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真假虚实 ...
-
“让灵尊大人进来，”旭曈冲着龙宫门前的几个守卫道，“今日大人可是我们的客人，别拦着。”
旭曈说罢，门口的守卫才卸下劲，放玄凌和地灵二人进门。
“言熠人呢？”玄凌握紧了拳心，“别和我兜圈子，我要人。”
“夜神大人在正厅里等你。”
玄凌大踏步入了正厅，见夜神正在上座等他，手边还温着茶，仿佛早就恭请着等他来一般。
玄凌刚坐下，就听夜神开口道：“今日我们便公平的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玄凌问道，“言熠人呢？”
“拿养食冢换你的小徒弟，你说这个交易划算吗？”夜神笑道。
地灵插话道：“言熠如今是人皇手下，乾仁处主司，你怎敢扣压他？”
夜神冷哼一声，“人皇手下又如何，我只为天帝做事，尽忠他一人便可。只要事情能办成，又为何要顾忌用什么手段呢？”说罢他又看着玄凌道：“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我只是顺道拿回来罢了，若想你的徒儿安稳的回去，就拿着养食冢来换......哦对了，这次如若再拿个假的来，那就别怪我让你带具尸体回去。”
夜神将眼睛剜在玄凌身上道：“我说到做到。”
地灵不安的看了眼玄凌，只听他在耳边低语道：“将养食冢取来。”
玄凌来了几次西海，都觉得这龙宫精致繁华，除了许多水晶雕饰之外，还有数不尽的珍稀宝物，之前老龙王还在时，他还曾被受邀参加什么海底盛宴。再后来就是因为言熠的缘故闯了龙宫，而这次，又是为了救出言熠，入了这龙宫。这前前后后也没过多久，怎的这海底就成了这般乌烟瘴气？
玄凌又想了想，好像不仅仅是这海底乌烟瘴气。这三界的很多处地方都变了。
玄凌看着旭曈低眉顺眼的样子，丝毫没了西海主君的气势，伏在夜神底下，连手下的人都跟着一起受罪，长了一堆心眼却不知道长脑子。他不禁觉得旭曈蠢得可怜，以为跟着夜神是为西海蓄积力量，实则却是一点一点消耗着西海的内部。
因利益而结盟，最终也会利尽而散。
“你就不怕吗？”玄凌道，“即便天帝护着你，那么多的孩子，若是今日全葬在这西海之中，夜神大人，你就不怕遭天劫吗？”
“我但行正途之事，替天帝分忧，天劫即便来，我也行的直坐得端，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旁人怎么看我，真的无所谓。”
玄凌似笑非笑，“天界的事就是正事，人界的性命就不作数了，上次凤麟城丧命的百名精壮你心里很清楚，究竟何用？究竟是谁给西海君想的这个法子豢养手下的兵将，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夜神似乎并不在意的撇了撇嘴，“灵尊可不要妄自揣测。”
“西海事务你就不用操心了，”旭曈不悦道，“上次在天宫里你胡说八道一番，险些让天帝罚我，如若不是夜神大人为我开脱，此时哪里还有西海的今天。”
玄凌只觉此人无可救药，如若不是夜神一直在这西海之中搅扰，这茫茫一片人间仙域又岂是今日这番样子。仙不成仙，魔不至魔，有时候谎言说的多了，连说谎的人都慢慢忘记了真相，开始合理化谎言，成为蒙着眼走路的一行人。
“幼子，为初生之阳，即便为仙，为灵，亦或是为魔，都有这般光明而脆弱的时期。大人想要成事，何种方法不可取？非要取幼子的性命？幼子何辜？”玄凌很是气愤，“活体游灵即便成形，你又能保证你能完全控制的住它吗？游灵强野，若如反噬，功法将一去不复，大人耗费如此多的心力，扛着这么大的风险，我竟不知何种大事能让大人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夜神微惊，他不知道玄凌是怎么知道他要借养食冢炼制活体游灵之事，心中绕了几番，想到此事是天帝嘱咐，再作遮掩只会让人更疑心，还不如坦白了说，即便被外人知道也不必担惊受怕。
“我不妨告诉你，我炼制那东西，就是为了找人。”夜神抿了口茶，“前些日子被处死的那个罪人啸镜，你可记得？他临死前见过旁的人，那人还在我密牢门口留下一滩血，生怕我找不到他似的，又将我夜宫闹得一塌糊涂，他是天帝要的人，也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夜神将头凑近了道：“你知道的，我向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若是让我寻得那人，交给天帝之前......是要去我密牢待段时间的，一是要让他明白夜宫并不是何人都能闯之地，二是要他知道——得罪了我，还不如死了轻松。”
玄凌本是猜测，听夜神这么大方的说了实话，心中更为起伏不安，于是便仔细思索，什么血迹？哪摊血迹？
片刻后才记起，言熠曾因啸镜之死而悲痛不已，加之他当时身体有恙，便在密牢门口吐了血，当时情况紧急，锦宿过来报了信便草草离开，未曾意识到留下的痕迹。哪里想到今日却被夜神抓在手中不放，幸好言熠在暗，夜神在明，玄凌想，只要今日带言熠出去，日后定有转圜的法子。
地灵回了芜青所，发现只剩下小姝同......修罗大人一起看着那些孩子？
“灵主儿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言熠怎么样？有事吗？”小姝见地灵回来，连忙凑上前问道。
地灵见他们二人最近走的越来越近，心中登然有些不爽，虽然他不知道这股子不爽的劲是从哪来的，但是看见修罗在小姝身旁，他就想将自己隔在他俩中间。
“我回来拿东西。”地灵丧着头道。
“什么东西？”小姝急道，“你怎么蔫了吧唧的？怎么了？”
地灵故意躲过她不搭理，往楼上去。小姝一脸疑惑，转身冲着修罗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修罗耸耸肩，“我之过。”
这丫头愣在原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又往修罗那里看了一眼，脑瓜子仿佛搁水里泡过了一样，心想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啊？怎么着？今天她看着好欺负吗？
想着便气不打一处来，走路跟跺脚似的，吓得一旁孩子哭得越凶了。
龙宫等了半日，地灵终是将养食冢送到了。玄凌接过，将它放在桌上，“东西给你，人还我。”
夜神拿着养食冢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满心欢喜的唤来旭曈，叫他带人过来。
当四位侍人抬着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言熠时，玄凌一下便红了眼睛，拳头握的极紧，整个人也是止不住的颤抖。地灵虽也担心的紧，却见玄凌如此大的反应，便在唤了几声：“灵主儿，灵主儿......”
“你可以走了。”夜神心满意足的拿着养食冢道。未等他起身，碧炀已悬在颈前。
旭曈大惊，“你个野精怪竟想伤我九天仙长！”
“你闭嘴！”玄凌暴怒，“蠢货！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便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吗？我今日便杀了你，还了这西海一片安稳。”
说着碧炀一转，直直向着旭曈转去，地灵未料到玄凌今日如此大的气性，却也未拦得住他。眼见那剑锋将要入旭曈之喉，却被夜神一戟挡下。
“现在带着他走或许还有救，你若是还想在龙宫纠缠，我也奉陪到底。”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玄凌大喊道。
地灵见状不妙，立马开了诛霆伞护在玄凌身前，将他往后一拉，低声道：“灵主儿冷静！言熠还昏迷不醒，先救人！”
玄凌一听“言熠”二字，又往那席上躺着的人身上看了一眼，心顿时又软作一摊。
“灵主儿，言熠性命要紧。”地灵又重复了一遍。
玄凌紧握碧炀的手松了些，眼中却依旧盛着怒火，顷刻间剑光一闪，夜神反应快，长戟挡过了碧炀的绕刺，虽护得自己却无暇顾及身后旭曈，只听旭曈大叫了一声，捂着正流着血的双颊跪倒在地。双膝也被碧炀刺破，正往外洇血。
“既然你们做神仙的不要脸面，脸上留下点东西自然也就无所谓了。”玄凌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夜神，俯身将草席上躺着的言熠抱在怀中，出了龙宫。
旭曈捧着满手的血，满心愤恨想要起身杀了那人，无奈却连腿都抬不起来，只得看着玄凌的背影一遍又一遍的辱骂。
而夜神似乎并不关心旭曈的生死，而是颇有玩味的笑了笑，这位灵尊大人，似乎很是关心这位新入门的弟子呢。
“白虹！白虹！”玄凌抱着言熠，进了幽虹院，此处正是白虹的居所之处。
平日里没什么事，玄凌几乎从不往白虹这里跑，除了时不时派小姝、地灵过来送点吃喝，就是要他们请白虹过去瞧病。说来可笑，初识白虹也是因为救人，玄凌当年给了小姝一口精气之后，为了彻底养好这丫头的身子，便寻到了白虹这里。这么些年，一来二去的，二人也渐渐熟络，而白虹就这样成了他的御用大夫。
地灵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声，“灵主儿，白虹姐姐不在。”玄凌此时已是满头的汗，双臂紧环着言熠，“估计她又是出门寻药了，你去附近找找。”
地灵点点头，立马又出了幽虹院。玄凌熟门熟路的将言熠搁置在白虹的病所间，又赶紧打来温水，拿了新的白巾帕子浸了水，慢慢的将言熠脸上的浮灰和血痕擦拭干净，他的动作极为轻柔，仿佛手下擦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供起的神佛。
他轻轻环起言熠手放在胸前，眼中早已发红，却也不哭，就是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就怕眨眼的一个瞬间，言熠就这样从他手中滑落，玄凌心中怕的紧，只想着若是他能替他受了这一切就好了。
懊恼又愧疚，玄凌有些后悔将他推去乾仁处，若是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定不会有今日之事。这么想着，就见言熠在榻上动了动，玄凌纠紧了心，一下子凑上前道：“言熠，你怎么样？言熠，你把眼睛睁开，言熠！言熠！”
言熠似乎极为痛苦，胸间一直起伏，身子也在不停的蠕动，忽地从嘴中吐出一口鲜血来，而这血却并不成形，反而绕在他身周，成了一股精密的血气，像气焰般向外吞噬。玄凌被这股焰气所灼，本在榻前的他被一步一步逼退至门口，焰气涨的极高，灼的他睁不开眼睛，言熠还在痛苦的蠕动着身子，并且越来越剧烈。
玄凌想起第一次救下言熠也是这般场景，只不过那次的焰气比起这次就要小太多了。如今这焰气竟强至如此，连他都无法轻易近身。这焰气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慢慢消散，言熠也重新安静下来。玄凌上前晃了晃言熠，“还难受吗？言熠，你睁开眼看看我。”
唤了几声，见言熠还是没什么反应，玄凌准备自己去寻白虹，赶紧让她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奈何刚准备走，就听身后传来：“师父......”
“我在，我在......怎么了，疼吗？”玄凌环着言熠的手，眼圈终是湿了，半晌，他沉着头缓声道：“言熠，都是师父不好。”眼泪砸在环着言熠的手上，倒比那焰气还要灼人。
“我还好......师父，孩子们，孩子们都出来了吗？”言熠费力的睁着眼，“师父......你怎么，哭了？”
“孩子们现下安置在芜青所，你且放心，”玄凌抬手将眼角抹了抹，“你没事就好。”
“我，我没事......”言熠说着又咳了几声，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好了好了，勿在多言，静息养神。”玄凌说着，将被角又往上拉了拉，见言熠又睡沉过去，他才将手搭在言熠胸口处，传了些精气进去。
说来奇怪，那时在龙宫时言熠的神色瞧着特别糟糕，以至于玄凌以为他已到了将死之境，方才那焰气一散，又瞧着比龙宫时好了些，难道说......这焰气还有恢复内力的效用？
玄凌想，如若真是如此，那真是谢天谢地，这小子大难不死这么多次，应该也是这焰气护着他的缘故。追根溯源，焰气应是女魅传于他的，想来到底是母子情深，即便故去也依然有能力保护他。
想起当年他做过无数的梦，都是有关女魅，每一次的梦都是朦胧而恍惚，只有一次是梦见她开口说了话，玄凌记得她说——千万保护好言熠，答应我，一定。
看着熟睡了的言熠，玄凌当下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二人本就该在那乔山上遇见的。不是恰好，不是偶然，就是“本应该”，是天命，是女魅串起的一根看不见的线扯着他们二人。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因为他原是最不信这些“天定”、“命数”之类虚无缥缈的话，他比谁都务实，都更爱俗世里现实而鲜活的人，而人又是最易变的，哪里又能被“天命”二字困住呢？
玄凌觉得眼前所有事物都开始变化，好像手中抓着的言熠也成为了一个虚幻的表象，如果真的就是早就定好的，如果他真的成为了被人牵着走的那个人，当下的这一切，哪个又是真？哪个又是假呢？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真假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