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路7号》为什莫

2、第 2 章。下

　　时到今日，伦莘依然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就有人从外面冲进来，嚷嚷着说：“舒剑秋出事了！”
　　旁边同学的目光一下子就朝伦莘，这里聚集过来，晚饭的时候她心中就有隐隐的不安。伦莘当时还只以为他是又被抓住违反校规了！本来那天早上，伦莘就因为某些事跟他大吵了一架，当下又来这么一遭，令她只觉得这人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当下又急又气，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等他死了，再来找我！”
　　那个男同学没想到伦莘居然会这么说，骂了一句娘，到底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没翻脸走人，只是眼圈通红的看着伦莘说。
　　“舒剑秋让人给捅了，刚被发现在后巷那边，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一听这话，伦莘把手中的书包往桌子上一扔，什么也顾不上的，疯一样地就往外跑，那个赶来报信的同学追不上她，只好跟在她身后，大声告诉她了医院的名字。
　　那日的西南路，伦莘总觉得食物的香气之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穿过了西南街，风吹过她的耳边，带来路边小摊摊主与顾客八卦的声音，说对面高中刚刚有个学生见义勇为被人给捅了，刚才被救护车拉走了。
　　等伦莘气喘吁吁地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学校里面的老师，正守在门口跟医生说话。她冲上前去，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刚，，咳咳，刚才，那个送来的，学生，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医生的白口罩还有几滴殷红的血迹，伦莘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同情，舒剑秋的班主任之前也曾经教过伦莘，对他们两个人的事知道一点，他轻轻地拍了拍伦莘的肩，说了一句。
　　“舒剑秋送过来的时候太晚了，没抢救过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子就炸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大脑里面是一片空白的。她紧紧地抿了抿嘴巴，悲伤控制不住地，从胃里面往外涌。连带着嘴里那股浓厚血腥味，令她一阵阵的犯恶心。她张嘴想要问一句：“会不会是搞错了？”
　　牙关才刚一松开，悲伤早就涌到喉咙，将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冷静冲刷的一干二净，泪里的盐分杀的她脸上一阵阵的疼。
　　她只能愣愣地看着急救室门口上的灯光由绿色变成红色，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伦莘也忘了，后来很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有朋友聊起某个app软件上的热门话题。
　　“在你失去重要的朋友跟亲人的那一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说完这句话，那位同学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这个话题不了了之。聚会后半场的时候，伦莘一直心不在焉，她在回想那一刻自己想的什么。她想了想很久很久，后来发现自己在那一刻，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在当时大脑空白的如同一张纸。
　　十年说长很长，说短不短，但对于现在的伦莘来说，这几乎是占了她整个人生的三分之一。她用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来做一件注定是没有回报的事，来思考一个答案永远不会实现的问题。
　　“如果舒剑秋活着的话，这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西南路与附近高中之中，有一条灯光昏暗，人烟稀少的小巷。学校里面的学生，逃课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从这里翻墙出来的。那天晚上，舒剑秋就是在这条平常走了无数次的路上，碰上了几个外校的混混，正在对本校的一个女同学动手动脚。
　　看不下去的他，出手替那个姑娘解了围，为此跟那几个混混打了起来。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掏出来一把小刀，狠狠地捅了他一下，伤口很小很小，只是恰好捅在了要害处。

　　“堂姐，您等会儿是要去看伦莘吗？这边路不太好走，我送您过去吧！”舒剑秋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起他跟伦莘这两天冷战的原因。“不过，您能不能别跟伦莘说，在这儿碰到我了。我怕她又该不高兴了。”
　　“为什么？”伦莘现在想想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三天两头地跟舒剑秋冷战。
　　“嘿嘿，我今晚是逃课出来的，她不喜欢我逃课！”舒剑秋一副很怕伦莘生气的样子，看的伦莘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干嘛那么怕她？她难道会吃了你吗？”
　　“唉！”舒剑秋很苦恼的样子，摊摊手，有些无奈的样子：“我怕她伤心啊！”
　　伦莘听到这句话，觉得心头一酸，她偏过头去，手不停挠着自己头顶的发。舒剑秋看着，只觉得这位”堂姐”跟伦莘果然是一家人，伦莘一伤心或者尴尬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就是拿手挠头。
　　“行，我一定不告诉她。”
　　舒剑秋瞬间就觉得这位”堂姐“是个好人，送伦莘去看“伦莘”的路上，舒剑秋嘴里就没停过，伦莘长，伦莘短的，连伦莘本人都有点受不了他。
　　“打住，打住！”伦莘给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为什么连她午睡的时候流口水，这种事都要告诉别人，太丢脸了。
　　“嘿嘿嘿。”傻得令人没眼看，伦莘想不起来，当年的舒剑秋话是不是也这么多吗？
　　街上的灯光昏黄，两边摊贩的叫卖声不断，食物热腾腾的香气，这一切，都好像这十年以来都没有变过。伦莘抬头看着舒剑秋的脸，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唯一的变化只有他。她吸了一口气，只要避开那个巷子，就应该会没事了吧！
　　“我们从这边走吧！”二人走在分叉路口上，一边是灯火通明但是有些远的大路，一边是灯光昏暗但是及其近便的小巷。伦莘指着那条光明大道，说我们走这条路吧！舒剑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说了一声好。
　　两个人刚踏入那个路口第一步，伦莘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大约走出去十几步，身体变得轻飘飘，好像在飞一样。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下，原本应该是黑色鞋子所在的位置，现在空荡荡的，还在不断地慢慢消失中。
　　这时候，舒剑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一拍脑袋，又把翻了翻裤子口袋，样子十分焦急：“那个，堂姐，我有东西不见了，我得赶快回去找。。。”
　　“什么东西？明天再找不行吗？”说完这句话之后，伦莘觉得自己的身子又是一轻，好在路边绿化带投下的阴影，挡住了她正在消失的部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她隐隐有个猜想。
　　因着这个猜想，她更不能让舒剑秋去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狗屁东西了，能什么东西能比他的命更重要。
　　“别去了，天这么黑找不到的，明天再去吧！“舒剑秋没注意到这位“堂姐”的表情，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别去啊！”
　　就像在说“别离开我！”一样。
　　舒剑秋疑惑地转过身来，看向伦莘这边，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两个身影在她身上重合了，他张张嘴险些叫出那个名字，不过应该是他看差了，那人现在应该还在上晚自习，希望等会儿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生气了。傍晚翻墙出来的时候，有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掉到那附近了吧？明天早上去那边看看。
　　“您说的也是，我明天再去找也一样。”伦莘的心放下去半截，另外半截则因为下半身的加快消失的速度，始终提在半空中，她得赶快让舒剑秋回到学校里面去。

　　舒剑秋跟伦莘的高中是半封闭式的高中，学生分为走读生跟住宿生两部分，住宿生有三节晚自习，并不强制要求必须要去，全凭自觉。
　　而舒剑秋就属于那种很没有自觉的人，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去附近篮球场打篮球。舒剑秋的成绩比伦莘稍微的差一点儿，伦莘总担心两个人没有办法上同一所大学，经常抓着他去上晚自习。
　　距离校门口的路很长，这是伦莘从来没有发觉。原来不抄近路的话，想从西南路走到学校正门居然要用这么长时间，她故意走在舒剑秋的身后，就是不想被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一前一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拉着家常，舒剑秋家里几口人，伦莘清楚的很，逢年过节都会去探望。
　　到后来，反而是舒剑秋问伦莘的问题比较多。问她在哪里上的大学，学得什么专业，诸如此类的问题，伦莘个个都耐心细致的回答了，像是在弥补他不在的那十年。
　　舒剑秋死后，伦莘没有去上当初约定好的那所学校，而是复读了一年，考上了离家很近的一所重点大学，选了与当初计划完全相反的一个专业，考了研究生，毕业，工作，上班。她的步伐跟同龄人都差不多，唯独少了一样。
　　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几年如一日地追求，却怎么也不能，将那颗朱砂痣从她的心口抹去，最后统统地败下阵来。
　　“姐，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哭了啊？把我吓了一大跳。”舒剑秋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伦莘听着先是一愣，随后轻声细语地打了一句。”没什么。“
　　“ 只是想起一个人。”
　　“男朋友？”
　　“嗯。”
　　舒剑秋觉得后背一凉，下意思地想要回头看，被伦莘一声喝住了：”不准回头！“，身体已经只剩上半部分还在了，她像个幽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为了防止吓到人，早早就将自己藏在了树木的阴影里。
　　“你前面先走着，我的衣服出了一点小问题。”伦莘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想要支开他，没想到舒剑秋反而站在哪里不动了，。
　　“我帮您看着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当初两个人就是这么认识的。不过这次是她随口编得理由，上次却是真的是衣服带子坏了。也是这个人守在锁坏了的教室门口，表情认真地说：“我替你看着！你放心好了！”他的话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让伦莘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他。
　　“好，谢谢你啊！” 当时她应该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吧！
　　藏在树木的阴影之中，她仰视着他的脸，在路灯下仿佛蒙上了一道圣光的朦胧，她贪婪地看着他，她是以他为生的寄生物，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他们都以为伦莘跟舒剑秋两个人中间，爱得比较深的那个人肯定是舒剑秋，事实却恰好相反。
　　“我们走吧！”
　　舒剑秋说从西南路到学校正门的路，说很远，其实也就那么长。记忆中那座熟悉的校门出现的时候，伦莘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啊！
　　“舒剑秋！”伦莘在他的背后大喊，舒剑秋下意识的回头看，身后的街道空荡荡的，好像那个地方应该站着那个长得好像伦莘十年后的女人，可现在她却一无影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可是那个声音还在回荡，是谁在黑暗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像是巫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在反复念叨的救命咒语。
　　“就好像撞了鬼一样。”他喃喃自语道，既然是逃课，自然是不能从正门走，准备去后门里面爬进去，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就听见门内传来一个男子雄厚的声音。
　　“那个同学，你是那个班的，你站在哪里干什么？”一双大手抓着他的衣袖，将他从门外拽了进来。
　　“是德育主任！完蛋了！”舒剑秋在心中哀嚎，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舒剑秋被抓到逃课后的第二十天，市教育局批下来了新的资金，本市历史悠扬的老牌名校三年后就将搬离它的故址，搬到占地更广设施更齐全的新校区。西南路与重点高中隔路相望的日子即将结束，当然这一切跟舒剑秋跟伦莘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两个人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感情没有经得起多姿多彩的大学生生活的考验，在两年后分手。大学毕业后，伦莘去了外地读研，舒剑秋则留在了本地，顺利考上了公务员，24岁那年与相亲认识的女朋友领证，婚后育有一女。
　　女儿三岁那年，舒剑秋领着妻女去西南路吃小吃。在西南路7号，那家和乐面的招牌下，再次见到伦莘，手挽着男友，指着招牌说。
　　“这家和乐面，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没想到居然还在这儿，我们吃这家吧！”
　　“唉，这是什么？”伦莘走着走着听了一下，高跟鞋似乎挂了什么东西，一大串稀里哗啦响的金属制品，隐隐约约能够看出个米老鼠的样子，是个老款式的钥匙链，伦莘看着那串脏乎乎还拖泥带水的东西，脑子隐隐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想起，她跟舒剑秋当初，就因为他丢了一串钥匙链，而大吵了一架的场景。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伦莘正在掏出手机准备付款的时候，突然想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过了头。
　　“你看见什么了？”男友问她。
　　“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