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谁人杀我[悬疑]》曾也笑人痴

61、⑺剥皮匠人

　　"我们要下班了。"便利商店里女售货员正奇怪的打量面前的女孩，她肩膀上，呢子大衣和渔夫帽里都沁了水渍，湿漉漉的。明明拿着盲杖，走进来时却像是正常人一样，正对着停在她面前。

　　"请问有口罩吗？"

　　"有的。"女售货员拿出口罩，这大雾天的有些冷，虽然雪都化了，春寒之气拂在脸上也很冷，买口罩也正常，"你要什么颜色的？"

　　"跟我帽子一个颜色吧。"

　　女售货员故意拿了个粉色的，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盲人。见她虽然拿口罩时动作自如，仿佛知道自己手放在了售货员面前，但是却并不知道口罩的颜色是错的。

　　"等等，我颜色拿错了，不好意思哈。"女售货员也不好意思欺负一个盲人，连忙给换了口罩，"外面正飘着大雾呢，你一个人走在外面太危险，你要去哪儿？我正好下班，要不要送送你？"

　　女孩抬起脸，薄薄的单眼皮似乎染上了肤色的苍白，黯淡没有光泽的瞳仁显现出几分个性的孤僻沉郁，形容有种说不出的憔悴。她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女售货员注意到她鼻尖上有颗蓝色的痣，不是那种常见的暗沉沉的蓝色，而是一种让她说不出来的诡异色泽——就仿佛它是活的！头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吓得女售货员一个激灵，怎么可能是活的呢？她自我宽慰道，凌晨没什么人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盲人女孩在街上走，那确实有点惊悚。

　　对于普通人来说，明明国家修了那么多盲道，也拥有那么多盲人群体，但是在正常的生活中却很难看见有盲人出行。突然在凌晨看见这么个行止怪异的盲人女孩，是会觉得突兀。

　　女孩自然是消失已久的梁婧。

　　梁婧撕开口罩的包装纸，从呢子大衣的大口袋拿出纸币递给售货员。她低头戴上口罩，又接过零钱。她没有注意到女售货员的小心思，即使她能看见女售货员脸上的疑惑与慌张，也不会在意，因为女售货员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存在。

　　她走出便利店，清晨厚重的雾气仿佛要透过口罩钻进她的口罩里，湿漉漉的、刺骨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雾仿佛也升腾到她黑暗的世界里，蒙上一层无法破开的阴翳。

　　“我只知道……姐姐想要……什么……”

　　脑海里闪现过这么一句话，梁婧握紧了盲杖，心脏传来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气来。

　　从蓝槲将自己困住时，他或许就不是为了折磨她，而是想要保护她不被别人发现。包括他抓住警察局的内奸袁粒，折磨袁粒，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用生命换来她喘息的机会，值得吗？

　　她醒来时，蓝槲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她只听见老女人的声音，只"看"得见面前一个虚弱的蓝影在她面前。老女人交给自己两张卡，她说一张是银行卡，一张是名为兰清身份证。

　　她追问她蓝槲到底是谁，老女人却什么都没有说。老女人就像是一具徒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梁婧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只是老女人走时说了一个名字，"Vic。"

　　那个曾经在潭水镇那些人口中提过的物理学教授，蓝槲提起过的常青藤盟校的物理学名誉教授。也正是因为他，蓝槲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从那一刻开始，梁婧才知道，就连记忆也会骗人的。她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却陷入更深的迷茫之中。到底记忆从哪里开始就已经变得不对的呢？

　　既然是从三年前开始与蓝槲说的对不上的，她自然是要查三年前的事。如果真的与那个叫Vic的物理学家有关系，靠近他无疑是自投罗网，她孤立无援，只能从其他线索入手。

　　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折断在那盒小小的录像带里。她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只能听得见自己在录像带中有些失真的声音。

　　如今孑然一身，唯一信任的人，也不过是只有那一个人。想起他身边女孩的声音，梁婧微微凝眉，但很快她又松开了那紧蹙的眉宇，只化作深深一口气，吞吐在新换的口罩中，鼻息间似乎还有一股缠绕不去的血腥味儿，随着那口气变得潮湿难忍。

　　“梁姐姐！是你！”惊喜的声音让梁婧一怔，她的手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握住了，“是我燕子呀！”

　　燕子？潭水镇被营救出来的孩子中的那个女孩子？她心下疑惑，不清楚这个女孩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燕子开心道:“我和妈妈搬到凉江来了，本来想来找梁姐姐你，但是那个局长哥哥说你离开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我今天正准备去找小嵊呢！对了，梁姐姐，你怎么拿着导盲杖呀？”

　　梁婧没有回话，她惊疑不定地从燕子手中拉出自己的手，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身上，她也隐约“看见”那不详的蓝色光芒。

　　那是只有手里有过人血的人，才会有的光芒，也只有她“看得见”。

　　“梁姐姐？”燕子语气有点委屈，“你是不认得我了吗？”

　　如果梁婧能够看得见，她便能看见面前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与语气中委屈完全不符合的忧郁，她的眼神带着渴望，渴望地看着面前熟悉的大姐姐。只是在发现她根本不会与自己的目光汇合时，才知道她的眼睛出问题了，那种渴望就变成了失望和绝望。

　　“梁姐姐，你和我去看看小嵊吧，他现在在福利院，那些跟我们一起被救出来的孩子里，除了小嵊，还有其他找不到父母的弟弟妹妹们都在那里。”燕子低下了头，绑着的马尾落在脸侧，抿着唇，“小嵊要是知道你去看他，他一定很开心的。”

　　梁婧后退了一步，导盲杖在地面划拉出钝钝的声音，燕子想要上前拉住她，却发现梁婧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你认错人了。”梁婧语气冷漠道。

　　燕子猛地抬头，“怎么可能认错……梁姐姐，就算你戴了口罩和眼镜，我也百分之直一百的确定，就是你。黑夜里唯一的月亮，那么明亮，怎么可能认错呢。”

　　“那是因为你身处黑暗，便觉得我是光。”黑色的渔夫帽下薄薄的单眼皮掀开黑色的帷幕，冰冷的瞳色辉映出女孩忧郁的脸，“可你看见的到底是光，还是血呢？燕子。”

　　燕子被这可怕的语气弄得脸色刷地苍白，她在猜测梁婧是否知道了什么，她张了张嘴，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梁姐姐……救救小嵊……”

　　“救救我们……”

　　燕子冲到梁婧面前抱住了她，在她怀里抽泣，根本一点都没有被梁婧的话吓到，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梁婧摸索着摸到燕子的脸，抬起她的下巴，令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没有见过我，知道了吗？”

　　燕子原本哭得通红的眼睛变得茫然，呆立在原地。梁婧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拉开，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到脸上。又转过身去，“为什么不去找警察帮忙？”

　　燕子木楞愣道:“他们帮不了我们。”

　　梁婧皱眉，忽然感觉到背后发凉，她不再多问，步伐变快匆匆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在她离开后，燕子摇了下头，摸到自己的脸上的泪，茫然道:“我是怎么了？”

　　她放下手，呆在路边等红绿灯。天已经大亮，红灯对面，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正盯着她，让燕子有点害怕。

　　那个男人头发刘海遮住了眼睛，又长了胡子，身上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脏兮兮的，旁边还拉着放置垃圾三轮车。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就是盯了一会儿燕子后，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绿灯一亮，就骑上三轮车往燕子这边过来。

　　燕子注意到，他的车子边缘，有点点斑红。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小姑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拿着导盲杖的女人？”男人经过燕子时温声问道，若不是穿着邋遢，身上还臭烘烘的，光听声音，燕子还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师。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垃圾车上的红渍，低着头，“没看见。”

　　男人笑了笑，下车后，从自己脏兮兮的兜里拿出一颗糖果，塞到燕子手里。燕子注意到男人的手很漂亮，虽然脏，手指却修长，指甲缝很干净，一点不像一个工人的手。

　　她愣愣地拿着糖果，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模样。

　　“早点回家吧，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男人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么丢了我的女儿。”

　　燕子握紧了糖，匆匆说了一句，“快红灯了，谢谢叔叔，我走了。”

　　她小跑着过了马路，回头时看见那男人已经骑车离开。她总觉得那个方向，似乎很熟悉。但是很快她就拍了拍脑袋，脸色变得微微发白，“小嵊还等着我给他们送吃的呢。”

　　但是她又低着头，想起自己跑去看警察局，最后还是没有做任何事。她把手里的糖果扔进了垃圾桶，在校服衣角擦了擦，总觉得糖纸油腻腻的，好像是摸了一手猪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