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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任是江海凭恣肆 ...

  •   寻回了洛亦芷,拘禁了花远湘,旁人看来展昭这一遭收获颇丰,只有他自己知晓,公孙说那句“花远湘暂拘府中,若有讨保之人,同罪论处”时,眸中冷光是因谁而起,而现下夜半,诸事暂歇,他刚换了外衫,已有人寻上门来。
      展昭听声识人,一天忙碌,实在是身心疲乏,便随手披了件外衣,边走边系,道:“玉堂,你若有事,不妨明日......”
      房门刚开一罅隙,便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遒劲的手便骤然取他檀中要穴。展昭哪里防到白玉堂夜半生事,又兼功夫本在他之下,自然是教他点了穴,定了身。
      “你......你作什么?”展昭吃了一惊,却不见多少慌张之色,只暗暗聚气,试图冲破白玉堂所下禁锢。
      白玉堂反手将门掩上,淡淡道:“不作什么,只不过是白日里受了气,晚间来向你讨回罢了。”
      “什么......”展昭知他心中不爽快,却是明知故问,拖延时间,不料被白玉堂一眼看穿,不等他说完,便上前环住他劲韧腰身,薄唇将他未尽话语封回腹中,激得展昭血气上涌,一时间乱了周身真气,眼见得便要冲破穴道,白玉堂却似一早料到,单手握住他手腕,注入真气,稳定他一身气血,教他难以冲破穴关。
      展昭又气又恨,幸而唇齿还能动,寻着机会便要用力咬下,只愿此番咬得他鲜血淋漓,长了记性才好。白玉堂却岂会重蹈覆辙?展昭一有所动,他便鸣金收兵,只在退出之时在他唇瓣上狠狠一咬,教展昭吃了痛,见了血。待见他满面羞恼,红唇泣血,却又忍不住上前将血珠一一舔尽。
      “白玉堂,你够了!”展昭素来洁身自好,几时受过此等煎熬,忍不住厉声喝道。
      只不过,他此时受制于人,又有愧于心,这声厉喝,怎么听都觉着色厉内荏了些,白玉堂醋海里险些翻了船,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只见白玉堂将他拥入怀中,于他耳畔低低一笑,道:“展昭,我不过才讨要了些利息,你这便受不住了吗?”
      展昭只觉耳畔灼热气息教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出掌将他推开,又兼脚下数点,退至窗畔。
      白玉堂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挑眉道:“这么快?看来下手还是轻了。”
      展昭这才反应过来,穴道已解,不由地轻出了一口气。
      “你过来。”白玉堂安之若素地在桌旁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小瓶,放在桌上。
      “你作什么?”展昭前车之鉴,心有防备,自不肯轻信。
      “你是要与我打上一架,打输了再来上药,还是现在便来上药?”白玉堂远远点了点他左腕,淡淡道。
      展昭这才想起早间问笛之时吃了大亏不说,还伤了左腕,却又如何肯再让白玉堂近身,只道:“你放着便是,我自行敷用。”
      白玉堂安坐桌前,纹丝不动,只定定看着他,道:“你若还不过来,我不介意再封你一次穴。”
      展昭闻言不由右拳紧握,暗恨自己当初贪懒学艺不精,如今人为刀俎,强行低头。
      却哪里是展昭惫懒,只怪白玉堂年长他许多岁,师从蓬莱武圣人,又早入江湖,若再教展昭轻易挣脱了去,岂非是丢尽了蓬莱的颜面?
      白玉堂功夫在他之上,若他全力施为,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只是难免收手不及,性命相搏。若动静大了,吵醒了府中人,问起缘由,又要如何作答?难不成说白玉堂轻薄于他?旁人便还罢了,闹到公孙面前,他定然不肯袖手旁观。但若真个与白玉堂争锋相对,只怕讨不了半分好去。
      展昭心念骤转,终究还是在白玉堂的灼灼目光中,缓缓走到桌前坐下。
      “伸手。”
      展昭暗暗咬了咬牙,将左腕递到白玉堂眼前。
      白玉堂到现在才算是勉强出了一口郁气,翻卷起他左臂衣袖,露出微青瘀痕。白玉堂指尖方触到他腕间肌肤,便见他浑身轻微一颤,分明是想往回收手,却硬生生按捺住。抬眸又见他垂头不语,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屋顶雪化成水顺着屋檐跌碎于地的声音。到底是放在心尖上的人,纵然是万般气恼,如今讨得了便宜,又见他服了软,如何还硬得起心肠?
      白玉堂见他坐定,并指从瓶中挖出药膏,均匀敷在他腕间瘀痕之上,又指尖运气替他揉散,使药效浸入肌理。展昭白日里未觉不适,现下白玉堂替他揉散皮下淤血,方觉出丝丝缕缕火烧般的痛楚来,起初不过是点点滴滴,而后却似溪流涓涓,幸而良药清凉入骨,教他尚且忍得,心下却是不由起疑,想早间问笛一事,他不过是一时失手被擒,白玉堂心有郁气手劲重了些,留下瘀痕罢了,又怎会痛楚如斯?而为何白日里竟然丝毫不觉?
      展昭心中有疑,正想开口,抬眸却见白玉堂烛光下玉颜生泽,双眸流辉,一时竟忘了言语。此刻院中人声俱歇,屋中烛影摇曳,偶爆灯花,白玉堂与他并肩而坐,替他揉腕,无端端地,竟教他想起一句唱词来“寒夜并坐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他心中曲律未竟,一阵寒风从窗缝吹来,教他一个激灵,猛然醒转,变了脸色!想这原本是金玉良缘一折的唱词,他如何竟能套用在现下情状?白玉堂是何等样人,行何等样事?他自身又是何等样人,行何等样事?看来这几日真是昏了脑袋,失了分寸。
      展昭面上神色变幻,白玉堂却只当他是疼痛难当,便道:“忍着些,一会便好。”
      “啊?什么?”展昭心思恍惚,并未听清,顺口问了一句,却忽觉腕间痛楚竟如大浪席卷而来,教他嘶地一声,本能想要抽手,“你作什么!”
      白玉堂却似早有防备,一把按住,低喝道:“别乱动!”
      展昭见白玉堂正色厉喝,又察觉内里真气瞬间充盈了几分,心下一惊,忍痛不动,言语却是脱口而出:“你渡气给我?!”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却不立时作答,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我门中有一点穴功夫?”
      实在是痛得狠了,展昭嘶了一声,咬牙忍了忍,点头道:“记得。气海潜龙。”
      白玉堂知此番无有他法,却到底是忍不住心疼,不由地柔声道:“那你可知何谓气海潜龙?”
      展昭想到之前擒拿蝙蝠时丁白二人对话,略略思索,便道:“莫不是在丹田气海中注入一股真气,寻常时潜游其中,若得施为者召唤,便腾跃翻滚,使受者疼痛难忍?”
      白玉堂点点头,道:“怪道不周道人赞你是灵资天成,竟说得丝毫不差。”
      展昭却在心中恨了恨,暗道,灵资天成又如何,现下不还是受制于你,若有朝一日我修为得成,定要用捆龙索将你捆上一捆,也教你尝尝这般滋味。早间问笛之事不曾揭过,夜半造访竟又敢故技重施,怎不教他暗恨技不如人?展昭心中有怨,自然连带着话语也呛了几分:“灵资天成是谬赞,人为刀俎,愧不敢当。”
      白玉堂闻言心中冷笑不止,这便受不得了?那洛以安,花远湘一桩桩一件件我却是如何受过来的?现下不过是讨了些利息,正经帐我还不曾与你算呢!冷言冷语正要出口与他斗个针锋麦芒,抬眸却见他因着腕间痛楚眸中润泽似含清泪,到底是回过神来,软了心肠。罢了,想他莲台高徒,几时受过这般委屈,便是说些什么,忍了便是,何必再惹他不快?
      展昭话一出口,便见白玉堂神色一冷,心道,现下本是如此,许你做得,便不许我说吗?
      他本以为白玉堂言语定然是夹棍带刺,不想却见他神色一缓,道:“早间问笛时,我一时情急,用了气海潜龙。那时我便想替你解了去,可你不肯。后来入宫谢恩,洛亦芷踪迹得寻,一应事体,我又无有机会同你细说。本想着替你解了便是,梓灵一来,倒教我想到了一个因势利导的好法子。”
      展昭初初听闻白玉堂在他身上下了气海潜龙,心下一惊。他与白玉堂虽因情字起争端,却从来是信君子相交,不疑其人的。白玉堂说是一时情急,纵是损及自身,他君子纯良,自是不起别念。他惊的是白玉堂的功夫竟高深至此,他纵然习武惫懒,也勉强算得同辈翘楚。白玉堂下了气海潜龙,他竟然毫无察觉。难怪丁兆蕙曾赞白玉堂是武林之中,难逢敌手。看来,蓬莱一门世外高派,到底是修得精妙武学,他在莲台峰中,倒似坐井观天了。只可惜白玉堂与他对阵素来留情,不肯全力而出,教他难见蓬莱岛上隐世绝学,不然若窥得其中精要,寻得破解之法,助他修行大成,看来日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展昭正于心间思量,又听得白玉堂提及梓灵,不由脱口问道:“梓灵也来了?!”
      白玉堂原见展昭神色有异,还道是怪他出手太重,后又见他眉宇起他念,问起梓灵来,倒是一时吃不准展昭心中所想,只道:“你入宫谢恩时,梓灵曾替四哥送家信来。她自幼跟随大嫂学医,素通药理,常有灵药傍身,我便想着借药将那真气替你化于丹田之中。蓬莱修仙,莲台悟道,二者同源不同宗,那真气若真能为你化用,定然对你大有裨益,也好教你日后查案迎敌之时,多有一分依傍。”
      展昭却道:“那你便不怕,我有了依傍,胜过你去?”
      白玉堂闻言凝眸看他,但见他眸中水光尽散,眉目渐显风骨,掩去往常温润之色,呈现几分凌傲之态,不由得他愣了一愣,方缓缓一笑,道:“怕与不怕,一试便知。”说罢,腕间渡气已毕,白玉堂松开了手,只定定坐着,看向展昭。
      展昭收回左腕,右手环在腕间探了探脉,又试着转动了几圈,待痛楚散去,果然隐隐觉出真气充盈之感,便朝白玉堂笑了一笑,道:“多谢。”
      “谢”字话音未落,展昭右手已动,并指袭向白玉堂眉间印堂穴。白玉堂早便等着,见他来势,以掌为刀,斩去相阻。展昭自不等招式便老,便回指成拳,要击落刀风。白玉堂见状,手势微动,张开五指,将那拳势包在掌中,稳稳拿住,轻笑道:“你这算,投怀送抱?”
      展昭恼他数番轻薄,不知收敛,左腕真气一动,将三枚袖箭同时射出。展昭腕间袖箭充裕,白玉堂却是方才与花远湘真假斗了一场,飞蝗石已然散尽,见状只好放手,在空中虚化了个圈,将袖箭暗携真气化尽,收入手中。展昭趁机脱身,桌旁站定,双眉一扬,道:“来日方长。你既赞我灵资天成,我勤修苦练,总有胜过你的一天。”
      白玉堂见他双眸清润澄静,神色坚毅果决,说不出的少年意气,怎不教人爱煞?白玉堂心起情念,正要应他一句,却见他倏尔冷了脸色,厉声道:“可你若再行轻薄,他日被我擒了,我便用捆龙索将你捆了,倒悬在开封府门外,教他人看看,玉面修罗是何等的风流天下!”
      展昭剑眉倒竖,疾言厉色,此时若得利剑在手,俨然一派孤身一人斩杀数十贼寇的南侠风范。展昭他千般聪明万般灵成,却是亏在年幼识少。若他对面坐着的是旁人,兴许教他这一顿斥骂,真能收敛几分;可偏偏对头坐的那个是艺高胆大,恣肆放诞的白玉堂。白玉堂生此世间,虚长二十五岁,幼年便拜入蓬莱门下,初入江湖,松江府水战一战成名,五鼠义结金兰,打退漕帮众人,稳立陷空名号,后又凭借京杭运河水利之便,贯通金陵城与钱塘郡,坐稳江南水运龙头,与北方漕帮分庭抗礼。再血腥的事都见了,又如何肯因几句言语而收敛手脚?再说江湖人赠他风流天下的名头,却也不是白得的。他虽不曾负心薄幸,照花远湘的荒唐话说,也是入过红尘开过荤的,只不过比起男女之事,他心思更在武学一道上罢了。许是天公也见不得他如此顺遂,教他去年暮春遇见了展昭,从此凭空多了爱恨纠葛。公孙策所言不假,他本是阴狠决绝之人,肆意放荡,但凭心意。他既明了自己心思,又不惧世俗眼光,自然是不管展昭应与不应,定要与他纠缠一生的。情思既起,春梦旖旎,梦中再亲密的都做了,现下不过是亲了几次,他倒敢摆起脸色来。今夜若非在这开封府中,定要教他尝尝轻薄的滋味。
      白玉堂心中有计较,抬眸又见他俊颜冷厉,绛唇玉齿,想起方才所触温软,不由地眼神在他唇角血痕处流连不散,淡淡一笑,道:“可惜今夜是在开封府中,不然,我这便将你绑了,压上床去,教你仔细看看,玉面修罗,是何等的,风流天下。”
      “你!”展昭不料白玉堂竟将如此露骨荤话说得淡然一般,他情关未开,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一时间神色上冷峻未褪,已添薄红,落在白玉堂眼中,更有别样风味。
      白玉堂却不等展昭发怒,将手中袖箭摊在桌上,一一排开,道:“你这袖箭倒似与花远湘的一般无二。”
      展昭不料被言语轻薄不算,竟还追根究底论起他的不是来,不由得他怒极反笑,道:“确然一般无二,我这袖箭本便是他所赠。”
      “收了腕间袖中箭,收了洞微七弦琴,却是偏偏不肯收我那踏雪千里驹。”白玉堂坐看他良久,心中思绪千百辗转,终是化作幽幽一叹,“展昭,孰亲孰远,你心中,到底明了吗?”
      展昭言语方出口,便防着白玉堂因怒出手发难,岂料白玉堂却是定定凝眸看他,半晌,只得了一句轻叹,叹得他莫名心下一软,不知如何作答才好,满腔怒气竟似落云为雨,化成点点歉疚,淅淅沥沥,涓滴不绝。
      他与洛以安虽称不上高山流水,也勉强算得琴笛相和,两厢得趣。琴笛互赠罢了,世人多为之,怎么在白玉堂口中,倒显得他亲疏不分?至于那花远湘,确然是个意料之外。若是旁人与他那般嬉闹调笑,他纵然是君子有涵养,只怕也是要动怒的。可是,偏偏是花远湘。或许是他与花远湘二人皆受骨肉离散之苦,同病相怜,或许是曾见花远湘在莲台峰上藏书洞中无声落泪,打湿旧书,教他感同身受,心中酸楚,或许是曾见花远湘站在峰巅东望,神情如同太平湖一般烟波缥缈,又或许是花远湘曾在不周道人责罚他私带外人入门时一力倾护,种种机遇因缘,教他对花远湘这个意料之外多出几分亲近之情。毕竟,若他那亲身哥哥尚在世间,也该是与花远湘相仿的年岁。白玉堂却又哪里知晓这许多?展昭心下轻叹一声,抬眸却见白玉堂一双顾盼流辉眼,在烛影映衬之下,不喜不悲只透出淡淡伤情,俨然不似寻常神色。想白玉堂素来心高气傲,凌厉淡然,展昭几时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时无措,斟酌片刻,才坐于桌旁,低声道:“腕中箭,洞微琴,比不得你踏雪良驹千金难求。如此贵重,我如何能收?这又哪里是亲疏远近之别?琴笛相赠之事你已知晓,那袖中箭原是我初入江湖,无有趁手兵刃,花远湘赠我防身,我使着顺手,便依样打了来用罢了。除却相交之谊,我与他二人,并无别情。”
      白玉堂知他是君子脾性不防人,不想他竟是这般不防人,忍不住道:“你与他二人,无有别情。那你怎知,他二人对你,未起他意?”
      展昭不由愣了愣,微讶道:“我虽是坤阴之身,可在旁人看来,终究是个男子。”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道:“我对你动情之时,亦不知你是坤族之人。”
      一句话便将展昭噎得半日不曾作声。
      自古以来,男婚女嫁,一丝为定拜天地,坤族在世人眼中实属异类。展昭自幼深受身世颠沛流离之苦,得公孙时时耳提面命之诲,又上莲台峰修寡情淡欲之身,自然是对情爱二字避之不及的。只怪他问道山中,若是修行海上,临水照影,又岂能不知,似他这般容貌心性,一入红尘,如何能不在月老那姻缘簿上多添几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情债?只是,展昭此身入凡尘,原为沉冤昭雪而来,自家出路,他早便想好。若是侥幸功成,便羽化莲台峰上,若是身死魂灭,那便随风消散于天地之间,并不想与旁人多有纠葛,免得年年中元回望尘世空添遗恨。可惜,他将人心想得太简单。岂不闻,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白玉堂见他沉默不语,倒也不追穷寇,只道:“你年纪尚小,之前种种,你既不知,我便不与你计较。但今日已将此事同你说破,日后若再与旁人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休怪我狠辣无情。”
      展昭闻言抬眸,见白玉堂眸光凛冽冷厉,不由得他怒从心起,道:“我与何人相交,大哥也不过事后责骂几句,凭你是谁,也敢管我!”
      白玉堂淡淡笑了笑,道:“就凭你遇着我,又打不过我。”
      “白玉堂你!你欺人太甚!”
      “我便是欺你太甚,你又当如何?你若不服,便与我打上一架,定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展昭忍不住暗恨握拳,心道,有朝一日我定要教你这蓬莱孟浪客倾覆于波涛之上,也尝尝败于人手是何等滋味。现下却是敌强我弱,屋檐底下强低头,只道:“好。明年中秋,五年之约期到之时,你我同上莲台峰,且看胜负落于谁人之手。”
      “好。”白玉堂一口应下,心下却道,你那大师兄欧阳春与我功夫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你那二师兄精于剑道,但论剑术,我若输他,也不冤枉,但从旁的赢回来便是。至于你,离中秋之约屈指算来不过一年半光阴罢了,若想胜过我去,只怕千难万难。左右日后,是你我关起门来过日子,纵然你一时心有不甘,难道还让你二位师兄相帮不成!
      白玉堂素来坐得定,算得准,此番情字上头,却将人心算得太容易。病夫若在此地闻听二人所言,定然大骂白玉堂糊涂。想那展昭是何等样人,莲台门下,风骨卓然,灵资天成,而今遇着白玉堂,不过是亏在年岁上。一年半载自然是不敌落败,可若十年,二十年,只怕是胜负难料,而执手同老,却是百年之计。诚然,今时今日他纵然心有不甘,凭白玉堂翻覆手腕,床笫之间,被翻红浪,也并非做不得,只是,他到底是青莲修竹不可欺,非是人间凡花任攀折。莲者,花中君子净植立,出身淤泥不染尘;竹者,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污泥虽行欺压,青莲却开得净洁之花;蒿藜虽与修竹同浸雨露,却终究是松柏伴至白首。淤泥青莲,蒿藜松柏,高下立判,却是白玉堂他情丝遮眼,看不真切。
      展昭今夜几次三番忍下白玉堂轻浮孟浪,脸色难免有些不太好看,又见他话已说完却还不似动身要走,忍不住皱眉道:“夜色已深,若还有事,不妨明日再说。”
      白玉堂听他言语暗下逐客令,却是安坐如山,淡淡道:“今日事体繁杂,夜色既深,众人已歇,我来去惊扰多有不便,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展昭不料他竟起登堂入室之念,气急失笑,道:“江湖人称你锦毛鼠,真是教猪油蒙了心。”
      白玉堂挑眉,道:“此话怎讲?”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展昭冷冷道。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江湖人皆道南侠侠肝义胆,却不想竟是如此狠毒的心肠。可见江湖传言,不足为信。”白玉堂却似事不关己,轻笑起身,纵身一跃而至梁上,斜倚柱木,道,“你既不肯正经收留,好歹容我做个梁上君子。”
      展昭见他如此做派,知他今夜是断断不肯再走,不由得他扫了那厚颜无耻的梁上客一眼,暗暗咬了咬牙,走至床前,草草和衣睡下。
      白玉堂见他不吹灯烛便睡,知晓是有意防他,便道:“灯烛晃眼,如何睡得着?”
      展昭闭着双眼,淡淡道:“我这屋中硕鼠作祟,留着灯烛,好教我睡得安稳些。”
      白玉堂低头见他神色倦怠,眼底浮起淡淡青色,看着着实有几分憔悴,心中软了一软,掌风一扫,灭了灯烛,只道:“今夜硕鼠得偿所愿,必不搅扰与你。你安心便是。”
      展昭得他一句应承,又见他半晌无有响动,逐渐放下一颗心来,不多时,便听得他浅浅的呼吸声,已然入梦。
      白玉堂见他睡颜安稳,无声笑了一笑,也合上双目,心道,百世修得同船渡,千载修来共枕眠。如今你我同室而眠,却不知花费了前世多少年的道行?

      白展二人同室而眠,花了前世几许道行或未可知,费了公孙多少肚量才教他在次日清晨眼见白玉堂从展昭房中现身之时不立时发作,怕是无人窥晓一二。
      白玉堂一出门,便见着包拯与公孙策二人站于檐廊一端正说些什么。一见白玉堂,包拯先是一愣,心中微讶,原来他二人情谊竟这般好,同吃同睡,后见白玉堂朝他微微一笑,便也笑着点头示意,待他上前,正打算寒暄几句,余光陡见公孙策方才清朗神色已是一派乌云压顶。但见他面沉似水,眸寒如冰,定定看向白玉堂,神色几近凶恶噬人兽。倘若眸光为刃,只怕白玉堂此刻已然乱箭穿胸而亡,哪里容得他堂而皇之地走到二人近前,对公孙策神色视若不见,淡淡一笑,道:“包大人,公孙先生。”
      公孙策忍不住右手握拳,半晌,方咬牙切齿,吐出一句:“展昭呢?”
      白玉堂淡淡道:“昨夜睡得迟了,还不曾起身。”
      公孙策心中一紧,冷冷道:“陷空家大业大,难不成一夜之间教人连底端了?竟教你连个住处都寻不到,屈居府衙之内。”
      白玉堂早料着他知晓定然来寻晦气,倒也不恼,只道:“昨宵展昭殷勤留客,故而借宿府中。”
      “你!”公孙策听闻,终究忍不住将右拳递出,打他面门。
      将秀才逼得动了手脚,白玉堂的口舌功夫也算得了病夫三成真传。而他身上功夫却得蓬莱真传,公孙策又如何打得中他?但见他轻轻巧巧侧身一躲,便教公孙策打了空,脚下一趔趄,险些跌倒。
      白玉堂见状将他手肘一托,扶立正身,又往后退了几步,远远避开。
      眼见公孙策举拳又要打,一旁包拯忙压下心中惊疑,上前拦住,道:“公孙你作什么?”
      “只恨我当初学文未学武,不然今日定要割了你这厮的舌头,看你满嘴鬼话再同谁说!”公孙策恨恨收手道。
      白玉堂却是神色不改,只道:“却可惜我是习武未学文,不然我与先生你引经据典,流觞唱酬,岂非依稀可现当年建安怜风月叙酣宴之光景?”
      这一句话却说得公孙策险些呕出鲜血来。好一个口齿锋利的白玉堂,较之他手中承影,不遑多让。遥想当年建安风骨,邺下风流,以此自比,真是好厚的脸皮!哪个却要与他这山野水寇曲水流觞,和诗唱酬!
      公孙策心中意难平,嗤笑一声,出言讥讽道:“说得不错。你现下这般略识之无,已惯会戳人心骨,倘若当真弃武从文,瞧着俨然便是个腹中藏锦绣,口里吐华章的栋梁之材。”
      白玉堂却似听不出公孙策嘲讽之意,只笑了一笑,道:“先生抬爱。只可惜官场腌臜,无处淹留,江海恣肆,方得畅快。”
      公孙策冷笑道:“既是江海恣肆,便回你的陷空岛上去!”回去与那漕帮斗个地覆天翻才是正经,日日在这开封府中,不知事的,还道是陷空一朝倾覆,无处栖身了呢!
      白玉堂开口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房中些微响动,便笑了笑,默声不答。
      公孙策见他骤然不语,心念一动,朝他身后看去,不一会儿,果见展昭推门而出,见三人立于檐廊之下,微微一愣,抬眸又见公孙策神色,身形不由一滞,定了定神,方抬步近前道:“包大人,大哥。”
      公孙策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强忍怒气,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展昭听观语气神色,知晓今日定难蒙混过关,索性不等他问,便和盘托出,只听他道:“昨夜解开捆龙索颇费了些工夫,时辰太晚,玉堂说他来回不便,恐惊扰府中,幸而我房中原有短榻,予他借宿一晚,也勉强算得一夜好眠。”
      “借宿短榻?”公孙策看了他一眼,眸中分明含疑。
      “短榻?”白玉堂神色微动,不由传音入密,道,“你这是现下诓他还是先前瞒我?你房中既有短榻,却让我睡了一宿房梁?”
      展昭双声入耳,却是神色不改,眼神不躲不闪,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白玉堂见他唇角微勾,眸含狡黠,不由地心道,好一个狡诈的南侠客!扯掉素日里温润如玉的皮子,底下倒还似个灵动洒脱的少年。
      公孙策心中本是犹疑未信,有话要问,却怎奈方才失控发作,一旁包拯已然看得惊诧,若再生事端,只怕这包黑子记在心中,当案去查,若当真查出端倪,却要如何收场。无奈,他只得按下满腹狐疑,胡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却是难怪包拯看得心惊起疑。眼前这事不过是因着白玉堂借宿展昭房中而起,他是本不知二人情义这般好,可公孙按理不会不晓,想白展二人皆是江湖侠客,不拘小节,知己相交同榻夜谈,本是一桩美谈,怎么落在公孙眼中,竟发这般大的脾性?这一番动静,知晓的是明了公孙策与白玉堂素来不对付,不知事的还当是白玉堂夜宿风流,惹了情债呢。包拯见白展二人相视一眼,白玉堂淡淡一笑,神色颇有些无奈,却又似带些欣喜,展昭倒是笑得灵眸生辉,转头又见公孙策分明强压怒气,却是隐忍不发,真是越看越生疑,真不知这三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神丹妙药,教凡人难窥一二。

      只是现下这葫芦里纵然卖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包拯的心思也难在此间。现下情状暂且不论,只说昨夜才拘回的花远湘,今晨一早便有花家仆从前来寻人,却不进门,只管站在府门高声喊冤,王朝上前三言两语劝说不下,还险些动了手脚,幸而马汉拦了一把,好歹将人带入府中。一入府中,那人却翻脸改口称要见展昭。王朝听了气笑,问他,到底是要见哪一个,那仆从却道:“我虽卖身花家为仆,展叔叔却是我家长辈。我既入此地,哪有不拜之礼?”
      “展叔叔?”王朝将他上下一打量,眼前这人按年岁怕与展昭只小了三五年,看着浑实伶俐,却怕是机灵过头,口中没一句实话,便道,“展兄弟才多大,哪来你这般大的侄儿?”
      那人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道:“展叔叔是年少辈分大。”
      王朝嗤了一声,道:“只怕是你人小胆子大,乱攀亲戚。”
      “哎,我说你这官爷怎么不讲道理?我刚才不要进府,你非让我进府说话。我进得府中,你又百般盘问。你既不愿让我见,那我再去府门口站着便是。”那人说着便要往回走,王朝被他拿话噎住,一时气得无话可说,一旁马汉见了暗暗摇了摇头,轻咳一声,道:“这位小哥,你既来喊冤,开封府开堂审案,总要问清个来龙去脉,哪有听人一面之词便断是非的道理?”
      那人闻言转身,看了王朝一眼,道:“听听,这位官爷说得正在理。不知官爷还要问些什么?”
      “你!”王朝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声。
      “王朝。”马汉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朝那人问道,“小哥你既自称是花家仆从,又怎会是展兄弟的侄辈?”
      那人道:“花家与我有恩,我卖身花家为仆原是报恩私事;而展叔叔却是义父的师弟,我既知他在府中,若避而不拜,他日义父面前,我却如何交待?”
      马汉闻言与王朝对视一眼,问道:“义父?你义父是谁?”
      那人听了却道:“义父师门严谨,不可轻对人言。待见到展叔叔,官爷自见分晓。”
      马汉扬了扬眉,道:“既如此,我先去通传一声。”
      那人点点头,道:“劳烦官爷。”
      马汉说罢朝王朝看了一眼,见他心领神会,便去告禀。正巧包拯与公孙策同用早饭,这才有了展昭晨起所见这一幕。
      展昭乐得夜宿之事胡乱揭过,又见包拯神色有异,猜他一早来此,定有要事,便忙问道:“不知大人到此,可有何事?”
      包拯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公孙无故发作,便道:“方才马汉来报,说有人自称是你侄儿,前来拜见。”
      “侄儿?”展昭闻言一愣,皱眉讶然道,“我哪来的什么侄儿,我哥哥早就......”
      话到一半,才回过神来说了些什么,忙闭口不言。可惜在场旁人却是个个耳聪目明。
      “你哥哥?”包拯道,眼神灼灼,“本府从未听你说过还有个哥哥。”
      公孙策一听展昭说漏,便道不好,面上却是神色不改,定定道:“只因他兄长体弱早夭,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包拯却是不肯轻放,又道:“我素来只听你说是常州遇杰村人士,缘何昨日殿前应对,你又说是祖籍嵊州剡溪?”
      展昭垂眸道:“只因兄长因病夭亡,伤心之地难久留,故而移居常州府遇杰村。”
      “幼时随你兄长居于剡溪,而后又与公孙移居遇杰村,那你倒说说,却是何时拜入师门,学得这一身好本事?”
      展昭胸中早有应对,只听他道:“兄长亡故之时,大哥赶考不在,那时我年幼无力将他埋葬,幸而师父云游路过,将他收敛入土,又见我可怜,便收我为徒,传我一身武艺。”
      包拯听罢心道,凭公孙的性子,他既与你家交好,自然知你幼失双亲,若是你兄长重病在床,你又无人看管,哪怕是天子任命,他也定是一封陈情表推拒不从,又怎会去赶考应试,留你一人孤苦伶仃?这其中分明有假。
      “公孙与你家情深义重,又怎会在你兄长病重之时,前去赶考应试?”
      “兄长是突发恶疾,大哥如何预料得到?”
      “不知他是因何病故?”
      “他同我一般,素有心疾。”公孙策淡淡道,“他病发之前,同人起了争执,回家途中,病发而亡。”
      好一句轻描淡写的病发而亡。包拯还要再行追问,抬眸却见他二人,一人神色淡淡,一人低眉垂眸,倒显得是他咄咄逼人,不肯饶放,又念及公孙素有心疾,忍不住心中一软,喟叹一声,道:“展昭,当日你救我一命,我心中不甚感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已露于官家面前,又官居四品带刀护卫,我荣辱性命可谓皆在你手。轻重缓急,是非真假,你自行掂量。”
      说罢,侧首看了公孙策一眼,见他唇齿不动,无有话说,忍不住苦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展昭见包拯笑得无奈,想起当初救他之时已起谋划之心,却得他真心相待,心下惭愧,忍不住便要脱口唤他一声,却教公孙策眉眼冷厉一扫,只得吞回腹中,心道,哥哥之事虽不甚光彩,然原原本本说了也无不可,为何大哥定要隐瞒?
      公孙策见他神色,知他别有计较,忍不住心中低叹一声。幸而展昭当初年幼遭逢大变不大记事,只知晓他兄长是因情生变投河而亡,却不记得其间曲折。若是让他知晓真情,只怕......公孙策想起那日殿试之时,满朝文武中安立官家身侧那身着蟒袍玉带之人,便忍不住咬呀暗恨,怪道当年百般找寻无果,却原来落难乌鸦已攀得高枝,一跃飞天,成了人上凤凰。当初殿试再见那人,胸中悲愤惘然,种种过往一一摊在面前,只好故作应对失次状,便是想借机远遁回乡,可谁料展昭他竟借包拯之手得御前行走,借调开封之职。展昭他姓名未改,又是同胞兄弟容貌难免相像,若游于江湖,纵然侠名流传,庙堂高远,此生定难交锋;可如今,展昭他御前行走,那人位高权重,若二人照面,却当如何?那人若认出展昭,怕旧事败露而痛下杀手,展昭他纵然云鹤奇翼傍身,却如何抵得千军万马?若是展昭看出端倪,查明当年之事,要报血亲之仇,蝼蚁众生,却如何撼动那人分毫,反将自身折入其中。
      公孙策腹中思虑万千,一时间,竟觉着左也是死,右也是亡,无有一条生路,却忘了身侧还有个姓白的瘟神看了全场不曾作声。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心道,怪道你素日爱听戏,这一场看下来,倒真个比台上戏班子演得精彩,口中只问道:“我也不知你原还有个哥哥。”
      展昭抬眸看他,轻叹了一声,道:“别说你不知道,我都快忘了。他过世的时候,我才三四岁吧。现在想想,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他若还在......”
      展昭说到一半,从幼年模糊的记忆中勉强拼凑出他哥哥的温柔笑颜,忍不住鼻子一酸,湿润了眼眸:“他若还在,定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我却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弟弟,连清明祭拜都......”
      公孙策好歹回过神来,见展昭三言两语便要说漏,忙打断道:“你既想他,今年清明告假,回去一趟便是。”
      展昭听他话音,也回过神来,只好顺着他话语点了点头。
      白玉堂闻言挑了挑眉,见那二人俱闭口不再多言,便知公孙策一朝在旁,他便套不出真情来,索性也按下不提,只道:“逝者已矣。来的既非是你亲生侄儿,那又会是何人?”
      展昭也双目生疑,看向公孙,道:“大哥可知?”
      公孙策皱眉心道,那包黑子心眼多,我刚才同白玉堂一顿发作,只怕他心中已然起疑,故而方才特地含糊其辞,来人分明说的是义父师弟,他却只说是侄儿,也不知想探听些什么。公孙策见二人皆朝他看来,便道:“来人自称花家仆从,来寻花远湘,入府后却又说你是他义父师弟,要来拜见。”
      “师弟?”展昭心思一转,倏尔眸色一亮,道:“莫不是大师兄收的义子?”
      “你大师兄?欧阳春?”白玉堂皱眉道,“他几时收了义子?”
      公孙策闻言心道,连师承都告知了,又留宿同房而眠,还说是只当知己么?
      展昭却不知公孙策心中所想,只道:“除夕前莲台峰上来信,二师兄曾提及大师兄他收了义子,好像,名唤艾虎。至于他因何自称是花家仆从,这还需当面问上一问。”
      “艾虎?”白玉堂把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绕了一绕,蓦然跳出个人名来,莫不是他?此时却不便说破,只揣在腹中,道,“既点名拜见,那你我便去会上一会。”
      展昭点头道好,白玉堂转身见公孙策神色讳莫如深,便笑了一笑,问道:“不知公孙先生可要一同前往?”
      公孙策看了他二人一眼,暗道,你若在,我又如何同展昭说话,便只顿了一顿,道:“我尚有卷宗未理,展昭,你仔细问话,莫要疏漏。”
      展昭听出他言外之意,垂眸道是。
      公孙策见他会意,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去,却忽见白玉堂抬手替展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唇齿微动,淡淡说了一句话。
      展昭闻言面色微窘,匆忙抬步离去。白玉堂却是回头朝公孙笑了一笑,才缓缓跟了上去。
      那句话飘散风中,吹到公孙策耳畔之时,聪慧如他,竟才明白,白玉堂在说什么。

      “既是江海恣肆,便回你的陷空岛上去!”
      “任是江海凭恣肆,何如与子相见欢。”

  • 作者有话要说:  也拟穷读终一世,每当皓夜寡清眠。
    任是江海凭恣肆,何如与子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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