吗?那此人又能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吗?

      一入门内,便见到了那只白鹿,除了那只白鹿之外,就是一个倒在冰地上的老头。那鹿仿佛见怪不怪,看着地上老头也没什么反应,依旧跪伏在原地,半寐着眼睛。

      玄凌见了那白鹿,心中就端生出些不爽来,如此灵性之物,倒被用作了试探人心了,既是借了他的眼瞧见了那番俗欲,见了俗欲的主人应是有些惭愧了,现下它还能休憩的这般理直气壮,应是丝毫没将他二人放入眼中。

      言熠见那倒地老头一动不动,便有些好奇上前看了看。那老头身着粗衣,头发也悉数散乱着,手中抱了个酒葫芦,像是喝多了倒在地上。

      言熠拍了拍他,叫了一声:“老人家?”

      那老头被言熠这么一叫,不耐烦的睁了半只眼睛打量他,眼珠子左右转了转,酒葫芦一甩便猛的起了身,但那酒葫芦似乎并未封严实,这么一甩,浸了他二人一身的酒气。

      玄凌指尖点了点氅衣,又含在嘴里尝了尝,道:“好酒。”

      老头闻声,立即嬉笑着凑上来,将那酒葫芦递在玄凌鼻间,道:“你也懂酒?”

      玄凌接过那酒葫芦,仰头饮了几口,饮罢抚过嘴边溢出的酒香,道:“开平境长年冰封,将这酒藏的极好。”

      言熠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不知所云。

      老头嬉笑着问:“怎么个好法?”
      玄凌道:“紫金果百年一结,次次果成都立马采摘收入紫宫,用作酿酒,因其果香与众不同,常有浓重的烟焚之味,易让人联想到杀伐起战之境,故被天家收做御酒,非天帝赐而不可得。”

      言熠听着玄凌这么说了一通,将信将疑的在心里嘀咕着,莫非又是胡编乱造来的?见他神色自然,出口流畅,不禁有些好奇,他是从哪儿知道的这紫金果酒?

      殊不知当年天帝设宴,请了老凤凰去喝酒,顺带赏了老凤凰一盏紫金果酒,老凤凰喜不自胜,小心翼翼的带回了家,却被小凤凰丫头偷了半盏送给了玄凌,为博心上人的一点喜欢。奈何玄凌对那凤凰丫头没什么兴趣,反倒一门心思扑在了这酒上。于是玄凌琢磨了老半天,怎么样才能体面的收了人家的酒?

      想来想去,他将自己的精元剖出来半颗,递给了那小凤凰,小凤凰当场就被吓哭,边哭边道:“你就算不喜欢我,不愿意欠我的,也不必这般虐待自己啊!这酒你要就拿去,莫在将精元掏出来吓人了!呜呜呜呜......”

      于是小凤凰哭着回去,他与老凤凰的情面也断了,只留了这半盏的紫金果酒。

      那老头得意的晃了晃酒葫芦,故作玄虚的凑近了道:“那你猜猜,我这酒又是哪里来的?”

      玄凌笑,“天师之酒,也是天帝赐的吧。”玄凌语罢,一旁的言熠猛地回过神,原来这个看起来像遭了酒瘟的老头,竟是周天师。

      自入门之后,玄凌所猜便不差□□,地上倒的那人正是当年被始尊贬下的周至韵,乃始尊时的天师,就如现在天帝身边的司命一般,掌世间命数气运。只不过当年周至韵之位要远高于如今的司命,声望也远远超于他。除了天师之位,他还被任命授教始尊的三个儿子,地位极贵极重,是寻常仙灵可望而不可即的。

      周至韵被玄凌一语道破了身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沉醉于手中的酒葫芦,边饮边道:“笑话,我用的着他赐!”他瘫坐在冰铺之上,丝毫没个天师的样子,言熠见他行为古怪又疯癫,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人究竟是遭了什么罪过,才沦落至此。

      玄凌将氅衣褪了,放在一旁,也自顾自的坐在他身边,道:“天师在这开平境里待了这么久,也没个人作陪,今日我既来了,就好好陪陪您,一人饮闷酒多无聊,咱们好好把酒言欢一番才是个理儿。”

      “滚蛋,”周至韵胳膊一撇,将酒藏在里侧腰间,“还想白混我的酒喝?没门!”

      玄凌赔笑,“那您说,怎么喝才不算白喝?”

      周老头看了看言熠,道:“让那小子过来。”

      玄凌不知道他唤言熠做什么,但想着若是要寻无根草,就得先把这位爷哄好了,便冲着言熠道:“过来,见过你天师爷爷。”

      言熠一脑袋雾水,看着玄凌嘴角挂着的那谄媚极了的笑,好似讨好一般,又见他暗戳戳的冲着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极不情愿的移步到跟前,依旧臭着张脸。

      老头不悦的看着言熠,道:“这臭小子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玄凌道:“天师莫动气,我这徒儿就这点不好,认生。”

      周至韵挑眉斜眼看着玄凌道:“怎么?你个树精还收了徒儿?这小子又是什么化的?”

      “天师神通如此,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的根骨呢?”玄凌说着,摊开手索要酒葫芦。

      周老头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酒葫芦便又递给了他,端坐起来,细细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言熠。

      他为天师,自出生之时便拥有了这双窥探世间的天眼,看人先观其皮相根骨,后探人嗔痴贪欲,最后测其福劫命数。那只白鹿是他入这开平境初遇的生灵,后也被他通了半窍心智,可探得来人贪欲,毕竟贪欲为人之劣根,非一时一朝可戒,也非一时一朝可成,窥得来人贪欲相当于窥得他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只论此一点,他便已然掌握了先机。

      先前玄凌二人入林中,他就有所感应,便让那白鹿先去探探来者何人,白鹿去了,只见言熠一人在林中沐浴,后来他便随着白鹿一齐在周亭处候着,见到了玄凌和言熠二人。

      玄凌清澈,为梧桐化成的灵,根骨稀得,除了对他身旁那位小弟子存有二心之外,便没什么可拿出来诟病的点了。虽然可窥众多,但周至韵从不轻易将其袒露告知,只在心中掂量轻重。像这般情爱之事,是他最不愿意沾染的,自然就弃之如糟粕。而窥得的东西之中,也有万万不可舍弃的,那便是由人性堆砌起来的命数。

      玄凌已然摸透了,但他身旁的那位小徒弟......周至韵看不透。

      正因为看不透,他才发了狠的好奇,为了不让他们二人走错了路,他将林中迷阵通通闭合,还颇为贴心的将自己老宅的名字递给了言熠,生怕找不上门来。

      周老头冲着言熠摆了摆手,道:“你上我跟前来。”

      言熠有些抗拒,但还是又上前了一步。老头一把将他的手攥过来,放在自己合起的掌内,然后闭了眼。

      言熠心疑,扭头看了一眼玄凌,玄凌收了笑,默声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片刻后,老头睁了眼,将他手一甩,满是嫌弃的看着言熠。玄凌轻笑,让言熠先去一旁休息,而后将手中的酒递还给那老头,道:“天师不必动气,说不定是您今日饮酒太多了,这才在这小子身上栽了跟头,明日再试也行。”

      周至韵知道玄凌是在安慰他,可这种安慰让他愈加气愤,千万年间还没有这般丢过面子,这臭着脸的小子怎么就能躲过他的天眼?

      “试什么试!”老头拉着玄凌起身,“走走走!你们现在就给我走!”

      玄凌一把将地上的氅衣拿起,被老头这般推搡至门口,“别啊天师,咱们再聊聊,你别急着撵我们走啊!”

      “聊什么聊,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天师一把拖过言熠,将他们师徒二人顺着冰门的缝隙推搡了出去。

      玄凌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喊道:“天师爷爷,您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咱们这酒还没喝完......”

      言熠伸手去拉他,他没接,自己扶着地爬了起来,拍了怕身后的雪。

      言熠收回了手,道:“那人真的是始尊时的无上天师?”

      玄凌躺在冰门边,点了点头。

      “无上天师怎么......”言熠语塞。

      “——怎么成了这模样?”玄凌笑笑,接话道,“这里可是开平境,即便再是什么无上天师,被贬下便风光不再,当年万人敬仰之时无人怨他嗜酒成性,今日落败至此,看见的便只剩下他的疯癫了。”他扶着额角,酒意微醺,冲的他眼睛微微泛红。

      “当年天师究竟犯了何事?”言熠问,“怎么现如今还被关在此处?”

      玄凌刚想开口,身后冰门松动,一下向后仰去,靠在了正被谈论的那人的腿上。

      周至韵黑着张脸,头发松散的看着玄凌道:“背地里说人得小点声,让人听见了多没礼貌?”

      玄凌靠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冲着老头笑了笑,“天师好耳力......”

      门外风雪正盛,老头看言熠身子单薄,狠狠吐了口气,将头往屋内点了点,没好气的道:“听故事就滚进来,趴门口像个什么事?”

      二人面面相觑......这天师大人,果真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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