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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廿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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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总是奇妙不可预料的。敬轩走后,我无数次地幻想过跟他见面的情形。就这两三天,一边找他也一边在想,见了面,该说什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问他整个冬天是怎么过来的,还想问他愿不愿意回国。然而这些想法,在我看到他那一刹那,便仿佛肥皂泡一样消逝了。
他是出来倒垃圾的。从实验楼到垃圾桶有一小段距离,敬轩就这样拖着两个一米多长的垃圾袋,慢慢地从我眼皮下走了过去。隔着玻璃窗和核桃树枝,我看到了他仍然清瘦的脸。他的眼神很纯净,已经看不到曾经的哀伤和幽怨了。
再走远一些,我发现,他的手臂好像粗壮了一下。背影,似乎也变得坚强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的敬轩,我想,我没必要去扰乱他的生活。
我再看了一眼他分垃圾的样子,迅速退回车里。
“很不巧,他今天不在。”我微笑着对Summer说。
“那你得请我吃饭,不然我不放你回宾馆的。”
“我乐意之至,帮我问问你先生愿不愿意赏脸。”
Summer无所谓地耸肩,“我刚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说今晚有安排,让我自己打发。”
“那……吃什么菜?要不回宾馆附近找餐馆?”
Summer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把上半身往我身边靠了靠说:“你不会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一下钻到我鼻子里,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开玩笑说:“原来你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她大笑了一会,忽然诡异地眨眨眼说:“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是你的口味改变了。”
“其实是因为我清心寡欲了很久。”这应该算实话吧。
“你身上怎么没烟味了?”
“戒了。”
“哦——”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开始暧昧地大笑起来。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敏锐,看来不是乱讲的。
因为签证有一段时间的停留期,开完会有些中国学者组团去德国游了,Summer鼓动我也留下来多玩几天。我记挂着国内的工作,就谢绝了。
夜里回酒店,宁培还是没上MSN,本想问问他要什么礼物的。以前出去开会都没想到这茬,这次出门前,宁培唠叨了好几遍,问他要什么,他又说想不出来,有点头疼啊。
最终还是在酒店附近和机场的免税店买了点东西,刚好填满了随身的小皮箱。给实验室的人带了几盒Lindt的巧克力,给小苟买了两袋零食,给宁培的是一个大肚子的啤酒杯。我给自己也买了个啤酒杯,跟宁培那个一套,免得他抱怨一个杯摆着太寒碜。
下了飞机是吃中饭的时间,没好意思叫小徐来接我,自己打的回校,一边给宁培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我想起把自己那套钥匙给他了,备用的也忘带了,正发愁没能进门,他就打回来了。
“嗯?你这么快回来了?”
“对,我没钥匙,你快来。”
“我可能要一阵子。”他的声音有点犹豫。
我打了个呵欠,这几天都睡不好,还指望一回来就大睡一觉呢。
宁培很快说:“我马上回来。”就挂了电话。
的士到我楼下没多久,宁培就来了。一会的工夫,他从另一辆的士探出头来,把钥匙往我身上一扔,说了句:“还有事。”就走了。
“喂——”我徒劳地对开走的出租车喊了喊。有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进了门洗了澡反而睡不着了,把行李箱收拾了一下,又喂了狗,心里空荡荡的。于是又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记得那次和敬轩在海边买的小海螺,一直是搁在书架上的,怎么不见了?我翻找了一阵子无果,掏了电话打给宁培,又是没接。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宁培打了回来,他真能挑时间。
“找我?”宁培的声音有点懒洋洋。
我疑惑地支起耳朵来,“你在哪?”
“朋友家,怎么了?”
我感觉心一沉,说话也难听起来,“你又乱动我东西了?”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
“我书架上有个海螺的摆件,你拿走了?”
“哦——那个啊,不好意思啊,我摔烂了,就扔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我火大了,“懂不懂尊重别人?”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断线声。
一连几天,我和宁培都处在莫名其妙地冷战状态。其实第二天起来,我的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到实验室时主动分了巧克力给他,可他并不领情。第三天,我把啤酒杯放在他办公桌的案头,他眼皮都没抬。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怎么反而对我耍脾气?
这个月刚好又是毕业答辩的日子,我要做答辩委员,又要忙本中心毕业生的答辩,忙得不可开交,对他的少爷脾气,只能听之任之。
到了月底,连小徐都看出宁培的不对劲了,“小宁老师最近好像不怎么来实验室了?”他是在委婉地提醒我,做为中心主任,有必要管一管了。
我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言不发走了出来。
想了又想,给他干巴巴发了条短信:“宁培,晚上过来我这吃火锅?”
发完看看外面燥热的天气,才发觉这个邀请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谁知宁培却简单地回复了句:“好。”
我心情明朗起来,一到傍晚就匆匆关了电脑,一头扎进超市买材料。超市里的火锅材料好像终年不减,虽然是初夏,雪柜里的肥羊卷、肥牛卷、海霸王系列都是新近出产的。我东挑挑,西拣拣,竟然也堆了半个购物车。
进门的时候,小苟欢快地扑向我手里的塑料袋。宁培久不过来,它也懒洋洋的不爱搭理我。
我从有点灰尘的CD包里抽出Josh Groban的专辑,打开电脑外放,就一头钻进厨房里洗菜。
口袋里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我抹干湿漉漉的手,“在哪?我去接你?”
“我有点事,不能过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可砸在我耳朵里还是嗡嗡嗡地作响。
他继续说:“敬轩出事了。”
“怎么?”我茫然地问。
“具体我也不了解,好像他们所里出人命了,我也是……听别人传的。”说完他静了静,就摁断了通话。
我的思维有点乱,走出客厅对着桌上一堆肉菜发呆了好一阵子。
手机里存了Summer的电话,我拨过去,她爽朗的笑声让我稍稍安定了一些。 “Vincent,你不会又过来了吧?”
“没有。我想问你打听一件事。上次那个研究所,你还记得吗?听说出了……命案?”
“啊!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听说挨了好几刀,惨不忍睹,那个……不会就是你的朋友吧?”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叫什么名字?”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我上次看他还好好的,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跟别人有纠纷。
“还不知道,说是个中国人,我都是道听途说的,也就这几天的事,你怎么知道了?”
“我也是听说的。”我也纳闷宁培为什么知道,但也没工夫关心这些了,“Summer姐,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好好打听一下。我想知道,一个叫区敬轩的中国人有没有牵涉进去。那个人……对我很重要。”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这样一个研究所,应该不会有太多中国人。会是敬轩吗?还有宁培,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他知道敬轩是生是……死。
拨了宁培电话,他关机了。我无力地垂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