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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都好物不坚牢 ...

  •   翌日清晨,皇都白雪皑皑,遮去昨宵夜游踪迹。众人尚在熟睡中,便是贪玩的稚子顽童亦未曾起身,却听得御街道上哒哒马蹄声唤醒梦中人。
      雪地快马而行,着实需要几分功力。或有被惊醒之人,临窗看去,只见一白衣人打马而过,身形有些奇怪,好似身前怀抱一人,只是一闪而过,看不真切。此番疾行,怕有要事在身。待马蹄声远去,御街道上又恢复平静,这天子脚下,纵然出了坍天大事,也有包大人顶着,与他升斗小民又甚关系。一想到此,惊醒之人也乐得打个哈欠,关窗再睡个回笼安稳觉。
      旁人可睡安稳,开封府衙衙役一早却教人砸门扰了清静。昨夜本是王朝值守,大人体恤,免他夜里当值。如今他正在梦中与周公下棋对弈,眼瞧着大局已定,却被一阵疾疾敲门声惊坐而起。他一时不免有些恍惚,还要伸手落子定胜局,听到敲门声愈疾才醒过神来,急忙披衣起身,心下生疑,谁人清早惊扰开封府衙?莫不是这么早便来了案子?
      敲门声竟如战鼓一般,催得他步履匆匆疾行而至,口中高唤:“来了来了!”
      待他开门定睛一看,只见一白衣男子冷面如霜,怀中抱着一八九岁孩童,开口便道:“速带我去公孙策房中!”
      王朝见状怎敢贸然放行,问道:“你是何人?找先生有何要事?”
      那白衣男子却似不耐言语纠缠,脚下微动,眨眼已到他身后。王朝心下大骇,转身唯恐追赶不及,正待高呼求援,余光忽见一人蓝衣翩然,正至庭前。他心下一喜,来得正好!忙喊道:“展兄弟,快,拦下他!”

      那蓝衣翩然,行至庭前的,正是展昭。
      他昨夜与白玉堂分别之后,果被候在房中的公孙策细细盘问,幸而他归途中排好措辞,一问一答,避重就轻,倒也算得对答如流。而公孙策听闻尹寒客身在开封,一时间勾起尘封往事,不免有些神思不属,故而并未觉出他话中有何不妥,只吩咐他早些熄灯就寝,亦不曾久留于他房中。
      见公孙走远,展昭轻舒了一口气,暗道侥幸,亏得道出尹寒客身在开封,不然再盘问下去,迟早要被灌半月黄连。黄连汤药之罚,堪堪避过,辗转反侧之苦,却初露头角。只因他方才一时心潮陡起,将身世倾告,现下万籁俱寂,倒教他细想究竟是对是错。罪族余孽,幼年失怙,入山学艺,江湖成名,拜官开封,这一场场一幕幕便如程南明登台做戏一般,从他心头一一掠过。他忽而见一总角稚子于雪地乞食度日,忽而又见一瘦弱少年站于莲台山间嶙峋峰峦之上眺望太平湖面。他闭目恍见下山之时师父将他身世真情相告,他睁眼又似见那日救包拯于贼人之手,借此人情,膝跪尘埃,口言身愿拜入开封。他想起师父临行赠言莫失莫忘赤子之心,他想起公孙殷殷相劝断念放手游于江湖,他想起白玉堂那句‘纵修云鹤翼,亦需防人心’。
      纵修云鹤翼,亦需防人心。
      这句话教展昭在心间翻来倒去念了几遍,念得他双眸清寒,神色难辨:白玉堂,你的心思,我却该不该防?
      暮春对酌相酬,中秋客地赏月,元夕携游观灯,点点滴滴落于心头,直教他不胜其烦,难下决断。心间纠缠,索性指尖聚气,熄了烛火,强自休眠。却不料,闭目见他,睁眼见他,仰卧见他,侧身还是见着他。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此语一现,便如心海生明月,照彻灵台,惊得他浑身一颤,翻身坐起。
      不!不行!往事斑斑血泪,他又岂可重蹈覆辙!白玉堂纵有千般风流,他展昭自当不动如山。知己便罢了,如何竟能起这等缱绻心思!彩云易散,好物不坚,来日浓情转薄,又当如何自处?难道要如父亲一般,落得客死异乡,骨肉分离才肯苦海回头吗!
      一念初生,他竟似看到父亲临死之时那双无力眼神,教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此刻若情丝可断,若利刃在手,只怕他早已手起刀落,将种种羁绊尽数斩落,清寡一人,却也省下日后千般纠葛。只可惜,青莲结藕丝难断,莲台赤心已染尘。

      展昭只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时辰,醒来见天光未亮,却着实再难入眠,索性早早起身,于后院中练了一套莲台剑法。演练既罢,闭目运气,敛息静心。再睁眼时,已将昨夜种种尽抛去,又似莲台峰上玉人来。
      天色渐白,他左右无事,于府中巡卫,忽听得敲门声如雷,心下生疑,脚下一动,身至庭前。尚未细问缘由,便听得王朝高唤拦人,念及包拯安危,不敢怠慢,忙出手袭向那人背后。
      待飞至近前,看到那人侧首转身,心下一惊,于半空中堪堪转换身形,卸去攻势,落于那人身前,唤道:“玉堂?!”
      王朝听闻,大吃一惊,却原来清晨惊扰开封府的竟是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见展昭攻至身前才将将认出他来,不由挑了挑眉,此时倒也不便计较,只道:“带我去公孙房中。”
      展昭本欲问何事急迫,忽见他怀抱一人。定睛一看,只见怀中稚子面如霜打,气若游丝,心下一惊,这不是昨夜那卖灯童子么!怎么竟成了这般模样!当下不敢迟疑,忙道:“随我来。”
      王朝见展白二人脚下生风,转瞬不见,却仍有些怔忡,直到被人拍了肩头,方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马汉闻声赶来,还道是何方贼人胆大包天打上门来,却只见蓝白衣角转入檐廊,王朝怔然立于庭中,不由上前将他拍醒,问道:“你方才大呼小叫做什么!”
      王朝却不答话,只问道:“那白衣人你可曾看见了?”
      “白衣人?”马汉皱眉道,转念一想,是了,方才见蓝白二人身影转入檐廊,着蓝的定是展兄弟,这着白的么?马汉心念一转,已有眉目,却不点破,有意与他打趣:“哦,你说的是他呀!”
      王朝被唬了一跳:“怎的!你竟认识!”
      马汉道:“岂止认识?我们还一同吃过酒呢!”
      王朝此时倒是留了心眼,疑道:“你们一同吃过酒?莫不是诓我吧。”
      马汉佯怒道:“谁人诓你来!诓你我可有银钱进账?”
      王朝与他相熟日久,怎看不出他心下肚肠,只道:“既非诓我,你且说说那人是谁。”
      马汉道:“那白衣之人便是陷空老五,锦毛鼠白玉堂!”
      王朝心道,你这厮今日倒有一句实话,却又道:“陷空素来不喜与官府往来,他又怎会找你吃酒?”
      马汉忍不住笑道:“呦,今日倒是学了先生三分架势,怎不见你平常巡街提审,有这份机敏?”
      见王朝闻言神色竟似着恼,马汉心道,成啊,倒学会甩脸子了,赵虎这个不靠谱的,拳法不好好教,脾性倒是教了个通透。却也怕他当真翻脸走人,只好轻咳一声,敛了笑意,道:“我却哪有这般大的面子?小年夜他来寻展兄弟喝酒,正巧我与张龙二人下值无事,便顺带请我二人吃了。”
      又见他似仍有疑虑,索性说个清楚:“白玉堂来开封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初见时,我也吓了一跳,还道是南侠哪里得罪了陷空岛,教人家找上门来讨个说法,正巧你那时告假回乡,不在府中。而后数次,你又遇事在外。听他二人言语,像是故交,我私下问展兄弟,他却不愿多说,故而我也未曾与你说起,免得我平白做个饶舌的。”
      王朝将来龙去脉听了,异地而处,若自己不愿多说,旁人却将流言传遍,只怕脾性再好也是要皱眉的,倒也不恼马汉瞒下一事,只怪这白玉堂行事乖戾,他不过合情合理地问了一句,来人却不答硬闯,当这开封府是什么地方!
      马汉知他心有不忿,笑道:“白玉堂入开封府,大人也是应允的。瞧他方才敲门的动静,只怕若非看在大人与展兄弟面上,早早便翻墙而入,却哪里等得及你开门相询?你既与他交面,可知他清早来此所为何事?”
      王朝被他一问,不免汗颜,只道:“我又哪里知道?他进得门来,我才问了一句,他便仗着武艺过人,行至庭前。我本唤展兄弟相拦,谁知他二人甫一照面,就双双朝公孙先生房中去了,却教我向谁去问?”
      “得,与其在这儿跟你磨嘴皮,倒不如去先生房中问个明白。此番是我问你,倘若大人责问,你也这般应对不成?”马汉无奈地看了王朝一眼,道,“好了,你且去休整,大人与先生若问起,我自会替你分说。”
      马汉见王朝依言回了房中,轻轻摇了摇头,心下却惦念白玉堂清早闯府一事,抬脚正要行往后院,忽听得府门前有人击鼓鸣冤,不由得双眉一皱,止步转身,去看何人擂响鸣冤鼓。

      府门何人击鼓容后再续,且说展白二人快步行至公孙门前,正欲敲门而入,却听吱呀一声,房门已开。却原来公孙策晨起正待出门,忽见展白二人立于门前,不由皱了皱眉,瞧了白玉堂一眼,心道,清晨遇此煞星,定无好事。唇角一勾,本欲讥讽几句,却瞥见他怀中童子脸色,心下一惊,忙伸手探他鼻息脉搏,见他颈间脉搏虽虚弱然规律,微松了口气,忙侧身道:“将人放到床上去。”见展昭也抬脚欲进,却道:“展昭,你去打盆热水来。”
      展昭得了吩咐,不疑有他,点头便走。白玉堂将怀中人平放床上,见公孙按脉后眉壑愈深,便问道:“可有大碍?”
      公孙策却不急答话。只见他收了手势,替那童子放好手腕,掖好被角,踱到桌前坐下,顾自倒了杯凉茶,方肯抬眸看他,淡淡道:“性命无虞。”
      白玉堂知晓公孙策因着展昭与他有天大的心结,倒也不以为意,又问道:“那缘何昏迷不醒?渡他真气也不见转还?”
      公孙策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暗道,果真如此。江湖上还道你玉面修罗如何机敏聪慧,此番看来也不过是个落水为盗的莽夫罢了。面上却只问不答,道:“你且说遇到他时,是否面色红润,状如醉酒。”
      白玉堂微微点头。
      公孙策又道:“你渡他真气之后,他是否脸色渐转灰白,气息渐弱。”
      白玉堂心下一凛,周遭气息微变,道:“莫不是害了他?”
      公孙策心道,还算有些见识,面上水波不兴,只道:“害他倒不至于。只不过他原本昏睡片刻便可醒转,现下只怕三日方能起身了。”
      “是药还是毒?”
      公孙策道:“此药名唤醉红颜,由西域多种奇花异草调制而成。中此药者,气色姣好,面似醉酒,昏睡数个时辰,便可醒转。然,此间若遇外力强逼,却能激发此药性长至数日。”
      “可有解药?”
      “无药可解。待药性挥散,自能醒转。”
      白玉堂双眉微皱,不解道:“此药却有何用处?倘若打家劫舍,普通蒙汗药便罢,何至这般麻烦?”
      公孙策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名唤醉红颜,白五爷您说有何用处?”
      白玉堂一时哪里想到此节,不免语塞,见公孙神情,只怕这狐狸心下说得分明便是他风流天下欢场得意,如何竟会不知。再好的脾性只怕也要动怒,更何况是玉面修罗?
      公孙策却早备了下招。只见他喝了杯凉茶,缓缓道:“昨夜展昭回来得晚,有些事我未曾细问,不如便请白五爷说个分明?”
      白玉堂一点怒火未曾燎原,便被公孙策这一杯凉茶当头浇灭了,毕竟细说起来,他昨日确然行止有亏,非为君子。面上却不好露真,平白矮了气势,面无波澜,坐于公孙对面,道:“不知公孙先生想问些什么。”
      公孙策淡淡一笑,道:“昨日程南明唱得可好?”
      白玉堂也是一笑,道:“展昭喜欢便好。”
      公孙策道:“听闻席间来了尹寒客。”
      白玉堂看他一眼,笑道:“是。尹寒客乃南明,密友,昨日方到。”
      公孙策听得“密友”二字,不禁暗暗磨了磨牙,果真如此!这个不争气的!数年前分明信誓旦旦说此身不染红尘,这一遭助纣为虐平白做了戏文里的人物来演给旁人看!此番见面我若道破真情,看你尹寒客这张脸皮再往哪里放!却原来,昨夜展昭虽未点破程尹二人之事,多年故交,公孙策又如何不知尹寒客这人惫懒本性?除却唱戏一道,其余诸事,尹寒客皆不放在心上。天寒地冻,若是寻常情谊,那人如何舍得顶风冒雪来开封听这一出跌雪呢?更何况,白玉堂心思深沉,请动程南明登台,当真只为劝展昭离宦海一事么?展昭回话时,公孙策教“尹寒客”三字勾出了前尘往事,有些心神恍惚,不曾细想其中缘由。待他转身回房,神魂归位,又如何猜不到这其中机关?今日他本要去寻白玉堂兴师问罪,如今倒巧,自个儿撞上枪头。
      只听他淡淡道:“尹寒客这个不争气的,不提也罢。展昭,却与他不同。他年纪尚小,若有行差踏错,白五爷可切莫要会错了意。”
      白玉堂知他言下之意,却是四两拨千斤,道:“展昭纵然年纪尚小,一身莲台风骨,何来行差踏错?公孙先生多虑了。”
      公孙策见他装痴作傻,心下一阵冷笑,玉面修罗这嘴上功夫也甚是到家,面上却是恍然神色:“瞧我,真是糊涂了。展昭莲台风骨,自然是翩翩君子,行止有度。我却怕有小人功夫未成,风骨不修,将展昭沾染污浊,毁他十年修行。”
      白玉堂却是一笑,道:“公孙先生莫怕。若有此等小人胆敢侵犯,我手中承影必定见血而回。”
      公孙策暗暗冷笑,承影剑刺其主,若在江湖上流传,只怕是段佳话。正待与他撕破脸皮,断了他的痴念,却见马汉端了一盆热水,快步而至,只好堪堪住口。反观白玉堂神色,原来是早听得脚步声近,料定公孙策不愿此事抖露人前,故而装痴卖傻,反将他戏耍一回,怎不教他磨牙吮血,暗恨于心?
      幸而公孙策待他素有偏见,再多几分也是无妨。故而白玉堂只当小事一桩,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听脚步声已知来人并非展昭,待马汉一照面,便出言问道:“展昭呢?”
      马汉放下热水,看了眼公孙神色,方道:“方才有人府前击鼓,我正待问询,展兄弟路过,与那人似是相识,故而遣我取水,他与那人后堂说话去了。”
      公孙策问道:“你可看清是何等样人?”
      马汉答道:“那人面貌可亲,一身儒生打扮。”
      儒生打扮?公孙策心道,展昭几时又交了这么个朋友?
      白玉堂却是闻言起身便走:“既然性命无虞,便劳烦先生照看了。”
      公孙策不免一时气结:“你招来的官司,转身倒是甩得干净。”
      白玉堂只道:“我救人便罢,妙手回春,司文断案岂非正是先生分内之事?”
      “白玉堂你! ”

      想他白玉堂雪地纵马,机缘救人,不过是因着思念过重。如今所救之人性命无虞,所念之人却不在眼前,他既非杏林圣手,又非衙门主簿,徒留此地于事何益?
      昨夜思绪繁杂,辗转难眠,索性唤起小二冬夜温酒独酌。酒入喉中,又不免忆起秦淮河畔那夜与那人对酌相酬,何等畅快,今夜元夕倒落得个形影相吊,也不知那人几时才肯明眸皓齿地应一声“君心似我心”,更有那句吹落风中的“罪族遗民”教他美酒也无甚滋味。待到天光微白,喝得浑身发热,一时兴起,纵身至楼顶,看着满城落白,万籁无声,不免想着若能与那人登山并肩同看,该是怎样一番不同心境。心念所起,情难自禁。他曲指打了一个呼哨,唤得流星大步跑至楼下。他见流星打了个响鼻,抬头好似寻他,不由笑了笑,一跃而下,稳稳落于马背上,俯身轻拍马颈。骏马似明了主人心意,撒开四蹄,一路驰骋。
      谁知,未曾寻到心上人,倒是先救了个相识人。元夕夜游,满街的花灯不买,偏偏买了一盏白蛇断桥相会灯。展昭抛付银钱时,白玉堂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无奈原是自己多话,不免教他多看了那卖灯童子一眼,却不想还牵扯出这救人的缘分。
      天光尚早,他白玉堂是为救人而来,旁人却是因何闯这开封府?

      白玉堂行至后堂时,隔窗望去,展昭正与那儒生说话。
      只听得他言道:“洛大哥,你是说亦芷姑娘昨夜与你看花灯时走散,一夜未归,而你寻她一夜,未曾见她半点踪迹?”
      那儒生点头道:“正是。人生地疏,无奈之下,不得已才来开封府衙击鼓报案。谁料,展弟你竟是开封府中人。”
      展昭歉然道:“小弟是入府不久,未曾与洛大哥见面详叙,还望大哥莫要怪罪。”
      那儒生道:“展弟说得哪里话。你我既为兄弟,不必如此见外。包大人是清官良相,你既入府中,行得自是正义之事。愚兄我替你高兴尚且不及,何来怪罪?倒是此番阿芷一事,要拜托展弟查明下落。”
      展昭道:“亦芷姑娘待我有姐弟之谊,我定然查明此事。不知大哥你与亦芷姑娘是几时于何处走散?”
      那儒生道:“昨夜戌时,城西月老庙前。”
      展昭身形一顿,又问道:“如何竟会失散?”
      那儒生闻言白面微红,轻咳一声,方道:“阿芷于月老庙中求了一签,正拿于解签人细说。我左右无事,便在附近走走。一不留神,撞上了卖灯童子,与那孩童纠缠了一番,待我回去时,阿芷已无踪影。我问那解签人,那人却说阿芷早便走了。我四处寻找,又折回客栈,却是她一夜未归不见踪影。”
      展昭眉头微皱,道:“卖灯童子?”
      那儒生道:“是啊。若非与他纠缠那些功夫,怎能叫阿芷失了踪迹?”
      展昭正欲说话,却听得有人进门言道:“展昭,门前有人报官,先生吩咐我来寻你同去。”
      展昭闻言一惊,抬眸望向来人,道:“什么?又有人报官?”
      那儒生见有人前来,忙起身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锦服,身量高挑,相貌俊美,看向他时神情淡薄疏离,不由得儒生心中揣测,此人不似开封府中人,却不知如何竟能参与此间事。
      展昭见二人打了照面,忙道:“洛大哥,这位是白玉堂。玉堂,这位是洛以安,洛大哥。”
      洛以安闻言惊疑不定,又将白玉堂打量一番,道:“白玉堂?莫不是陷空岛白五爷?”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朝洛以安微微点头,道:“正是。”
      洛以安拱手道:“久仰陷空大名,洛某失敬。”
      “浮名在外罢了。”白玉堂淡淡道,见展昭启唇欲言,不紧不慢道:“展昭,先生吩咐,速随我去,不可耽误。”
      “可是洛大哥......”
      “洛兄这里,大致案情已明,只需禀明先生,便可吩咐衙役四下贴榜寻人。至于口供案卷,旁人亦可誊写,先生看后自有定夺,你却不必太过忧心。”
      “可是......”
      见二人情状,洛以安忙道:“既然府中大人吩咐,展弟不可怠慢。我这里,哦,我这里,便如方才白兄所言,衙役兄弟帮我寻人也是一样的。”
      展昭还欲再言,抬眸见白玉堂眸中神色,心念一动,便道:“如此,告罪了。待我探明门前何事惊扰,再来寻大哥。”
      洛以安道:“无妨。展弟有事速去,莫要耽搁。”
      待展昭转身,白玉堂亦是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便与展昭一同离去,只留洛以安一人于原地,皱眉自语道:“玉面修罗,白玉堂。”

      二人入了檐廊,展昭看白玉堂依旧神色淡薄,暗忖道,莫非自己猜错了,正想开口,却听得他言道:“那孩童性命无虞,只是中了西域奇药,三日后便可醒转。但他此番中药离奇,其中定有缘故,你家公孙大哥吩咐不可露于人前,待他醒转,再做计较。而听你方才口风,我若不出言拦着,只怕便要与那洛以安推心置腹了,却焉知他无有身涉其中?你既决意入官场,办案协查是家常便饭,个中利害,你当量度而行。”
      展昭闻言略一思忖,道:“此番是我莽撞,多谢玉堂提点。方才听洛兄所言,又兼你我所遇,那孩童身上只怕有关窍。可是我昨日见他,并无异样之处。”
      白玉堂道:“左右他三日之后便可醒转,到时问话便是,何必费这个脑筋?”
      展昭却道:“救急如救火,如何等得了三日之久?”
      白玉堂道:“你若等不了,我倒有个猜想,却不知你想不想听?”
      展昭闻言忙道:“什么猜想?”
      白玉堂见他神色,缓缓道:“莫急。你可记得当初丁兆蕙审那蝙蝠,说过什么?”
      展昭一愣,蝙蝠?是了。那夜秦淮行刺被白玉堂气海潜龙所擒,丁兆蕙三审之下,终是吐露实情。那蝙蝠道是明辉阁麾下,得知会稽侯夜游云翻墨,故而前来行刺。待要问他受何人所命,明辉阁落于何处等要事,那蝙蝠却说不清其中因由,原来只是个不知内情的外客杀手罢了。丁兆蕙回来转告之时,再无提及其它,又如何现下这两宗案件有关?亦芷姑娘夜游失散,那卖灯童子身中西域奇药,与那蝙蝠又有何......西域?!明辉阁?!孩童?!展昭心念骤转,双眸一亮,忍不住唤道:“缩骨功?!”
      白玉堂双眉一扬,淡淡一笑,道:“你是如何猜到?”
      展昭道:“当日丁兄转述,那蝙蝠曾说,下令于他之人,纵然面纱遮掩,难掩那人碧眼......”展昭正待细说,却听得前庭传来一声闷哼与数人杂乱脚步人语之声。
      大哥?!展昭耳朵尖亮,听得那闷哼是公孙策的声音,与白玉堂对视一眼,足尖数点,双双飞身而至。
      白玉堂抬眸望去,只见王朝扶着公孙策站在庭中,地上躺着一位六旬老汉,浑身抽搐不停,几位衙役正按着那老汉手脚。
      展昭忙上前问道:“大哥可有伤着?”
      公孙策摇了摇头,道:“方才一时不察,受了一掌,并无大碍。”
      展昭按他脉象无异,又见他气色如常,放下心来,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策道:“我见那孩童无事,便吩咐马汉照看。本想去书房查一本旧书,却又听得府前有人击鼓。原来是这位老汉昨夜走丢了孙女,遍寻无果,故来报案。我正与他说话,却不防他心力憔悴,突发癫痫。我受了他一掌,幸而王朝与众衙役及时赶到。”
      王朝忙道:“只怪我来迟一步,害先生受惊了。”
      公孙策摆了摆手,却见白玉堂上前俯身封了那老汉穴道,抬眼见公孙策直直看来,便道:“我门中有一独门点穴手法,此法不伤筋骨,待他醒转,先生医治之后,我自当与他解穴,先生再问案查情也不为迟。”
      公孙策点头道:“如此有劳。劳烦众位将他抬入后厢房,王朝,此人着你好生照看。醒转之后,便来找我。”
      王朝与一众衙役忙点头应了。

      展昭见众人走净,转头问公孙策道:“大哥,赵虎哥可在?”
      公孙策道:“今日排到张龙赵虎巡街,他二人出门早,脚步快,算时辰也当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公孙策话音刚落,白玉堂便见张龙赵虎二人入门而来。
      “展兄弟,你赵虎哥在这儿呢。怎么,几日不见,便想着哥哥我了。”赵虎未进门便听得言语之声,进门又见三人齐齐转头看来,不由地打趣道。
      公孙策瞥见白玉堂神色微冷,笑意深长,道:“是啊,他正想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哈哈哈,前日听戏,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展兄弟!”
      倒是张龙眼明心亮,见白玉堂神色着实不太好看,忙道:“你乱说什么!这句话怎能用在展兄弟身上!”
      他见赵虎张口还要再说,便正色道:“好了,展兄弟找你,定有正事。你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赵虎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忙道:“瞧我,只顾着玩笑了,不知展兄弟找我有何事安排?”
      玩笑之言,展昭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喜欢赵虎直爽的性子,忙道:“安排不敢当,不过是与二位哥哥商议府中之事。二位哥哥今日巡街出门早,可知府上已来了三宗罪案。”
      张龙赵虎闻言俱是一惊:“什么?三宗?!”二人所想无非是,新年初始,国泰民安,天子脚下,如何一早竟来了三件罪案?若不处理妥当,只怕官家殿前问责。
      展昭亦无奈道:“如今大人尚在宫中,我又未受官爵,故而与二位哥哥商议。”
      展昭拣大概与二人说了,又道:“那孩童与老汉已交由王朝马汉二位大哥。洛大哥与我有旧,我本不应辞。然,诚如玉堂所言,此案我避嫌为好,便托赵虎哥照看查明。张龙哥任职多年,留镇府中,恐防他变。不知二位大哥意下如何?”
      张龙与赵虎对视一眼,俱道:“如此甚好。”
      公孙策亦是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去吧,若有变故,速来通报。”
      那二人领命去了,公孙策见白玉堂面如冰霜,却偏偏罪魁祸首毫无察觉,低低笑了一声,纵然甩不脱,见那人不豫也是好的,便道:“展昭公务在身,白五爷若有要事,不妨隔日再来。”
      白玉堂听他言语暗下逐客令,便道:“这三案何人所为,我二人心中已有端倪,或恐牵涉江湖,展昭孤身有险,我岂能袖手旁观?”
      公孙策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又见展昭微微点头,踌躇良久,到底是将展昭性命看得更重些,不由轻叹一声,只道:“罢了。我去书房寻本旧书,若有变故,速来报我。”
      转身又看白玉堂一眼,厉声道:“白五爷既应承此事,便须知一诺千金。若展昭毫发有伤,我定上陷空问个清楚。”
      白玉堂亦是正色道:“一诺千金。”
      公孙策看了看尚未知觉的展昭,实在是心中郁结难舒,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利落抬脚便走。
      展昭尚不知自己已被三言两语暂卖于人,还道公孙策又与白玉堂为难,便道:“大哥素来如此。我又不是纸糊的,习武之人,哪有那么金贵?玉堂你莫要放在心上。”
      白玉堂却定定看着他,道:“可我甘愿放在心上。”
      展昭闻言身形一滞,见他眸光纯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是白玉堂见状微微一笑,道:“还没吃早饭吧。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味道不错。方才之事还未说完,不如边吃边谈,如何?”
      展昭暗松了一口气,亦是一笑,道:“好。”
      白玉堂见展昭侧颜温润,心叹道,算了,未认出我也罢,称兄道弟的也不与你计较了,你在我身侧便好。你一日不应,我便磨你一日,凭你这副软心肠,总有我登堂入室的那一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大都好物不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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