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于成 非也》复始周周

17、掩饰

　　声音来得突然，仪瑾与时璋不由得齐齐转过头去，却见贾禺立在仁泰药铺门前，手里正捏着一包磺胺粉。他也惊极，直愣愣杵在店铺当口，教后头三两客人出言催促才缓过神来，侧身让路，复而朝两人走来。
　　仪瑾这下可慌了神，出于姑娘家本能的羞涩，她飞快扭头对时璋道：
　　“你且慢些说与他知晓，今日我实是有些慌神，须得些时日缓和……总之，且先糊弄过关才是。”
　　时璋也晓得这一天仪瑾已是受了不少刺激，现下若是教贾禺知晓免不得一番盘问调侃，想来她也受不住，便飞快在心里思索起圆满的说辞来。
　　“贾禺，这番实是巧了。仪瑾姑娘与同窗下学往别处散心，想是误了时辰，正好我到十里铺的玉漱轩找掌……嗯……书房物件，见着她天擦黑时惶惶赶路，既是相熟自然放心不下，故而陪着将她送至这曾姑娘巷口。倒是你，来仁泰药铺取磺胺粉作何？”
　　贾禺听得时璋的说辞并无纰漏，又见仪瑾面色坦荡，当是不会有假，便歇了刨根问底的心思。然而听得时璋问这磺胺粉的用处，他不禁脸色黯淡，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前些日不慎划伤了手，保险起见还是来买磺胺粉去去菌。”
　　时璋听了大惊，急急上前一步捉住他的手翻看起来。却见其上一道弯弯曲曲的疤痕，但已然结痂，瞧着正要好了。不一会，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渐渐显出怒气，声音陡然急切起来：
　　“莫要诓我，这伤口分明是要好了的，用的甚么磺胺粉，你必是晓得的。分明是你那……”
　　时璋的话却未说完，教贾禺猛的将手甩开了。他就着时璋的半截话又快又急道：
　　“我那糟腌家事便不必再提了吧，往日如何过来，以后还将要如何过去，原是力所不能及的，不劳你费心了。你想要说与我听的话我都知晓，只是现下实是晚了，将仪瑾小姐送回家里才是当务之急。”
　　仪瑾原在边上听着，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个十之七八，却见话题忽的转到她身上，不由得不自在道：
　　“若你们余下还有甚么要紧事，不必想着我。这已经是曾姑娘巷巷口了，往前几步便可入了家门，在此处道别也是好的。若是教母亲见着男同学，急怒之余还不知要如何盘问呢，我且先走了。”
　　时璋心知到了分别时刻，却依旧恋恋不舍。念着贾禺在侧，依着仪瑾的意思也不便显露太多，只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将她瞧着，嘴里道：
　　“你说的极在理。你尽可入门去，我在这，待你到了方走也不打紧。”
　　因着了解时璋是恪守西洋礼仪的留洋青年，贾禺倒也没生出其他怀疑。私心里他也有着目送仪瑾的想法，对时璋的话语无不赞成：
　　“时璋说的不错。且紧着些归家吧。”
　　仪瑾的眼神最后状似不经意地在时璋身上停留半晌，缓缓转身没入小巷的阴影里。半晌巷里响起吱呀的推门声，伴着仪瑾父亲母亲因惊诧而升了许多个音度的唤声，时璋并贾禺默默回身离去。
　　两个同样俊秀的少年郎并肩走在街上，倒引的经过的不少少女侧目。然而二人各怀心事，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贾禺，”时璋开口唤道，“我晓得定是你那父亲又饮了酒，将气撒在你母亲身上了。她的伤……你尽管开口，时璋定将尽全力相持。”
　　贾禺捏紧手里那包磺胺粉，望着十里铺闪烁的灯火，嘴角慢慢溢出一抹苦笑，“我知晓，你总是最关心我的人，无论何时皆是如此。我不知这些事还要桎梏我到何时，然而逃也逃不开，且挣扎着走一步算一步吧。”
　　言罢二人之间复又沉默下来。贾禺如此说辞，时璋现下倒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来，只好抬手摁着他的肩，手掌在其上紧了紧道：
　　“你知晓我的心意便好。明日上学我还在老地方等着你，可千万别迟了啊。”
　　贾禺心知时璋给了他台阶下，更加感激，展颜道：
　　“贾禺明日定要当那先到之人，断不会叫你等着的。”
　　时璋笑笑，大步离去。贾禺回身朝打铁巷走着，那挺拔的阔背复又垮塌下来，两旁的炽灯照的那道身影愈发萧瑟。
　　这厢时璋拐入南洋路，在梧桐树浓重的阴影下慢慢走着，回味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忽而间，他想起方才贾禺唤仪瑾的名字，不由得喃喃出声：
　　“他们二人不过上回递书而已，怎的已互通了姓名，莫不是有什么弯绕在其中？明日待我好好问问贾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