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亦安》泉三子

29、登基

　　腊月初曹奉仪分娩，她生了男孩。紧接着黄昭训、卫良娣先后产下一子一女。

　　太子添丁是件大喜事，可没来得及摆满月酒，前方传来噩耗，文帝中箭不治，返回荣国途中驾崩。惊天突变震惊朝野，荣国举国哀恸。

　　我不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文帝吃了大败仗，我感谢老天有眼。

　　国不可一日无君，七日后皇太子泉宸登基，同时举行登基大典，是为武帝，次年改元。

　　武帝登基册封秦可馨贵妃，卫苒贤妃，穆恩雅敬妃，沈子惠惠妃，黄婉秋宁妃。曹奉仪则贬为庶人归还本家。

　　文帝弥留之际，遗诏丧仪皆尊祖制。待文帝梓宫归来，武帝、亲王、文武百官服衰京郊哭迎文帝梓宫，沿途哭声震天。文帝壮志未酬身先死，荣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先皇梓宫奉安在安泰殿，武帝、诸王、公主斩衰三年，自成服之日起，二十七月除服，服内停音乐、停嫁娶。四十九日内每日朝夕哭奠三次，到了第二十七日，礼臣言：“丧服已逾二十七日，请皇帝陛下尊先皇遗命，以日易月除服。”皇帝、后妃、诸王、公主，始易素服，此皆为祖制。

　　我依然住在东宫，武帝在册封我时，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他们一致抗拒封我为皇后。并言之凿凿，封我为后百害而无一利，文帝殇于宁国之战，宁国仇国也，岂可封仇国公主为后？国仇家恨未报，异日必再战。荣国输则宁国永为仇国，赢则武帝入主中原，宁国公主若为帝后，诞下嫡子日后立为太子，他日承继大统，不等于国家又回到宁国手中？先皇尸骨未寒，皇帝如此做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武帝每议封后一事，朝臣必哭谏，显得他爱荣国不及爱女人，爱女人超过爱先皇，搞得他一筹莫展。

　　武帝不妥协，群臣不让步，我便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新皇帝登基，受封妃嫔们一起进入皇宫，而我没能受封，连秀女都不是不能入宫。

　　做为太子妃不能受封皇后的，纵观历朝历代我是独一个。

　　可总得给我个身份让我入宫不是吗？转机出现在十三爷回京奔丧时，十三爷率先上奏陈情，言宁国公主为皇帝发妻，后宫乃皇帝家事，做为臣子过度干涉皇帝家事，是为臣子僭越。

　　之后十一王爷，十二王爷，十四王爷纷纷上奏，具言皇帝家事，大臣干预过度。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后位空悬，武帝册封我为皇贵妃，终于尘埃落定。

　　武帝与大臣们的第一回合较量，他完败。

　　我在武帝即位一月后，方以武帝皇贵妃的身份入宫，武帝住睢阳宫，我住紧邻睢阳宫的琼玖宫，是武帝亲自为我的宫殿命名。

　　册封我的诏书一下达，传旨太监立即催促我进宫，我到了琼玖宫正是午后，这座百余年的宫殿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温暖而静谧。我不知自己是这里的第几位主人，这里是我来到荣国的第四个居所，仔细想来我住在哪里都不及冷宫时间长。

　　琼玖宫有两个凤雏宫大，是除了睢阳宫之外最大的宫殿。过去曾是文帝皇后的寝宫，后来一直空置着，是一座禁宫，故人的居所，让我感觉温暖而悲伤。

　　武帝则是看上了琼玖宫的那几棵梨树，又因离睢阳宫最近，便为我挑选了这里。他小时候每年待到梨子成熟，就央求文帝的大太监偷偷打开门，他带着十三爷溜进来上树摘梨吃。皇帝家还能缺梨吃？不过是猎奇淘气罢了。

　　我抱着琉璃慢慢走在甬道上，我对这里陌生而熟悉，脑海中的形象与现实竟相差无几。

　　江山易主，武帝携宫妃进宫，他们的时代如期而至，我的时代迟迟未至。武帝不能无故出宫，又不忍撇下我一个人，他便每日给我写信。信中给我讲他的日常，宫里正在进行的一切，以及他对我的思念。他为我仔细描述琼玖宫的一草一木，如何装饰也听取我的意见，总是他写的长我回的短。

　　我没能封后是意料之中的，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眼见到他登基加冕，宸那张脸，衮服冕旒加身一定无与伦比。

　　“想什么呢？走这么慢？”殿门口站着年轻的皇帝。

　　我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已除服，在家着素服，他似乎清减不少，看来皇帝的日子很辛苦。

　　我四下环顾寝殿空无一人，不免诧异：“人都哪里去了？”

　　小夕忙接过琉璃，退出关起殿门。

　　他眸光流转：“你总是后知后觉，我多久没见你了，还不得清场单独会会你。”

　　他将我拥进怀里嗅一嗅，对我耳语：“好香，铃儿，好想你，快想疯了。”

　　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丧中，你不可以这样。”我试图推开他。

　　他叹一声：“让我再抱抱，铃儿，我对不起你，他们不让你当皇后，别人也休想趁意，我的皇后只能是你，否则我终身不立后。”

　　我拍拍他的背，宽慰他道：“好了，没关系，我又不怪你。你知道皇帝不好当了吧？在我看来，你是荣亲王的时候最好。担着这么重的担子，行动还受臣工们的制约，皇帝并不能随心所欲，除非你是昏君。我小时候看多了父皇与大臣们斗法，臣工们多数是滚刀肉，不用不行，用又用不起，做任何事情都要利益对等，我父皇后期对皇权极度厌倦。你这才开始，跟大臣斗输了很窝火吧？今后漫长的岁月，你要一直与他们斗，慢慢习惯了就好。”

　　他双手托着我的脸，眼神温柔道：“本该我来安慰你，却成你安慰我了。一般男人失信没能兑现承诺，女人要不依不饶撒娇哭闹，逼男人来哄知道吗？”

　　“我现在哭还来得及吗？我试试看能不能哭出来。”

　　他快速亲了我一下，我打他：“你疯了？居丧期间行为不检，是要被弹劾的，知道吗？”

　　他无奈：“我还是走吧，不能见你，见了你总免不了犯事。你今日刚来，先休息一日，明日按时参加哭奠。你不善交际应酬，遵循礼节就好，宫里的人事慢慢来熟悉。太后暂时主理后宫，待丧事办完了再交给你，放心，你有皇帝为你撑腰，没人敢对你不敬。但是你也要学会向我告状，不要受了委屈却憋在心里，做了皇帝的女人就是要皇帝护着，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我道：“告状谁不会？主理后宫是真不会我做不来，还让太后接着做好了。”

　　“你傻啊！我是为你夺权，你以为我要你辛苦干这个？我会挑选得力的女官，让文佩协助打理，你只要过过眼就行，嗯？”

　　我很不乐意，摇着他的手臂：“可我还是不想管，我不管行吗？”

　　他蹙眉：“不行，撒娇也不管用，权利欲一点都没有，难不成是因为从小吃斋念佛的缘故？”

　　我顿时翻脸：“泉宸，你在故意气我是不是？你真可恶？”

　　他急忙辩解：“我没有，是我说错话，下次再不敢了，不要生气了，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他再次将我拥进怀里。

　　门“笃笃”敲了两下，接着传来乌堪的声音：“皇上，大臣们还在等着您议事呢。”武帝的大太监开始催促了。

　　武帝道：“我夜里不能来，你早些休息。哦，我想起一件事，冷宫关着的先皇废妃，我已下旨放她们出来，你知道的，先皇妃嫔无子者皇家寺庙终老，她们最终也是进寺庙而已。”

　　我由衷道：“那也比冷宫强，你是没住过冷宫，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的眼睛瞬间黯淡了许多，他摸摸我的脸欲言又止，然后匆匆离开，看来他是抽空过来看我。

　　望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怅惘，我不断适应他新的身份，然皇帝乃人中之最，身份过於贵重了。皇宫不比东宫，除却皇家诸如祭祀、狩猎、游园之类大型活动，我再也出不去了。

　　这座皇宫禁锢了所有人，包括皇帝，我向往的自由平凡从来都是奢望。

　　我的寝殿装饰格外华丽，这又是他的小心机，他要我显得与众不同身份贵重，不管如何华丽我最喜欢的仍是起居室的那一溜南炕。荣国的冬天太冷，不论外面多么冷，坐在热炕上是非常惬意的。

　　琉璃早已舒舒服服地蜷成个小毛团，在炕上享受午后的阳光。自恩雅被降阶，我是太子身边身份最高的人，他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我作为女主人在细节方面要为他考虑。

　　他挑剔，总是喜欢磨我为他做针线活，又不舍得我做费力的大件，一些小的饰物随身物品，诸如巾帕亵衣之类的，我便经常为他做一些，他不看手工好坏，只要是我做的就喜欢，他说身上有我的东西就像贴着我一样。

　　他守丧三年，我应该为他做些素色的随身物品了。我觉得自己与泉宸像老夫老妻一样，像个过日子的了。但是不可以越过我的底线，不要让我成为亡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