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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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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阻止你爱我,甚至,我还得奉上我前行的翅膀。
公元383年,大峤第十位君主宋贞即位,改元天命。丞相云弁和慈圣太后辅佐。
公元395年,宋贞行冠礼,改元天明。
公元397年,丞相云弁以“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等罪名抄家杀头。一代名臣至此陨落。
早朝刚下,年轻的皇帝回到后宫,在他安寝的干清宫内的福宁殿内,有一女子正坐在床上,眉目紧皱,浑身气势不似女人。
珠帘浮动,皇帝走了进来。女人却不看他,只看着身下的鸳鸯戏水蚕丝被,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知晓臣是女儿身的?”
“云弁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云瑾。”皇帝还是这么告诉她。
“哦。”女人不甚在意的回了句,就不搭理人了。任凭皇帝怎么摆弄她,亲抚,拥抱,喂饭,甚至扒衣服。
都无所谓了。
“我要娶你做我的皇后!”在一场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后,年轻的皇帝在她的耳边大声宣告。
“君臣有别,皇下别乱了纲常。”云弁四处找着肚兜和襦衣,慢条斯理的穿上,冷漠的说着拒绝。
“你已经,不是丞相了!你现在只是朕的女人。”她瓷白的肌肤在眼前晃,还有那冷漠至极的眉眼,处处都让他喜欢极了。
“再来一次。”年轻皇帝光着胸膛,夺过她手里的衣物,扔到一旁。凑上她红艳艳的唇儿,眼里满是痴迷,“真甜!”
云弁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他压了上来,是强壮的身体,不是小时候那小手小脚,会可爱巴巴的看着她。
他已经学会了掠夺,学会了不择手段。这些都是她教的,但她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挤压着想冲进来,她不由弓起身体,想往后退,可退无可退,他的一双手紧紧搂着自己,像多年前的那个雷雨夜晚,她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莫要害怕。
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不该太仁慈。
君臣有别,她怎么忘了。怎么对他生起了怜悯之心,她应该远远的站着,看着他哭,他难受,千万千万不能上前,不能去搂住他,给他母亲一样温暖的怀抱。
他自有母亲。
她只是一个臣子罢了。
她想起多年以前她来到京城,站在城门外,昭阳的金辉撒了下来,一门之隔,门内是繁华的京城,全天下人都想去的地方。那天的春风真暖和啊,云朵儿也是飘浮来去,那些排队进城的人的脸上都是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好怀念啊。
“在想什么?”深夜里,男人从背后搂住她,亲昵问她。
女人没有回答。
男人突然就生气了。他掰过她的身子,不顾她的疼痛,让她面对着自己。
黑夜里,床帘外隐约烛光闪动,照亮了彼此的黑色的双眼。
“不愿意告诉我?”男人掐着她的肩,女人没有喊疼,只默默的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见他一样。
男人极有耐心,等着她的回答,只是忍不住,亲了亲她灵动的凤眸。
“我……忘记了。”女人回答,她是真的忘记了。
许久,她说了一句,似叹似哀,饱含沧桑,“你已经这么大了。”
男人收拢了手,亲抚她的鬓发,说道:“睡吧。”
云弁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她总四处找东西,宫女们整个宫殿都找遍了,最后才发现东西就在云弁的手上。自此以后,宫女们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为她记着。
云弁整日里看着云,花,草,慢慢的也就得了一份乐趣。她开始拉葡萄藤,种树,栽花,种菜,她什么都干,慢慢的每天都很忙碌。
她恍然想起多年前的志向,也不过是隐居山林,种田荷锄归罢了。现在不也实现了,就是地方不大对。
他,好像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她总早早睡下,他好像不大满意。
云弁慢悠悠的松着土,有女官上来说太后来了。
云弁放下了锄头,洗净了手,看了看衣服,没沾泥土。
“走吧,去见见。”
女官在前头引路,云弁不紧不慢跟着,绕过了游廊和甬道,最终来到了静心湖的凉亭前。
亭里女人雍容华贵,一身凤袍,她转过头来,脸上的皱纹就遮掩不住了。
云弁走了上去,一阶一阶石块,无数人踩过。
“你老了。”云弁坐下,对她笑道。
“你还年轻。我却已经老了。”太后叹了口气,远望碧蓝色的湖泊。
“人老是一瞬间的。突然想起藜舟已经走了12年了,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我就知道我老了,真的老了。”藜舟是先帝的字。
“不用安慰我。”太后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云弁捻起一块芙蓉糕,道:“怪不得你永远都活得自在。”说完吞了下去。
太后又笑了笑,不再说话。云弁默默吃着糕点,喝着茶。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岁月静好。
傍晚的风懒洋洋的吹着,吹皱了浅蓝湖面,偶尔鸟儿点水而过,细看是只绿尾巴鸟儿,小小一只,鱼没抓到,光洗着羽毛,晚霞落在了它的头上,湖水也变成了金红色,鱼儿在底下晒着鱼肚儿,悠闲得很。
“你穿女装,很好看。”太后离开前,对她说了句。
云弁摸了摸自己的头,没有了乌黑官帽,只有青丝和珠花。
云弁问女官,“我好看吗?”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比不上您。”
云弁却觉得不真实,她道:“回去。”
寝殿里有一面镜子,能照清人的面容。她走上前去,镜子里的人变得明晰,小巧的脸,过分的白,圆溜溜的单纯的眼睛,她竟不知就这些日子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褪去了。明明她的脸是冷削的,眼是充满算计的,连嘴也是常年平直的,没有笑意。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竟是上扬的,还能看见两个酒窝。
这绝对不是她。
她花了这么多年,位极人臣,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往上爬,那些昔日同窗,朋友,同僚,他们一个个都在消失。他才是那个存活下来的人。
十年政治生涯,她真的,甘心吗?退下来,无名无姓,青史都不能留名。
她的抱负呢,忘记了吗?
云弁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还有那身粉红襦裙。
她冷了脸,道:“我的衣服呢?”
女官回道:“什么衣服?”
“我的官服!”云弁脱掉襦裙,对着镜子扎头发,晃眼间好像又是那个稳重持成的云丞相。
女官低下了头,回道:“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
云弁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挥手让她去了。
转手投足间,极臣气势凌冽。
然而等了一个晚上,皇帝也没来。云弁冷声嗤了一声,骂道:“胆小鬼!”
服侍的众人纷纷低下头,不自主地瑟缩着。大殿内除了碗勺的碰撞声,几近无声,他们屏着呼吸,小心的抬头看,见那位安静吃着,面上并未再有生气颜色,仿若刚才那句‘胆小鬼’只是幻觉。
他们咬着舌尖,低低发痛,藉来暗暗警戒自己,都是服侍的久了,竟忘了当初这位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物了!竟把她当成一只慵懒的猫儿,人家才不是猫,人家是猛虎!
虎落平阳都还有陛下兜着呢。
又过了几天,种的萝卜苗都长出来了,皇帝还没来。听那传话的人说,前朝事忙,连着几天都在勤政殿里批折子,忙得饭都吃不上。
云弁讽笑一声,并不理会。
毛都没长起,就想独揽大权,想得美!
谁知晚上皇帝就披着夜露就来了,好一番软玉温存,绝口不提‘官服’的事。
云弁懒得理他,就是不让他扒衣服。
“你给我官服,我就自己脱给你。”云弁呵呵冷笑,坐在床边上,不让他往身上扑。
“好,是你说的。”年轻皇帝笑了,满室生辉。
“朝露,拿衣服进来。”皇帝对外喊了一声,外头就进来一个青衣宫女,衣着朴素,双手捧着官服,紫色打底,上绣仙鹤,以联珠圆形为样式布满衣袍,一针一线都是绣娘心血。
云弁走下去,手轻轻抚上,看见上头仙气灵动的仙鹤,还有那密密麻麻的针底,都是她往日里最熟悉不过的。
“帮我穿上,最后一次。”云弁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好。”
似去参加一个最隆重的仪式,云弁极其缓慢的套上袖子,系好衣带,捋平衣摆,身后的人替她抚平肩头的褶皱。
云弁摸着腰间的金鱼袋,从最初的铜到银,最后到金,她整整走了十年。从最开始一个傀儡丞相到最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真的舍得放弃?
权力的滋味太过美妙,沾上了就难以戒掉。
“该安寝了。”男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或许,他是特意的,特意打破她的迷离。
“你先睡吧。”云弁还不舍得,极其不舍,她想穿着这身衣服,去参加明日的早朝,看那秦老粗被惊得跳起来,她在刺上两句,他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她“你你你”你个不停。
那一定很好玩。
“你得履行承诺,你说的,脱衣服。”男人的严肃语气里莫名带着指控的意味。
“哦,我不想履行承诺了。”云弁冷漠着,心情不好的往镜子处走,她想看看她此时的脸,一定是居高临下气势威严。
“说话不算话!”男人从后面拽住了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往床上带。
又是一夜巫山云雨。
官服彻底报废。
云弁捡起残破不堪的仙鹤,仙鹤的腿断了,眼睛也没了,她蹲下来,像个小蘑菇似的,缩成一团,低着头,青丝遮住了她的脸,眼睛开始发热,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滴在羊毛地毯上,晕成了一朵朵花。
大殿内静悄悄的,阳光照常进来,可她再也回不去朝堂了。
只是因为他的爱,因为他是皇帝。
她就要被折断翅膀,永远困在这座宫殿,慢慢枯萎。
她摸了摸腹部,默默的,咬紧了下唇。
窗外是天高海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