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搞事业不说爱》一方豆腐

9、008

　　008

　　苏雨的意识被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不管是看向哪个方向，都只有一片白色。他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抬手也看不见十指。
　　他向前走。
　　他感觉自己可以向前走，也感觉自己确实有向前走。
　　但前方什么都没有，依旧只有一片白茫茫。
　　直到他看见一个全身泛着淡青色流光的白色人影出现在前方，他停下了脚步。
　　对方只有一个轮廓，没有五官，又或者是他看不见对方的五官。他觉得他们之间离得不远，但别说是五官，就连对方的身体，在他看来都是模糊不清的。
　　苏雨知道，对方正面向着他，而且那人在对他说话。
　　他还知道那人面无表情，只有嘴巴在动，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
　　那人一直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他可能在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苏雨能感受到，那人的态度很凝重。
　　但他听不见。那人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可是苏雨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然后那人就静静地站在苏雨的面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雨的意识很清醒，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梦。
　　而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梦境之中，像有无尽的光在包围着他，浑身都被暖意包围。
　　“你是什么人。”苏雨问道。
　　他知道自己是有说话的，但他却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时，那人好像听到他的问话，朝着他走近。
　　他下意识退了两步，那人又在他面前手不可及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那人又在说话，苏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说话的同时，身后开始出现各种幻象。
　　高山密林环绕，青草悠悠、百花盛放，各种生灵聚集在一起，簇拥着中间的一棵巨大老树。
　　这颗巨树枝繁叶茂，延展数里有余。
　　可不到一阵，忽然而来的战火便摧毁了这片美好。
　　遍地尸骸，看清了竟皆非人族。
　　“这是什么！”
　　苏雨直觉心头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力抓住了心脏，这种痛在一瞬之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痛彻骨髓。
　　这时天空电闪雷鸣，厚重的乌云渐渐压下来，四周寒风骤起，锋利得仿佛能把人撕裂。云层里头窜出万千巨兽，那形态远看就像无数巨蛇。
　　苏雨眼前的白影化作一道巨大的身形，与远方蛇形如出一辙。白影还在变化，它头上渐渐生出双角，身上出现了五彩流光。
　　是龙！
　　龙影离开了苏雨，飞向远处，消失在天空的尽头。就在巨龙消失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天空翻涌出慑人都橘红色，像是献血浸透了棉絮，随即，天空又恢复了平静。
　　苏雨身上的痛楚忽然之间消失殆尽，眼前又变回了原来的一片无尽的白。

　　“公子，公子！”
　　熟识的声音驱散了眼前的迷雾，等到他灵台清明，睁开眼就看见小五的脸。他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坐起，小五赶紧上来扶住他，又把他按回床上躺着。
　　小五焦急地说道：“公子你别起来了，大叔公说你还得躺着。”
　　或许是听见里面的声音，大叔公刚好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苏雨想要起来，就责备说道：“你还是躺下吧，我来给你探探脉。”
　　大叔公两根手搭在苏雨手腕的脉门上，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没事了。我给你换几味药，膳食也注意一下。”他起身就要出去，忽然灵光一闪又回头说道：“躺累了便起来坐一下吧，明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大叔公走了出去，苏雨就向小五打听他昏睡时候的事情。
　　小五说他刚刚完成了对苏行治愈术，就在床前倒下了，从那时候昏睡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三天。大叔公说是气血两亏被狼毒侵蚀了，幸好毒性不强，不会致命。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在昏睡之中还不断梦呓，像是极痛苦的样子。大叔公下了金针都没用，最后只能施法方才让他稳定下来。好在他的梦魇不深，大叔公也只消耗了些许。
　　苏雨又问小五，这几天苏宗主有没有来过。
　　小五支支吾吾，说宗主这几天忙着，抽不开身过来。苏雨听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他翻身躺好，蜷缩着身子又合上了眼。

　　虽然大叔公说他可以下床，但小五还是婆婆妈妈地按着苏雨在床上多躺了一天。
　　他的身体刚好，就想出去外头透透气。他昏睡的时候，小五怕外面灌进来寒风容易着凉，就把房间门窗都关紧了，差点没把人闷死。
　　小五在外间看见苏雨自个儿扶着床沿下了地，屁屁颠颠的跑过来扶他，问他要哪里去。苏雨哪里要人扶，可他自知拗不过小五，只好让他扶自己出去，小五却还说留在里面比较好。
　　这下苏雨忍无可忍，朝他头上敲了一记菱角，让小五知道他身体真的好了。
　　门一打开，迎面而来便是一阵浓重的苦味，浓烈到让人恶心，差点没忍住就吐了出来。苏雨一闻这味儿就知道里头加了勿言草。
　　勿言草性温，能养血，药效很好，但提取过程比较繁琐，需要挑选之后再大量熬制，熬出浓汁。而且熬制的时候还会发出浓烈的味道，苦不堪言。
　　勿言草种植也不容易，这次难为大叔公一次给他弄了这么多。
　　他在院子的石凳子坐下，今天是大放晴的好天气，大冬天的难得会这么暖和。大叔公把刚刚煎好的药亲自给他送过来，苏雨一边道谢、一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来。
　　碗端到口边，一阵浓重的臭味灌进他的鼻腔，刺激得他眼泪直流。
　　他深呼吸一下，一口气把药喝到碗见底。苏雨把碗交给小五，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叔公。
　　大叔公瞧他看自己的眼神，不问都知道他想问什么，就给他说了苏行的情况。
　　“你用心血为引、又以灵力灌注，苏行伤势早就没有大碍。他人已经醒过一次，恢复得不错。不过他这次受伤失血太多了，怎么也需得修养几月。”大叔公说完就走了，临走还嘱咐苏雨再待一下就好回去。小五进去给苏雨拿了一件披风，也拿着空碗出去了。

　　苏雨独自坐在外面，迎面飘着鹅绒般的絮雪。
　　他没有觉得冷，就是太静了些。
　　越是安静，就越是能想起一些事情。那个梦境就像藤蔓，缠住他的思绪，只要他一闲下来，梦里面的情景就会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
　　那种感觉不像是往常梦中所见的虚构幻境，更像是什么人在告知他自己真实经历的过往。
　　可这是谁的过往，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
　　还有那个看不见脸的人，他是谁，为何明明没有看清模样，感觉却像是已经认识了许久的人。
　　他在梦中所感受到的强烈的情绪，就像自己能与那个人的情感共情一样。
　　还有那个是什么地方，那颗巨树，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哪一本书吗？好像不是。
　　苏雨的心中忽然升起了许多幻想。
　　他觉得自己应该见过那个地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在那个地方生活过。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后面还有连绵不断的山脉，高高低低、沟壑相连。
　　山脉的尽头是一片平原，零零散散的村落，定是住着什么人。
　　苏雨很惊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特别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从心底涌现出来的舒适感，他觉得自己也许是被狼毒侵害太深了。

　　雪花飘着飘着就又到了除夕，之前地上盖着薄薄的雪霜，今天也被人扫了个干净。
　　每年除夕的晚宴都是重头戏，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这些不在话下，最难得的是除夕晚宴，不管是美酒还是佳肴，都是山庄上下人人有份。平时很难吃到的山珍海味，今晚也能吃个够。
　　苏雨对那些吃的兴趣不大，他口味偏淡，对那些容易刺激味蕾的食物反而喜欢不起来。苏夫人不止一次嘲讽他是下等人的舌头，吃不得上等食材。他知道也不恼，反正不影响心情。只要能在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守夜，在漫天烟火下接新年到来，那便是他所期待的除夕。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有家人。

　　为了这一晚，苏雨从樟木衣箱里面把那套冰丝绸缎做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换上，水色丝缎上有同色丝线绣的梅花暗纹，款式简单却非常雅致。这是苏雨仅有的几套压箱底的衣服，只有隆重的大节日才拿出来，穿完还得自己亲自洗净才放回去。出门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自己打磨的那根白玉簪子，虽然是边角料，好歹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总比戴一根檀木簪子要隆重一些。
　　漫天的烟火点燃了黑夜，山庄上下欢声笑语不断。宗门弟子和侍从侍女都换了新衣，等着新年的第一炮最大最亮的烟火。
　　苏行伤没有痊愈，没有出席晚宴。亲儿子不在，苏夫人都兴趣缺缺。苏宗主对于节日庆典从来都没有什么热情，苏雨猜不到什么才能引起苏宗主的兴趣。
　　苏宗主跟大伙儿说了几句场面话，命人给所有人派压岁钱，又吩咐了明日祭拜药王爷的事，就与苏夫人一同回去了。
　　宗主虽然不在，但苏宗还有其他辈分更高的叔伯在场。就算苏宗主先离席，宴席也不会散这么早。苏雨见大叔公跟他的兄弟在对歌，祖母也已经回去了，他也不想留下，跟大叔公一众长辈打过招呼也回去了。
　　他走到后院湖心亭坐下，几拨下人从他身旁走过，问了声好就又匆匆走开了，想必都是赶着出去市集逛灯会。
　　湖心亭这里可以看见苏行住的灵芝院，里头灯火通明，他猜想苏夫人必定是到了那儿去陪儿子守岁。而苏宗主，想都不用想，铁定又在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苏雨看着那边，幻想自己也能与生母一起过年。他的记忆之中并没有母亲的样子，不晓得是没有见过还是忘记了。
　　虽然苏宗主对外说他是养子，但他是苏宗主的私生子这一件事在药灵山庄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大家都闭口不谈。
　　他的长相不随苏宗主，他想自己的长相肯定与母亲极为相似，不然苏夫人看他不会有那种看情敌一样的妒忌和恨意。

　　苏雨曾经偷偷画过他想象中的母亲的样子。
　　眼睛比他大一点圆一点，水灵水灵的、应该还带着盈盈笑意；嘴巴比他的小一点、形状温柔饱满、唇红齿白，可能跟他一样有一只不太明显的小虎牙；脸型轮廓比他圆滑，有点像鹅蛋脸。母亲的性格可能个外向活泼，不喜欢念书、就喜欢整天在外面恶作剧，是个小惹祸精。然后，她还会不听她父亲的话，非要像个话本女侠一样，出去闯荡江湖。
　　他设想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在设想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
　　刚才苏雨说想自己待一下，就让小五先回去。小五回到桑菊院，被天边忽然而来的一阵风吹得直打哆嗦。他想了想，还是进去苏雨的房间，拿了件棉斗篷包着暖好的手炉，返回走给苏雨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2022年4月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