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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万里黄尘,白雪皑皑,仿佛自己梦到了无尽的冬,而不是四月人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物事儿在冰冷中蠕动爬行,雪花大如席,在地面上摔碎,也狠狠砸着那物体。冰雪媛吃惊的握住了嘴,那是个婴儿!它拖出长长的痕迹,追着深陷的脚印,婴儿微弱的体温,偎着底下的雪,化出了水,雪水碾成着冰痕,又粘连它的身子,婴儿仍是爬动着,冰棱就撕扯着。融在雪里的血,冻成青紫,艳的夺目。

      冰雪媛抱起了它,解下外袍,紧紧裹住。这是人?她震撼的看着手中的婴孩,它有脉动,它有心跳,它是女婴。获得温暖的婴孩却不领情的在怀里拼命的扭动着,它脸上的痛苦让冰雪媛缓不过神来,她知道的,那是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雪地里先有的脚印,渐渐被飞雪埋上,是阿依花娘留下的。冰雪媛一心想满足于它的愿望,追了过去,直出了那场冰雪,却不得相见。那是一双明亮至极的眸子,冰雪媛望着婴儿眼里浅淡的蓝。“阿依花娘丢弃了你吗?”对着这个不可能有意识的婴孩,语气充满敬畏。

      它的小嘴一直在轻微的开合,重复着一个口形。这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任冰雪媛再聪明,也猜不到这语言古老的来自洪荒时代,如风一样的声音。“姐姐”

      冰雪媛将婴儿抱回天山医治,管它叫“天山客”,有意将其抚养成人,承欢膝下。全没想让它活着都万分艰难。那场冰雪毁掉了它的身体,手脚都坏死了。她翻遍了世上的书,甚至动用了“冰眠术”,无济于事,它总是命悬一线,哪怕一粒微小的尘埃触及到破损过的皮肤,都会置其死地。

      她不明白,那孩子犯了什么错,这受的是怎样的原罪。她忍不住求卜问天,沙盘上,诡异的命理线硬分出枝杈来,一个曲弯起拐,形似苦莲,中止于前。另一条却模糊的几乎不着痕迹,却是紧随着,交错于止,自成回圆。

      ——她堕世而来?

      “双星陨落,历世造劫,命不由己,愿不由天。”冰雪媛竟握不住挂签,为了再造一个灵魂出来,客儿的前世硬将自己的分出大半,甘受灵肉裂身之苦,原来阿依花娘拿走的是另一个同样形貌的女婴,成为劫的第一环。

      客儿在半睡半醒中长大,她学会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冰雪媛教的,而是在梦里听来的,“白飞飞”这是姐姐在俗世的名字。“白—飞—飞”小女孩冲着冰镜里的落日,一字一字地念,笑得最开心。

      冰雪媛还记得那是客儿七岁的时候,她奇迹地手脚并用,又像是婴儿时一样,从隔离尘灰的冰室中爬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能动,她要挟侍女给她吃的,等冰雪媛跑来看的时候,她吃进去十几个馒头,那是一个七岁女孩的胃啊,她透明的皮肤下血管青涨,鼓成了球。

      “客儿,吐出来,那东西你消化不了!”客儿仍不停的吞咽。“吐出来,听话!”冰雪媛急了,晃着她的肩膀,药棒捅进她的嘴里,腥臭的味道本来可以引起强烈的呕吐,她满脸逼的通红,还是固执的摇着头,怎么样也咬紧牙关。冰雪媛从未见过理智强大的这般地步的,据她说那是因为梦里的女孩被她的妈妈骂,饿了三天。最后那些不可能消化的食物,一点点取出时,全滴着血水,她的胃肠穿烂了。

      客儿差点死了过去,昏迷了大半年。

      冰雪媛吓着了,她将客儿关进百丈冰层。客儿终有一天会明白“白飞飞”不是梦,可冰雪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滑稽的事情,她也没法残忍的告诉客儿,除非是那个白飞飞死了,否则就凭她仅剩的形魄出不了天山。

      可这百丈冰层,又怎能阻的了?客儿定会为所爱的人,强的可怕吧?

      冰雪媛做出了她这辈子最胆大的决定,那是沈天君离开人世十年的时候,她自毁寿命,偷窥天机,为客儿留下那首谜诗。

      她临终又吩咐客儿继任掌门,顾全敦煌,修行星曜天书,向欧阳逊,柴玉关一干人讨债。她是清楚命运不可更改,可她还是费劲心力计算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微小转机,她努力的换取这注定的结局再晚些出现在客儿的生命里。

      她是有期待的,期待客儿不总是白飞飞的影子,凡世里也有专属自己的记忆和情感,未来那个叫“钩吻”的男子是值得客儿爱的。

      冰雪媛倾囊相授,唯不教星相学。她不想客儿走近和自己同样的困境,或许她认为那本就是错误的,她所精通的任何卦术,再灵验,也没有告诉她十五年后,闻知沈天君死讯的自己,会生无可恋。

      枉她聪明一世,最后却是存心找死。

      她把生的机会全无保留的给了客儿。

      由此雪玲珑又完整的传付给下一任掌门,然而这是它最后的宿主。

      天山客回归宿命时,将它碾碎,细细的吹进了钩吻的眼里。师父的冀望,她做不到。人世的爱分为许多种,爱情,亲情,友情......而她只知道,

      她的爱永远就有一种——为姐姐全心全意,生死相许。她残忍,她回报深爱自己的男子,是令他忘记。

      天山客守着钩吻,直到对她的记忆与意识慢慢消失,从始至终没有解释半句。

      妹妹手中的花柄在黑暗完全笼罩楼兰古城之时,化为齑粉。其实金莲是可以撑到永远的,只是贴近它的心太灼热,这不是凭空化出的花朵可以承受的,焦萎了千年前另一个精灵给予它的许愿。

      “沈浪,初逢不是这一世,你的灵魂轮回了一千年……… ”

      “沈浪,我用我的全部,苦苦等待与姐姐的重逢,好不容易千年后,只有一梦之遥,我拼了命的破冰而出,几步就可以了,只有几步。可顷刻间迎向你的利箭刺穿了我所有的梦,你轻巧的将姐姐逼上绝境,不留余地,可这是我能使姐姐重生的唯一一世。就那么不经我同意的完了,全完了!!!哪里也再找不回姐姐了,她的精魂永远不在了!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却生生不行,杀死你,就是夺走了姐姐付予千年的愿望。我又怎么能?我又怎么敢?”
      姐姐许下的愿望,是再来一世,她以命换命,求得她深爱的男人不再在她眼前死去。
      妹妹许下的愿望,是再来一世,她用所有的代价换得姐姐的重生。
      两个愿望,神明认真允诺了,是天地不会干涉的自由。
      它们都实现了。

      霎那间,那声琉璃一样的碎裂刺破长空,灵光消亡,飞散如雪。沈浪跪倒在地上,他双手痛苦无望的攥抓着身下的尘沙,又是这一幕,他请求不要再看到,不要再承受,别再提醒他,沈浪,或是夷都摩那,还未做就什么也都做不到了。

      “我会乘愿再来!”雪衣女没有食言,从善到恶,从生到死,从古到今,她的爱从未改变,利箭穿胸,只有她知道那是多幸福,终于能代他去死了。

      沈浪一年中总做的有关雪的梦,此时才知白蝶蹁跹,雨雪霏霏,是灵光飘落。是又一次的失去唤醒了夷都摩那的痛苦记忆。还是白飞飞永远离开时,真的话别于梦中。她说了什么,隔着浩大的雪他怎么也听不见。也许这是她的残念,只是简单的重复那一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和快乐”她可以了无遗憾的分别,也许她知道了人世的妹妹,托付沈浪照顾。也许她在安慰他,会有一个同样形貌记忆的‘白飞飞’,代替自己,延续不变的爱情。

      若是这样,她会失望,沈浪和天山客都未曾做到。妹妹终究是人间的过客,而沈浪又如何看得住水影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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