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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上)
      洗髓录,传说为一门至高内功,修炼后即可脱胎换骨,鹤鸣仙升。此书甫出之时,便在世上引起一场浩劫。古来人命不过百岁,谁人不想活的更长久些?彼时武林当真是丑态倍出,甚么江湖道义,常纲廉耻全然不顾,只红了眼四处抢夺那书。那物自这家被抢至那家,也不知换了多少主人,染了多少猩红,负了多少怨魂。由此百多年之前,便有此语:“洗髓洗髓,洗尽活人之髓。”又正是逢上乱世,朝廷更替,那一番战火烽烟景象,无论是对武林,还是对百姓,都是天怒人怨的灾祸,休要再提。

      然在宋朝初定,太祖皇帝几杯薄酒释解兵权,终是稳定些之后着人私密去寻这神奇之物,却只得了这样一个消息:洗髓录辗转到了姓夏一户人家,而那夏家则在动乱中,下落不明。

      天下夏姓何其多,大宋初建,元气不足,做不得灭姓之事,加之那书确是销声匿迹,见年派人留意着,也不会再造起什么声势。匡胤一生未忘此事,也时时与弟弟光义提起,说此书妖孽,万万要毁去。但人抵不过天命,十几年中书未见丝毫踪迹,帝星却早早的落去了。太宗、真宗皇帝两代战事繁忙,虽也偶尔想起这书,也因久久不见而渐渐倦怠。到赵祯这一朝,似乎更是忘记的一干二净。武林将养百年,彼此的仇恨眼红也随着书的消失,慢慢被掩盖了下去。然而,平静仅仅是暂时,江湖之中恶流暗樵,并不比朝堂上来的要少。对这书,终究有人不死心。

      ——嘉佑元年,御前行走带刀护卫展昭,离奇失踪。而随他的失踪一起传出的,则是又掀起武林一场波乱的消息:事隔百年,洗髓录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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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妄之灾。”本是翩翩佳公子一名的俊美男子挑挑邪气的眉毛,也不顾尘埃绿苔脏污他锦绣白衣,直接蹭着青石滑到地上,显是脱了力气。

      身边那青年闻言也将眉毛挑起,似笑非笑道:“白兄,这话由展某说来岂不是更贴切?”他扫了一眼那男子疲累神态以及下颏上嘴唇边冒出的一片青色,忍不住也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边,果然入手粗糙。他虽然衣着朴素,可也是不输于那白衣公子的好洁之人,此时情状,只能苦笑以对。

      他与这男子,已被追了三日三夜,终是于今日傍晚甩掉了那一群尾巴,得以休息一阵子,然而这回的麻烦,并不是如此简单就能解决的了的。他又看那男子一眼,那人已经垂了头,想是不堪劳累睡去了。平素张扬甚至可说是张狂的这位友人,倒是极少见这般狼狈模样。他微微一笑,靠着那男子也盘腿坐下。歇了一会子,全身的酸痛和疲乏一齐涌上来,挤的他混混沉沉,几要睡过去。挣扎半晌,那男子越睡越歪,渐渐向他凑过来,终于头颅啪嗒一声垂在他肩上,也堪堪惊醒这青年。

      “白兄——白兄——”轻轻唤了几声,那白衣男子只是将眉头一蹙,含混喃哝几下,并无醒来征兆。微不可及轻叹一声,展昭将肩膀微微挪动方向,让那男子靠的更舒服些,也让自己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倚在青石上。他抬眼向林边树顶望去,一片火烧也似卷云衬着半个嫣红落日,煞是壮观。

      待那日头终于完全落下,暗蓝天中开始闪烁带着寒光的星子时候,白玉堂身子剧震一下,茫茫然自展昭肩上抬起头,一时间似乎浑然不知所处。直到上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他才一个激灵的醒全。“白兄,警惕性却是差了,若是展某就这样将你在睡梦中抛下,白兄也只好一人挨着湿地到天明了。”

      如说到斗嘴,白玉堂一向不肯落半点下风,此时完全清醒过来,立即回击:“那也是因爷爷将你当作知交,全心放松所致。但若你当真狠得下心将白爷抛下,白爷果然只好一人挨着湿地到天明顺便做怨夫状了。”说罢叹气,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只差没叹遇人不淑,交友不甚。

      展昭不由失笑,却是无语反击。

      他本是被人一路追赶,是中途碰见这白玉堂的。彼时展昭遭受巨变,在路上被三四十来人团团围住,逼他交出那洗髓录。莫说展昭身上没有那书,便是有,也不能够让此物再现祸害江湖。无奈那群人红了眼,个个破口大骂道什么南侠,官家一只爪牙而已,仗着皇恩便要独霸这书,只管着自己长命快活。

      展昭见徒说无用,这一帮人作为又令他心冷,当下再不言语一句,亮出巨阙便如游蛟矫龙一般与众人战在一处。他心中对这些人存有轻蔑,不再手下留情,但毕竟孤掌难鸣,单拳难抵,何况来人虽不说是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车轮磨战总是能坚持长久的。独身被围在战圈当中也不知斗了多久,这路上除了展昭,还能运得兵器之人并不多,可一哄而上,拿住已经杀昏了眼,手脚都沉重无比的展昭并非难事。

      展昭见那些人个个绿了眼,面上现出狰狞笑意向自己逼近,竟然仰天大笑出声:“好个江湖侠士!好个光明白道!”他微笑着吐将一口血来,将巨阙抬起稳稳地指向前方,“尔等只管上来,且喂了巨阙狠辣,也不枉尔等猪狗一世!”正待此时,旁边忽然有人鼓掌高声叫道:“妙哉妙哉!猪狗只好等人宰杀上桌供我等啖食,何必佯做凶恶形状乱嗷胡吠?”施施然跳进战圈,锦带飞扬,白衣晃眼,不是白玉堂却又是谁?

      白玉堂扭头冲展昭露牙一笑,道声:“猫儿走稳了!”。展昭一怔,只见白玉堂袍袖一挥,袖上一股浑厚之力将展昭身子托起。借力跳出包围圈子站住脚跟,展昭望着白玉堂发狠模样,竟然觉得十分欣喜以及心安。

      那一群人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又多识得白玉堂,也知他玉面修罗的名号,干脆不再打斗,怀揣着各自兵器落荒而逃。白玉堂看在眼里,不欲耗力追下去,急忙转来看展昭。那人已然昏了过去,却仍手握巨阙支撑半跪在地未倒。

      之后寻医修养,藏了小半个月,也幸喜展昭伤的狠处不是内里,外伤将养几天也就好的七七八八。正商量着下步该怎么走,却是下一拨人到了。

      这回的人颇有几个厉害的,人数又多,还打着销毁妖书的旗号,十分难对付。两人身上哪来的洗髓录,解释对方又全然不信,索性又打将起来。这次领头的人是江湖上百多年的老势力陆家当家陆安,也是百多年前抢夺洗髓录的大家之一。他却是个精明的,几百人分成几拨,一拨拨与展昭白玉堂交手,轮番上阵,如此既消耗了两人战力,又给他们歇息时间,不至于死。

      二人虽识破陆安计谋,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面对。他二人且战且逃,渐渐被逼到一座荒山上。好在山里林木丛生,高大且茂密,行踪还好藏匿些。适才甩掉那一拨人是第四拨,如若没有这些林木大石的掩护,必撑不到下一拨人再攻。天色渐暗,两人也终于得以喘一口气,稍做休息。

      然——夜黑林密,正好围袭。仗着人多,那些人连身形也不隐了,执着火把上得山来。展昭白玉堂二人此时算是到了山顶,只见自山脚下渐渐逼上来的蜿蜒处处火光,成团成片聚在一起摇摇晃晃的行进。粗粗数过,怕不有三四百人。

      白玉堂冷哼道:“怎么不见锄暴扶弱时候这般积极。你我区区两人,摆出这样阵势实在抬举。”展昭道:“人家有势有钱有闲,隔段时间不伸张下正义,总是不舒服的罢。”他也是江湖侠客出身,如今见到这群人这嘴脸,满心生的却只有不屑,又忧心不已,难道中原武林已经堕化到这等地步,连表面上的谦恭廉耻也不愿意安守了么?无怪前段时日偶遇随同辽使来的大勇士提起中原江湖便是一脸不屑,当日自己针锋相对,是因心中依旧存有对旧处的好感以及维护,但如今看到如此情形,真真不由心灰意冷。

      白玉堂突然三两步跳到先前靠着那块巨石之上,四周观望一番,又招手将展昭唤上去,指着西北林木茂盛那一侧道:“三面都有人上来,只这一处静悄悄的无人,想来不是峭壁便是恶林,我二人或可从那处逃脱。”展昭眺眼望去,果然那西北处黑黢黢一片。两人心意相通,便不再言语,跳下巨石朝那处疾速奔去。身后人群已经赶到,为首之人看到二人背影,冷笑一声,带人跟了上去。

      前方高大树丛戛然而止,只有稀稀拉拉十几树小灌挤在一起。展昭先到一步,朝灌树底下望了一眼,果然是黑洞洞一片,深不见底,显见是个峭崖。白玉堂在身后嘿嘿一笑:“怎么,又要跳一次崖?这回可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水了。”展昭把住他臂,淡然道:“白兄无须担忧,不论生死,展某总与你一处便是。”白玉堂大笑道:“甚好,如此猫儿就同爷爷做个面目狰狞的摔死厉鬼,日夜缠着这些衣冠之下禽兽之人!不过在这之前,爷爷得要好好玩一玩——”将长剑横在肩头,晾晾向对面聚集起来的人群道:“来者何人?爷爷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首人最先赶到,听得白玉堂这番言语,顿时大怒:“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小爷陆行,这便来收拾你!”哐啷一声抽出刀来便要提着上前与白玉堂对阵。旁边却有一年轻男子拦住,急道:“二哥不可被他激怒,爹说首要先是问出那书的下落……”陆行不耐烦道:“爹说,爹说!爹就是太谨慎才让别家先占了便宜去。左右书在他二人身上,杀了他们还怕书找不到么!”

      白玉堂则闲闲煽风点火:“老子不来,让小的上了?你说爷爷身上有什么劳什子的书,过来抢便是,却在那边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白玉堂混是个十足魔王,生来便好激人斗气,从来不肯落下焰头,如今被一干无耻或是愚昧之人逼迫至此,即使要死,也须得死个热热闹闹,正好这陆行撞上火口,也合该他被拿做出气的筒子。

      那陆行本是气量狭隘之辈,当下气得眉毛倒竖,血气攻心,便不顾弟弟劝阻硬是抢步上去,刷刷刷上手便是凶招朝白玉堂头面胸三路而去。白玉堂看在眼里暗地叫声好,心道果真是大家,这刀使得杀气冲冲,来势汹汹,看似粗莽,却正合刀法不理常规,随心所欲凶狠的路子。轻笑一声,白玉堂将那画影把柄一翻,横着握住,使出一套“沧浪云意”来。

      世人皆道玉面阎罗锦毛鼠用剑,可不知他自小脾气毛躁,原是用刀的出身,后来是因没寻着好刀才改使剑。这“沧浪云意”原是闲暇时候,白玉堂自家琢磨出来的刀式,招数不多,仅有六式,然而招招只攻不守,是拼命的打法。又及刀法本就不讲究行路,兴起上来,如何变化都有可能。白玉堂便是用的第三式“静水白絮”,这一式求的是平淡多变,如同暗海之下波涛汹涌,先是剑身平划半圆横劈,逼着陆行立刀来挡,恰恰化解那三处攻击。随即腕子一抖,那剑身上气焰暴涨,猛猛向陆行脖子抹去。陆行急忙后撤,脖子上仍是多了道血口。他后背顿时落下一层冷汗,不及反应,白玉堂下一刀已到,依旧是“静水白絮”,先平挥,再横抹。陆行接连后退,额头上汗滴连连狼狈不堪。

      “二哥!”那年轻男子见哥哥受困不由焦急,咬了咬牙握着刀也要上前。左脚才迈出一步,早有一个身形迅疾闪在他面前拦住去路,随即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阁下已带了这许多人来,难道还要以多战少,连最后一点颜面也丢弃进泥土么?”正是一旁一边观战,一边密察众人动静的展昭,见这年轻男子动作,他随即行动。说话当间,那陆行已经败下阵来,手中兵器被白玉堂挑落,又一脚蹬倒地上踩住。

      那年轻男子连忙大喊:“莫伤我二哥!”见白玉堂只是冷笑,画影锐利寒锋就悬在陆行脖颈之上,眼看手抖一抖则他二哥人头将要不保,这男子急急向展昭拱手,面上全是诚恳之色:“展大人,展南侠!看在我哥俩儿是后生不懂事的份儿上,便饶过我们这一回,却是不敢了!”

      “不敢?不敢什么?你让展昭饶过他,爷爷这里却是不好说话!”白玉堂冷笑道,那手又往下一寸。陆行也不是个软的,梗着脖子叫道:“翔弟与这厮废话什么,反正我们人多,赶快拿下这二人才是要紧!”

      那陆翔暗攥拳头,退了几步回到人群之中,转身高声道:“诸位,咱们——撤了吧!”此言一出,白玉堂展昭陆行俱是一愣。陆行大叫道:“混帐东西,你说什么混话!”人群顿时嗡嗡嘤嘤一阵,有人不服道:“陆小公子这可不行!咱们辛苦大半月不就为这一刻,怎能轻言放弃……”

      “住嘴!”陆翔大吼,周围即刻噤声,只听他喉头微颤,嘶声道:“诸位,难道咱们做的是什么光彩事么?如今我二哥受制,陆家却是不能再带这个头了。若大家还能听我陆家一句,便退了吧!”他躬身深深朝展昭白玉堂一揖:“展大侠,白大侠,还请放了家兄,在下这便让他们走,自此不再过问此书。”却听见展昭大叫“小心!”也看见展昭右手一抬一道亮光疾射而出,而后身后一人“啊”的一声倒地,随即是二哥疯了似的吼着“翔弟!!!”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自他背心穿入的冰凉之物的感觉来得深切。陆翔瞪大眼睛,低头看见半截雪亮的刀刃出现于自己胸前,他缓缓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身子慢慢委顿倒在地上。

      陆行剧烈挣扎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眼泪自眶中涌出,显得一双血眼更加可怖:“翔弟——翔弟——啊啊啊啊!!匹夫张守青!!爷爷要你死!”也不知是哪里的力气,他竟然挣脱白玉堂的桎梏,朝人群中一人扑将过去。“噗嗤”一声,那人动也未动,身前已经有人挡在前面,将剑送入陆行身体中。

      将陆行尸首踢到一旁,那人抬起头来,开口道:“各位已经都走到这一步,便容不得后悔。这里只有两个人,”他指指对他怒目而视的展白二人,“咱们一起上,踩也踩得死。况且各位,难道不想修炼洗髓,脱胎换骨仙升么?” 这一通话语又使人们如同鬃狗看见猎物,眼睛锃锃亮了起来。人群渐渐向前移动,个个脸上带着丑陋笑容将展白二人团团围住。几百支火把聚在一起,将这一方黑夜照得白昼也似,却让人觉得比暗夜更黑。

      “如何?”两人退到崖边,展昭道。“说不得,自是是跳一跳了。”白玉堂低笑回应,在众人的圈子再进一步时,身子向后仰倒,拉着展昭一齐坠入茫茫黑暗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张守青恨恨道句该死,瞥了一眼黑洞洞的崖下,不禁心惊胆战地的后退一步,待稳定心神,他招手向一名下属道:“明日带人寻找下崖的路,一定要找到那书。”他略略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人群,压低了声音:“至于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的人怎么处理,你当知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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