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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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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五月初七。
我关起门来独自垂泪,我想念娘亲,想念娘亲的怀抱。过了今日我今生就要与七王爷绑在一起,可他那样的人,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浪费他的眼睛似的,怎么可能待我好。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是十三爷?
我心情低落正自嗟叹,文佩敲门:“公主,十三爷来了。”
我飞快拭去眼泪开门出来,十三爷站在起居室,他瘦了好多,面带神秘的微笑:“铃兰。”
他将我摁坐在炕上,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地交在我手里。
我打开信笺,当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的瞬间,眼泪已模糊我的双眼。我将信笺捂在胸口哭出声,胸臆间的悲伤、委屈、无奈,尽情得以宣泄。
十三爷轻轻地拥我入怀,我怀抱着父皇的亲笔信,感觉抱着我生命中的全部。
我平静下来开始读信,尘儿:见字如面,一别数月老父度日如年,思儿疾有药乎、寒有衣乎、馁有食乎,以至夜不能寐。儿信中备述公婆疼爱,夫妻相敬,老父略觉心慰。尔母仍居家庙,尔兄业已协理国政,家国安好吾儿勿念。吾儿大婚,父遥祝儿配得良人,无欺吾儿。父字。
十三爷袖中取出锦囊,我打开看,有父皇随身携带的九龙佩,母后的碧玉簪,哥哥的玉扳指。
十三爷柔声道:“快马传书,信使不便携带更多,这些皆为随身之物,在你心里定是无价至宝。去岁冬及今年送走你的那些人,你没少用银子,我为你添置了嫁妆。”
十三爷打开门,外面已掌灯。不知何时院里已摆放整齐九十九只红木箱子,寓意长长久久。
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下,原来这段时间不来看我,他是在给我办嫁妆。我抽泣:“置办这么多的东西,你是不是破产了?”
十三爷握着我的双手:“怎么可能?我是小财主。铃兰,我想要你快乐,再也不用流泪。七哥是个厉害人,你若学会示弱或许能好些。今后我不能常常来看你,有要紧事你可以打发玉霖去我府上找我,我随叫随到。”
“没有要紧事,就只是想见你了怎么办?”
“你让玉霖给我带话就好,不要哭,哭成这样子,明日还怎么做新娘。”
十三爷用他的衣袖为我拭泪,而我的眼泪如大河决堤倾泻而下,他收紧臂膀将我拥入怀中。我尚不知情为何物,只知道我离不开他。
五月初八日,天气阴霾,文佩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果然,午后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直到吉辰将至雨势方减弱。
恩雅比我排场体面,她坐十六抬大轿从皇宫出嫁,而且是七王爷亲自迎娶。而我只坐二抬小轿后院抬到前院就完事了。我一直认为婚礼只是七王爷与恩雅的婚礼,我仅算个凑数的不是正主,我不当自己是个人物。
小雨淅淅沥沥地面泥泞不堪,十三爷充当了我的哥哥,背我出门上轿,背我下轿,他没有让我的鞋子沾上一滴泥水。
恩雅反而受了罪,十六抬轿太大,她要在王府门前下轿,恩雅没有兄弟背,她的夫君也没有背她,而是自顾自迈开长腿先行一步,她顾此失彼显得很狼狈。
我蒙着盖头当然看不见,是小燕她们绘声绘色向我描述,我暗暗庆幸,孤苦伶仃的我多亏有十三爷。
原定文帝皇贵妃亲临婚礼,因为下雨取消了,我在小燕、小夕搀扶下拜完堂,还是十三爷背着我送入洞房。七王爷在前厅接待宾客,无瑕顾及他的新妇。
“盖了这么久,闷不闷?”十三爷站在我身前柔声问。
我只能看见他脏污了的新靴子:“很闷的,听说盖头不能自己掀开,你掀开让我透透气好吗?”
他沉默片刻,双手慢慢掀开我的盖头,我冲他笑笑:“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得闷死。”
十三爷目光很温柔:“铃兰,你好美!我盼着你快些长大,又不愿你长大。”
他轻轻摸一下我的脸,怜惜道:“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看见桌上的各色糕点、水果:“我要吃桂花糕。”
十三爷道:“小燕,打水来。”
小燕答应着,很快端来热水,我头上顶着几斤重的凤冠不能低头,脖子已经僵了。小燕端着铜盆,十三爷帮我洗了手拭干。他一手端着桂花糕、一手拿着茶盏看我吃,然后喂我茶水,我吃了两块也喂他吃。他两口一块桂花糕,还将我手指咬住差点吃了,我笑说十三爷饿了几日了,他说他可以将我整个吃下。说完他的眼里泛起水雾,他不住眨眼,长长卷翘的睫毛上下翕动,他在控制自己不要流下眼泪。
我用手指轻轻抹去他嘴角的饼屑,他的一滴眼泪掉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扭过脸不看我:“铃兰,我该走了。”
“路滑,不要骑马了,坐我的马车回吧。”
他点头,我让小燕取了牛角灯给他出门照亮用,他将我的盖头放下来,我撩起一角,见十三爷步履艰难地出了门,肩膀垂了下来,背影是那么落寞。
夜深了,我疲惫不堪想要睡觉,文佩好言哄着我道:“公主,再等等,等王爷过来掀了盖头再睡不迟。”
我等到前厅宾客散尽,听见喧嚣声,七王爷被簇拥着进了恩雅那边,一会其他人都出来了,七王爷最终没来为我掀盖头。我一把扯下盖头扔在地上,三下两下除掉凤冠霞帔,小燕眼神幽怨地拾起地上的东西,小夕噘着嘴默默为我卸妆,文佩则一脸失落。这的确不能算是我的婚礼,泉宸他欺人太甚。
睡到半夜我被吵醒,隔墙那边的动静很大,难道恩雅的卧房与我仅隔一堵墙?我不知他们为什么半夜不睡觉。
清晨,文佩早早过来哄我起床:“公主,快起了,今日要进宫的。”我没睡好,眼睛也不想睁,文佩扶起我不让我睡。
我打着哈欠收拾好到了前厅,七王爷已经坐在八仙桌的右首喝着茶,我们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错开目光,我见左首空着,我先来的我就坐上了。
丫鬟给我上了茶,我也端起来喝茶。这时一个婆子托个托盘,喜气洋洋来到我们面前,跪在七王爷脚下先磕头,然后婆子掀开上面的盖巾,露出一块血渍斑斑的白巾,婆子满脸堆笑,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般盛开:“恭喜王爷,王妃娘娘白壁无瑕,请王爷验落红。”
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七王爷,他的脸有些红,道:“看赏。”
婆子得了赏赐,乐颠颠退了下去。我回头问小燕:“燕儿,落红是干什么用的?还能得赏赐?”
七王爷连脖子、耳朵都红了,丫头们都低着头,小燕红了脸在我耳边轻轻说:“公主,不当问的。”
我诧异:“哦?为何?”
小燕一个劲摇头,却不言语。
这时恩雅姗姗来迟,一张俏脸含羞带怯,眼神一但与七王爷对上,马上逃开。七王爷一改对我的冰冷态度,面色温和道:“你来了就可以走了,我们进宫用早膳。”
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七王爷身材高挑步幅很大,我在后面几乎是小跑方能跟上他,我感到恩雅似乎很是吃力,步态有些奇怪。门口两辆车,我与小燕坐了一辆,恩雅与她的丫头坐了一辆,七王爷则骑马,我们一起进宫。
文帝寝殿里,皇贵妃、十三爷、宝公主先行到了,加上我们是文帝完整的一个小家庭。
大概是宝公主在的缘故,文帝面色温和,对我们还算和气,只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格外犀利,仿佛要一眼将我看穿。
我们跪地敬茶,文帝赏我们一样的玉如意,皇贵妃赏我们一样的金凤簪。
我与恩雅位份一样,每到安排座次时总有些纠结,恩雅似乎也纠结。后来我先想通了,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夫妻,我不过是假的,我不应该与恩雅争这个。于是我总是靠后,七王爷身边的位子我总是主动避开。恩雅新婚燕尔,恨不得粘在七王爷身上,总是有意无意的碰触七王爷,似乎一步不想离开他。看得出她坐在七王爷身边很开心,那就让她坐好了,反正我不在乎。
宝公主一刻不闲,偶尔文帝夹菜给她,她就张着嘴等喂,文帝便喂她吃,眼里的慈爱溢出眼眶。
我顿时心生怨憎,他宠自己的女儿,却将别人的女儿拘来受罪其心可诛。我面前正好都是荤菜,十三爷默默为我换成素菜,我无滋无味地吃着,文帝忽然道:“公主食素?”
我赶忙站起来:“是,皇上。”
宝公主乜斜着我鄙夷道:“父皇,她是尼姑,自然食素了,父皇不知道?”
文帝轻斥:“宝儿,食不言。”又对我说:“你坐下吧。”
我坐下来就再也吃不下了,我放了筷子坐好,十三爷也放下筷子。
皇贵妃凉凉道:“入乡随俗,何况又未……还忌什么荤,改一改吧。”
我垂眸闭嘴不言,文帝道:“不吃就下去吧。”
“是。” 我退席,十三爷几乎与我同时站起来退在外间,我们四目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七王爷婚后从未到过我这边,他经常宿在恩雅那边。他白天几乎不去,总在夜里才去。因为一墙之隔,他们经常会吵到我,令我不胜烦恼。
一日半夜,我又被吵醒正好有些口渴,我不想惊动上夜的小夕,摸黑找茶杯,不料将茶壶打落,瓷器碎裂的声音静夜听起来分外刺耳,墙那边的动静戛然而止。
文佩、小燕披上外衣匆匆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
翌日,我喝茶时告诉文佩她们,如果夜里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要她们捂上耳朵不要管。
这一回我不等他们吵醒我,我主动等,每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就摔茶杯,很有效。每当碎裂刺耳的声音想起,那边就安静下来,我坚持这么做,并乐此不疲。
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恶。我人性中的小恶,不经意之间开始冒头。我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可就是想这么做。我自从来了荣国,接触外面多了,改变了很多,大概是变坏了,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日子。
一日午后,我正在炕上做针线,七王爷大驾光临,这是他婚后第一次登门。文佩热情敬茶,小燕、小夕一边一个为他打扇,我只能闲闲坐着看他。
他似笑非笑,微垂着眼睫,手上翻弄我做的针线:“做给谁的?”
“练手而已,不送人。”
他瞟我一眼:“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短缺,想要什么吗?”
“没有啊!”
“再想想,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茶具总也不够用,小燕都不敢问秦总管领了,你帮我多送来些。”
“哦,秦总管也说了,你这里茶具耗损很大。府里的茶具皆为御窑烧制,也不是说有多么值钱,主要是数量有限,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今后我改用民间粗瓷好了。”
他狐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舍不得给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盯着他的脸看,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可是好不要脸,我奚落他:“我经常睡不好,睡不好的时候就会口渴,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免不了手滑,至于原因吗?我想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他的眼睫不断颤动,面色尴尬,我乘机道:“我想搬回香橼听住,请王爷允许。”
他想也没想道:“不行。”
我跳下地,将墙脚的盖布掀开,露出一摞摞的粗瓷:“不值钱,我今后就用这个了,我自己买的。”
七王爷的脸白了红,红了白,最终恼羞成怒,他瞪着我一扫斯文:“原来你是故意?你还这么小就会使坏了,是哪个混蛋教唆你的?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我第一次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他更加恼怒:“你小小年纪竟然不学好。”
我道:“是你逼我的,这个地方我很不喜欢,你从不理我还将我放在眼皮底下,这是你们夫妇的家,干嘛非要放我在这受罪?”
他很快冷静下来,冷冷盯着我看了好久,道:“你觉得哪里是你的家?”
“这还用问,宁国是我的家,荣国哪里都不是我的家,不过香橼听比这里好很多。”
他终于道:“好,你想搬就搬,别让我看见你。”之后拂袖离去。
我冲着他的背影咕哝:“好说,大不了我见你绕道走。”
这一番较量我赢了,我终于又搬回香橼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