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通灵守则》中华田园苏

5、荣光寥落

　　梅格是光明，克莉丝汀是光明，就连吉里夫人也曾是他人生中最初的光明——在埃里克所有心怀期盼的女性之中，似乎只有佳娜不是他所敬爱的光明。

　　因此，只有对佳娜的追逐渴盼不算是亵渎——对他这终年隐匿于暗夜的可悲造物而言，也只有佳娜的存在看上去最为接近，不那么可望而不可即。

　　“佳娜，我又为克莉丝汀创作了一部绝妙的歌剧！这一次的题材是‘贵夫人与骑士的羁旅之爱’，主要情节改编自塞万提斯的小说……”即便经过机关的层层传递，也丝毫未减埃里克亢奋的情绪。

　　这是他为克莉丝汀创作的第四部歌剧，每一部的上演都使那天使般清纯善良的女孩儿名声更盛，到如今已与佳娜的姐姐不相上下——毫无疑问，这是歌剧魅影的伟大胜利！

　　佳娜也曾为这胜利分别向自己的两位密友——埃里克与克莉丝汀真诚地道贺。但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前首席卡洛塔的逐渐失势——只是卡洛塔，而她则因“远方友人”的存在声势渐盛；以至于一直到克莉丝汀某位粗心的倾慕者将告白信件误寄到姐妹俩的住处时，她才发现姐姐的首席地位已岌岌可危。

　　佳娜觉得她很难忘记姐姐拆开信纸那一刻的神情。那是五张写满字迹的印花信纸，被寄信人别出心裁地折成五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藏在一只封口处同样带着浅浅印花的粉色信封里——比起卡洛塔从前在舞台上如火焰般热辣诱人的风情，的确更适合温柔秀美的克莉丝汀。

　　“埃里克，这一次仍属于克莉丝汀么？”佳娜坐到琴室的矮桌前，娴熟地摊开纸笔，面上的神情却有些不乐。

　　“是的，佳娜，她在舞台上的模样就像真正的天使！”埃里克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回答，假装没留意女孩儿闷闷不乐的神情。

　　接着，佳娜身旁的钢琴无人自鸣——就仿佛当真有个幽灵坐在琴凳上奏起动人的曲调。而女孩儿好像叹息了一声，却下意识聚精会神聆听记录钢琴演奏的旋律，随后同他讨论其余乐器的修饰——耐心细致，一如往常。

　　于是神秘艺术家的第六部作品如期上演，音乐天使的弟子荣光更盛，而卡洛塔也如期落入更为困窘的境地。

　　至于佳娜，她是两者境遇的结合。事实上，神秘友人的存在愈有价值，剧院里工作人员，包括作为管理层的两位经理和想为自己多争取些演出机会的歌唱或舞蹈演员们对她的态度便愈是亲切热络；但因佳娜突如其来得势的同时几乎亲手造就了姐姐的失势，联想起从前她像个幽影般托庇于卡洛塔身边的模样，背后不免生出许多恶毒冷漠的流言。

　　其中最温柔的说法是：佳娜不过是那位神秘友人可怜的傀儡，那位神秘友人则是克莉丝汀倾慕者，以至于她对姐姐的冷遇根本无能为力。

　　而最恶毒的，当属布景工约翰.布盖的说法。当时，这个年近五十依旧没有女人肯嫁的老男人用他一贯吓唬小女孩儿们的语气表示：小人物的嫉妒心是少女们想象不到的可怕，而平凡无奇的佳娜一定从小就深深嫉妒姐姐的天赋与美貌，因此像条毒蛇般静静潜伏在卡洛塔身边，那位神秘友人的出现则给了她狠狠咬上一口的机会——鉴于姐妹俩的确判若云泥的过往，这说法流传甚广。

　　随后，布盖死于当晚的新剧复演之际。

　　那时候正是两幕戏的间隙，一根长长的浅棕色麻绳从舞台顶部的横梁间垂落到正为人们献上幕间芭蕾的舞女们中央，一头似乎与平常控制幕布起落的机关齿轮相连，另一头则在布盖肥腻的脖颈上紧紧缠绕着，将后者青紫的面色、暴突的眼珠衬得愈发阴森可怖。

　　彼时作为主唱的克莉丝汀刚刚退场，领舞幕间芭蕾的梅格却还在台上，且恰巧就在布盖的尸体附近。她是流言初起时唯一为佳娜尽力辩解过的人——那时候克莉丝汀作为巴黎歌剧院炙手可热的新星，已有了自己专属的化妆室和两位女仆，除了最初那段日子，并不常和自己从前的同行们挤在一起。

　　死尸的出现在小舞女们和观众席之间几乎不分先后地惊起一片尖叫，令两位经理和老指挥头疼不已。而金发姑娘慌乱地呢喃着“幽灵来了”之类的可怖话语，平素红润健康的脸颊一片惨白，看上去不胜惊吓，却还没忘了护着身边一位吓得打嗝儿不止的小舞女，使后者免于撞上布盖晃荡的尸体。

　　“哈，看来我们的幽灵可不像你那位神秘朋友一般宠爱克莉丝汀。”卡洛塔坐在大厅一楼观众席的前排，也将这一幕看得仔细。她下意识抓紧座椅的扶手，但片刻过后就放松了身躯，偏头对佳娜嗤笑道。

　　“也许吧。”并不。女孩儿心不在焉地回答，神情有些忧虑，又隐约有些甜意；但当她目光掠过姐姐近来迅速发胖的身躯，仍有种眼眶湿润的冲动。

　　佳娜记得姐姐从前很在意身材，就连登台献唱时都不忘穿上最小号的束身衣。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并不适宜演唱的衣物就被丢到了柜子底层落灰。而说句公道话，佳娜认为，单论技巧，克莉丝汀不过与从前的卡洛塔相差仿佛，比之如今的姐姐则仍有不足。

　　其实，巴黎歌剧院并不是寻常的小镇剧院，除了不时推出的新剧目，各家的经典名作也在定期上演——这原本是卡洛塔的拿手好戏，但因为观众们的呼声，经理们对于女主唱的人选也渐渐开始偏向年轻貌美的克莉丝汀。

　　事实上，布盖的臆测中唯有一点不错——对于眼下的情形，佳娜的确“功不可没”。

　　可即便如此，人前高傲跋扈乃至不近人情的卡洛塔对自己这无用的妹妹仍并无半点其余人臆测中的逼迫或怨怼。佳娜转过头去，将泪水逼回眼眶，脑海中却再度浮现姐姐轻描淡写地表示她俩中间只要有一人能够取得足够的生存资本，别的就都不足为意的情形。

　　“克莉丝汀运气不错，我也正好趁机休息一段时间。”姐妹俩那次谈话开始于她惴惴不安的探问，却结束于卡洛塔云淡风轻的笑容。但佳娜记得清楚，姐姐眼里有种熟悉的对自己的狠绝——近似从前得知被少年时那位衣冠楚楚的贵族情人离弃后的神情。

　　佳娜想同埃里克讲讲姐姐之后更加刻苦的练习，以及与此同时，对能够缓解焦躁的甜食迅速增强的依赖，但布盖的死亡令她的想法稍有改变。

　　“埃里克，我也不能激起你的灵感么？”那出闹剧过后的第一次谈话，她绝口不提布盖的离奇死亡，反而认真严肃地问道，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又略带羞涩地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我们姐妹样貌十分相似，而你知道，她近期处境并不乐观——如果你实在不愿发掘卡洛塔的魅力，那能否将我当做她，再试着为我谱写一出经典？”

　　埃里克再一次为少女眼中略带羞涩的祈盼同时感到一种熟悉的甜蜜与刺痛。这幽灵于是确信，事态的发展大多数已如他所愿——克莉丝汀作为他行走在人间的使徒，终将站上最高处，令音乐天使的荣光洗涤这庸碌的尘世；而佳娜将成为他乖巧的猎物，用余生诚心配合他上演一出以“爱与温情”为主题，永无止境的经典。

　　没错，猎物，对于佳娜，他始终坚持这定义，而布盖便死于对这珍贵猎物的冒犯。

　　埃里克承认，自己渴望佳娜，这渴望有时候甚至压过他对音乐的虔诚。

　　但他绝不会告诉那女孩儿，最初要她记录的那两部歌剧与卡洛塔无限契合的热情火辣，全都源于自己对她诱人身躯的热望；更不会告诉她，在对克莉丝汀的献礼之外，他已备好了更多她可能为姐姐讨要的恩赏——只要那小羊羔甘愿向他投诚。

　　“我也期望能用最精心的音符与节拍描绘你丰美的灵魂。可是佳娜，我们的相处已过于密切了，这就令我很难从你身上发掘灵性的闪光。”埃里克不假思索搬出那个事先想好的答案，准备应付女孩儿进一步的央求。

　　佳娜莫名有些不舒服，但幽灵朋友的回答合情合理，似乎没什么能够挑剔。她想了想，像平常那样轻轻咬唇，眉眼间却骤然流露一种幽灵朋友应当前所未见的风情：“我可以试试取悦你——我擅长这样做，很多人都夸赞过我。”女孩儿的声音也变得柔美诱人，令埃里克想起她在许多人怀里说着情话的诱人模样。

　　埃里克近乎娴熟地将脑海中那些淫靡景象的主角替换成自己的模样——若说佳娜从前那副青涩的身躯所引起的向往更多是因这不能见人的丑陋面容早早迫使他禁绝了世俗的一切欢愉，从而心生反叛；那么随佳娜年岁的增长，前者并未使他有丝毫麻木屈服，女性逐渐成熟的躯体本身对他的吸引力却与日俱增——令他越来越难以抵抗。

　　烈火般的渴望与厌恶同时炙烤着男人敏感的心灵，而理智的栅栏在那焰苗的舔舐下显得如此脆弱，似乎下一秒就将被焚毁。他张了张嘴，紧绷的神情像是要拒绝，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许久，佳娜才听到幽灵朋友含混的回答：“不必了，佳娜，这种事情应当慎重……我接下来会先试着为卡洛塔谱曲。”

　　“那么，无论如何，请不要任由您的憎恨或其余无益的心绪扩散——虽则我亦十分感激您的盛情。”这一次，埃里克确定自己听见了女孩儿忧郁的轻叹。

　　这言辞是女孩儿一贯的委婉，以至于他反应了一会才猜到，大约是她不赞同自己对布盖的判决。

　　埃里克不觉得佳娜会特别珍重那个布景工的性命——暗中窥探多年，他早已了解，除非是切身之事或关乎寥寥几位亲近之人，佳娜对旁的事情向来漠在不关心。

　　事实上，除了从前在歌剧院地上的任何角落都可能窥见的淫靡风情，这也是埃里克认定那小羊羔在他这亡灵朋友面前一切纯洁高尚的言行都可用花样翻新的伪作来解释的重要原因。

　　是的，埃里克承认，除却对爱欲的轻慢卖弄，就算只是高明的伪作，佳娜的灵魂至少在她的“亡灵朋友”面前一直偏向诚恳包容的一端——但相比对您日益迫切的渴望，其余所有我都可暂且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