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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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使人操心
“志愿者？”风语千秋听到自己老师的要求，不由有些诧异：“为什么要联系志愿者呢？如果要出门的话，让护工陪同不好吗？”
幻神境啧了一声，“这就是你不懂了，小千千——一看你就没经历过和同龄人尽情玩闹的青春。”
听了这话，风语千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小加奈现在最需要的才不是像我们这样无聊的大人呢——”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和这个到处都是怪人的实验室毫无关系的同龄人。同龄人的烦恼，只有同龄人能解决——难道不是这样吗？”说着，幻神境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也不看自己的学生，就随手将它丢了出去。
风语千秋灵巧地一把接住空中的U盘。她挑起好看的眉毛，刚想开口，却被幻神境像是能读心一般地堵了回去。
“别反驳——小千千没有青春期，当然是不懂的啦。别想这些了，先去给小加奈找一个志愿者，然后把她在’梦境’中的脑电波记录给我拷一份。快去！”
“……”风语千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要说谁没有青春期——眼前这位13岁就上大学，14岁就在国外顶尖的实验室进修的科学疯子，才是没有青春期吧！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表现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她在心底疯狂吐槽。
“愣着干嘛呢？还不快去！”幻神境的催促让她回过神来。只见她的导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舒舒服服地坐到了自己宽大的办公椅上，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哦，好！”她赶忙如此回应着，将U盘拿好，走出了房门。
“……哎呀呀。小千千真是可爱啊——”在房门关紧之前，风雨千秋听到自己的导师如此说道。他口齿清晰，拖长的声线毫不掩饰。
他肯定是故意的！风语千秋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U盘。——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她抓狂地想着，忍不住一个用力，狠狠带上了房门。
“哦呀。今天的风语怎么，有点暴躁呢～”幻神境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门后传来。风语千秋终于不再忍耐，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她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动不动就犯神经的老师。深吸一口气，她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三个小时后。
在约定好的地点，一个紫发少年正靠在路灯旁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他的头发略有些自来卷，蓬乱地四处乱翘着，乍一看就像是某个种类的海藻。而他的双眼半睁半闭，还带着浅浅的黑眼圈，这更让他看上去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怎么看，都和想象中的志愿者有着很大的出入。
这也解释了为何当风语千秋推着轮椅上的友助加奈到达说好的地点时，她左瞧右看，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那个站在路灯下的紫发少年就是她要找的人。
然而道路上除了这位少年，再没有看上去正在等待的人；而系统显示，志愿者已经在正确地点等候了。
……恐怕这志愿者就是这位少年了吧。她想。
……没办法。今天毕竟是个来之不易的假期，恐怕也就只有像她和导师这样的人才会乐意呆在沉闷的实验室里加班了。能找到一个志愿者实属不易——更何况这位志愿者的评价还很不错的样子。应该没问题的吧……大概。她自我安慰似地想着。
“……请问，是’使人操心’同学吗？”风语千秋走上前问道。
紫发少年抬起头来。“你好。”他收起手机，微微鞠躬，依然是一幅没睡醒的模样，语气倒是意外地礼貌。“我就是，呃，‘使人操心’。你们预约的志愿者。”
嗯……“使人操心”。果然不管说多少次，都觉得难以启齿啊——这个一看就很调皮的ID，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心操人使，这位紫发少年，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多少次吐槽自己当初的敷衍了。
……不过谁能想到这ID居然再也改不了了呢！真是令人窒息。……嘛算了算了，还是正事要紧——他一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它，一边把目光转移到自己的客户上来。
明明还是个初中生，却已经早早抽条【注1】的心操人使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友助加奈。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黑发大姐姐：“请问，这次我——”
还没等他说完，手中就似乎被递上了什么类似扶手一样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这才看到他身前的轮椅，和正背对他坐着的灰发女孩。
女孩有些迟钝地回过头。
她深灰色的杏眼很大，却毫无神采。涣散的眼神焦点飘忽，而此刻完全找错了位置，正认真地注视着心操人使身旁的空气。
“你好！我叫友助加奈，很高兴认识你！”她露出一个看上去傻乎乎的笑容来。
“你好，我叫心操人使。”心操人使下意识地回复道。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原来除了预约记录中手脚活动不太灵便以外，还是个盲人。
“抱歉我的胳膊抬不起来，所以只能口头和你打招呼啦！”他听到这个灰发女孩又接了一句。明明是在说着自己如此严重的残疾，却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没心没肺地笑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唔。”一时间心操人使竟也想不出该怎么回应，只好含混地应了一声。
“好的，那这个小姑娘就拜托你了——带她去附近的什么地方散散心吧。”风语千秋舒了一口气，在一旁这么说道。“今天好像有什么活动来着……是什么呢……”
“烟火大会——十月份最后一场。”心操人使提醒道。
烟火大会？！友助加奈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哦——对对对，反正离得也不远，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嘛。”但是风语千秋却并没有注意到友助加奈的反应。她一边自顾自地这么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卷钞票。“诺，拿着——假期还要出来当志愿者也挺辛苦的，就当作出来玩吧！如果需要买什么的话，不要客气。”
“诶，这不……”心操人使看着被硬塞进手里的钱，颇有些纠结地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风雨千秋打断了。
“那我就不在此久留啦。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先走啦！你们好好玩！”她看了一眼手机，幻神境召唤她的短信都已经快要刷屏了。她急匆匆地道了别，飞快地走远了。
“……”这不符合规矩啊。心操人使面露难色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一卷崭新的纸币。虽说作为志愿者，陪同需要帮助的人（大部分是孤寡老人）出门时出现的一些必要花费在之后会由志愿者机构负责报销，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让自己需要什么就买？这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准则。
“唉。”他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用这个钱买票去烟花大会吧——不管怎么说，今年他还没有看过呢。“友助桑？”他将钱小心地装好，然后双手搭上了轮椅的两个扶手。
“散心的话，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最后还是比较熟悉这座城市的心操人使决定了散心的地点。此刻他们走在河堤附近的林荫小道上，午后的阳光如流金般从树叶的缝隙间渗漏下来，微凉的秋风裹挟着泥土的清香，和它经过的草木一起唱起簌簌的歌。
“所以说，你的ID就是你的名字反过来写嘛。”时隔一个月之后终于得以出门，友助加奈对外界的一切都饶有兴致。“还挺有意思的——你怎么想到的？”她好心情地问道。
“很有意思吗。”心操人使的眼光望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今晚的烟花大会就将在那里开始。“真要说的话，这名字其实就是注册的时候随便取的。”他轻描淡写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挺蠢的——但是注册过的ID就不能改了，所以只好就这么勉勉强强地用到现在。”
但是友助加奈却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这名字才不蠢呢。倒不如说非常贴切才对——我也曾经做过志愿者，知道照顾他人是个多么使人操心的活计。”
“……不过，没想到原本当了那么多年志愿者的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也会需要志愿者的帮助，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呢。”
“你也做过志愿者？”心操人使惊讶道。他还以为——
“噗。”灰发的少女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天生的吧——其实我在一个月之前还在很普通地上着初中哦？”
“一个月前？”前段时间媒体报道得沸沸扬扬的某个事件逐渐在记忆中苏醒，心操人使脑海中忽地出现了一个猜测。“等一等，你叫友助加奈？你不会就是——”
是了。从刚才起就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嗯？难道心操君之前就认识我吗？”友助加奈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呆呆地转过头去，茫然地问道。
……只要平时会稍微关注一下新闻的人，都没有理由不认识她吧。她难道不知道那件事到底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吗？心操人使忽然有些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他有些头痛地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道：
“其实也不能算认识……”他停顿了一下，“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你应该就是一个月前的劫车绑架案里的那个志愿者吧？你一个人打败了三个歹徒这种事……当时不管是电视上还是网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报道，想不记得都难啊。”
“诶——？”友助加奈一幅震惊的表情。“这么夸张吗！我这一个月一直都在医院里，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呢……”
“……唉，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还有护工奶奶们现在都怎么样了。”她叹息道。“希望这件事不要造成太大的影响。”
听到这话，心操人使愣了一下。他想到后续报道里提到的小石头福利院被取缔，孤儿们被分散到其他城区的福利院托管，而年迈的护工们则被辞退遣散的消息。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扫而过的几行文字罢了。
但是对于她来说呢？
眼前的少女低着头，精致可爱的五官上此刻笼上了担忧的阴影。灰色的发顶毛绒绒的，柔软的碎发被微风掀起，露出格外纤细苍白的脖颈来。
心操人使眨眨眼，最终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她为妙。
树叶还在扑簌簌地轻响着，远处河堤上孩童追逐笑闹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过来，为当下蔓延的沉默笼上了一层虚幻的气息。
“……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注册当志愿者，只是因为和同学打赌来着。”鬼使神差的，心操人使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然而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只是想要打破这沉重的沉默，转移一下眼前这位灰发少女的注意力来着——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么一个话题呢？
……也许是这少女的遭遇让他感到了面对不幸者的愧怍，又也许是这秋季午后的河堤过于使人放松了。
他竟然如此自然地向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女提及这从不愿为他人道的往事来。
但是少女已经听到了他的话语。现在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打赌？怎么说？”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发问道。
于是心操人使只好继续说下去。“嗯……因为我的个性原因吧。我的同学总说我更适合当坏人。但是实际上我的梦想是当个英雄——所以后来志愿者机构来招人的时候，我就和他们打赌——看谁做志愿者做得好。”他含糊地解释道。
“嗯……心操君的梦想是成为英雄啊！真好！那最后呢？一定是心操君赢了吧？”加奈兴致勃勃回应道。
还好，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提到的“个性”。心操人使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
“嗯。我赢了。”他轻声说道。
……但是又没有赢。他没有说出这后半句。
因为即使最终只有他在志愿者这个道路上坚持了下来；即使他并非拥有最适合做志愿者的个性，却依旧完美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周围的那些人啊，也依然没有改变他们的想法。
“你的个性真的适合做反派啊。”他们依然这么说着，捂住耳朵蒙住双眼，全然不看他到底都做过哪些事，更不在意他执着到今日的英雄梦。
就连他的父母都忌惮于他的个性，即使在今天这样的节日，都要远远避开和他的接触——只不过是因为在刚刚觉醒个性的时候，他的个性失控过几次而已。
……一个人的个性，真的能决定这个人的善恶吗？他无数次这样质疑过。身边的人们仿佛已经替他书写好了未来，但他骨子里的执拗却始终不愿屈服。
你说我要当恶人？不，我偏要当英雄。
——货真价实的英雄。
“心操君很厉害啊——你肯定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的！”灰发少女的话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呃，哦。谢谢。”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坚定地鼓励自己，心操人使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她就不问自己的个性是什么呢？他不禁这么想。哪有人不问别人的个性，就这么笃定对方可以成为英雄的——
“心操君。”耳边传来加奈强忍笑意的声音。“你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哦。”
……诶？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问一下心操君的个性是什么吗？”少女转过头来面对着他，眉眼弯弯。
心操人使呼吸一滞，他顿时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好大的坑。少女灰色的眼眸映着傍晚的阳光，明明不能视物，却在一瞬间给他一种正在注视着他的感觉。
……应该告诉她吗？他的内心有些挣扎。如果就这么告诉她的话，她也会像他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带着恐惧与忌惮的微妙表情沉默下来吧？而刚才的那些鼓励的话，她大概也会懊悔着收回吧？——毕竟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是……‘洗脑’。”还没等他捋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的声音就已经率先行动了。
“洗脑？”加奈追问道。“具体怎么解释呢？”
“……就是可以通过语言控制人的身体——如果我在使用个性的时候说的话对方做出了反应，那他就会被我控制。就是这样。”他听到自己不假思索地如此回答道。
……怎么回事。今天的自己似乎失控的次数格外多——这种情况，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眼前的这个瘦小女孩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放松戒备的魔力似的，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心中积压多年的负面情绪却被悄然抚平了其锋利的棱角，不再像过去那样，每每想起都要在心头割出渗血的伤口来。
那么，说出了个性的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反馈呢？心操人使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但是眼前的少女却并没有露出他熟悉的表情；她睁大了自己无神的双眼，略带苍白的脸仿佛在一瞬间被照亮了。
“诶，很不错的个性啊！”她兴奋地如此说道。
“心操君！你能帮助我站起来吗？！”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心操人使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什么？”他愣怔了几秒钟，又忍不住确认一遍自己听到的并非幻觉：“你说，让我帮你……站起来？”
“是啊！”友助加奈认真地点头。“医生说我腿上的神经其实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伤，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是我却依然动不了，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医生说这应该是心理因素抑制了我的感知，简单来说就是’癔症性瘫痪’——我记得是这个词。【注2】”
“……但是我已经这个样子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我的肌肉可能就要萎缩了。”加奈担忧道。“我真的很想快点能够站起来——心操君，哪怕只是试一试也好——可以帮帮我吗？”
如果是自己的意识在阻止行动的话——绕过意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站起来了？友助加奈满怀期冀地如此想着，没有焦点的双眼徒劳地追寻着少年的位置。
心操人使沉默地看着又完全望错了方向的少女，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头涌现出来。自己的个性也可以这样用吗？同样是操控，但换了一个角度，竟在少女眼中变成了如此充满希望的东西。
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忍不住如此想道。
“……好。我们试一试——我叫你一声，你记得答应。”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嗯嗯。”眼前的少女认真地点头。
“友助桑。”心操人使发动了个性。
“哎！”少女高高兴兴地答应着，顺从地进入了被控制的状态。
“现在，站起来。”心操人使这样命令道。
友助加奈感觉自己的腿——一直以来都不听她使唤的双腿——奇迹般地动了起来。先是一只脚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踏在了地面上，紧接着是另一只脚。
接下来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活跃起来，带动已经开始变得孱弱的双腿。她没办法用双手借力，却在身后感觉到了一股坚定的推力——它代替了自己双手的作用，让她得以改变重心，成功地站立起来。
双腿感受到来自身体的重力，还有些不适应地颤抖着。但她站起来了——虽说借助了他人的帮助——她终于还是站起来了。
仿佛终于从漫长的沉眠中被唤醒，肌肉与骨骼的微妙感觉终于与大脑取得了连接。
站立时的空气和阳光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感受着秋季树林间干燥凉爽的风，想到自己禁锢于病床上近一个月的漫长时光，不由得有些想哭。
心操人使一只手撑在少女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帮她保持着平衡——他看着她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来。
他发觉自己虽说一直执着于抵抗众人对他的看法，却依旧被他们所影响了。
“站起来。”——这简短的话语在过去来看只是冰冷的命令罢了；但在此时却被赋予了如同言灵般传递奇迹的力量。
其实他真的可以做到吧——成为一名英雄。
她是真的瘦小，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强壮的人，却感觉他只要伸开双臂，就可以轻而易举把这一小只裹进怀里一样。
所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阻止了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她是怎么做到的啊。心操人使忍不住这样想。
少女柔软的温度透过并不算厚的秋装传到他的指尖。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距离一个女孩子这么近过。
“呃，你、你要不要试着走一走？”之前没有想到的时候还不要紧，现在一旦意识到这样的状况，心操人使反而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
但是少女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解除对她的控制。
忽地一声小小的抽泣声响起。心操人使后知后觉地看向身旁的女孩，震惊地发现她竟然哭了。
“诶怎么……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解除个性，又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要递给她，却想起她的双臂动不了，只好笨拙地帮她擦着眼泪。
“对、对不起——”难道是被控制的感觉很难受吗？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
“谢谢你！”……却在同时听到加奈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我可以感觉得到——谢谢你，心操君！我只是太高兴了……对不起。”
原来只是太高兴了吗。心操人使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虽说知道对方看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要试着走一走吗？”他又一次这样说。
于是在他的搀扶下，友助加奈几乎是挪动一般地来到了河边。
秋季的夜色总是降临地很快。刚才还是一片浅金的灿烂余晖，一转眼的工夫，闪烁着星光的夜幕便完全铺满了整个天空。
河堤上的人们逐渐聚拢过来，一边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一边不约而同地望向天际，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随着第一声惊雷炸响。今年的最后一场烟火大会正式开始。
友助加奈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她这才想起今天刚出门时风雨千秋提到过的烟火大会。
心操君什么时候去买了票吗？！她慌乱地想道。
——她害怕烟火这件事，似乎还从未和他们提起过。
其实她很清楚过去的那些事已经不再会伤害她。
而英雄也不应该有如此明显的弱点。
但那仿佛刻在本能中的恐惧却被遗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仍然在她记忆的幽暗角落里顽强地灼烧着，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回那个被痛苦与血红浸染的无尽梦魇。
又一连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她想要堵住耳朵，却受制于无法抬起的手臂，于是只好颤抖着往回缩，仿佛这样就可以逃过声波的追击了一般。
加奈往后退的身体撞到了身后的紫发少年。
“怎么了？”心操人使关心道。
但友助加奈没有回话。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说她害怕，身旁的这位少年就会帮助她离开。可是这真的是她应该做的吗？
……她还要再逃避到什么时候？
之前的烟火大会上，避无可避的时候，总有小轰陪在身边。他微凉的双手总能帮她阻隔一切恐慌——情景重演一般，一次又一次，将自己从无助的火焰噩梦中拯救出来。
……但她不能永远等着小轰来救她。
如果真的想要成为和小轰一样的英雄的话，她要战胜的，可不仅仅是□□。英雄，大概要先能救自己，然后才能救别人吧。
所以。加奈啊。这次的烟火大会——没有小轰的烟火大会——就当作是你的历练吧。烟花的爆炸声而已，站定了好好听着，别想跑，也别害怕——
“喂喂，友助桑……友助……加奈？”心操人使变得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了，“你在哭哦？……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害怕烟花的声音？”
“害怕的话我就……”
“不用。”加奈固执地摇头，“没关系。我没有那么怕——”
又一束烟花在空中绽开，几乎将深黑的夜幕染成白昼。友助加奈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抽泣声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大了。
……这不是明明怕得厉害吗！那干嘛还那么固执呢！心操人使简直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咱们还是走吧？”心操人使无奈道。
“不要。”抽噎着回答。
“……为什么？”
“因为……心操君都买了票了，不看完可惜了。”依旧是抽噎着回答。
“……”可是买了票也不是来让你自虐来的啊！心操简直头痛。“可是你不是害怕么——那我帮你堵住耳朵？”
“不要。”
“可是……为什么呢？”心操人使顿时感觉有些束手无策。她到底想怎么样呢……怎么突然这么让人操心啊。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她呢？他颇有些无奈地想。
“因为，因为……”少女哽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因为，我也想当个英雄啊。”
……
诶？
……英雄吗，原来如此。
虽说面前的少女给出的理由相当跳跃，但是心操人使却觉得自己听懂了。
“……心操君也想要当英雄吧？”灰发少女问道，声音因为哭过而显得有些闷闷的。
“是啊。”心操简短地回答。
“那也一定会报考雄英的吧？”似乎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恐惧，此时加奈的话变得格外多了起来。
“嗯。”他耐心地回答着。
短暂的沉默。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轰轰烈烈的爆炸声。
“心操君，我和一个人约定好了，要在雄英见面——我要成为像他一样的英雄！”像是要反抗这爆炸声一般，少女满是泪痕的脸固执地迎向烟花绽放的方向，加大音量宣泄般地呐喊道。
“所以啊——我一定要战胜对烟花的恐惧！”
“我还要好好复健，快点好起来！”
“我的眼睛，也一定可以复明的！”
……加奈对着那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一句接着一句地大声说着，竟莫名地像是在对着烟花许愿了。心操人使这么想着，也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夜幕中燃烧的绚烂烟花。
“嗯，你一定会成为那样的英雄的。”他喃喃道。恍惚中，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这话究竟是在对面前倔强的少女，还是在对同样倔强的自己说。
“你会战胜一切困难，然后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
最后的几弹烟花划破了夜空。如同那烟火本身一般短暂的烟火大会就这样即将闭幕。在这最终的惊雷里，像是要传递勇气一般，心操人使用力地握住了少女的手。
她的手很小，软软的，透着秋夜的微凉。
一开始的战栗和恐慌已经在少女的坚持下逐渐退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心操人使看到加奈扭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
“谢谢你，心操君。”她如是说道。
“唔。”心操人使像是被这笑容刺到了一样，慌乱地转移了视线。
其实，自己也应该说谢谢的。他想。
在回去的路上，心操人使一边推着加奈穿过路灯明明暗暗的光晕与阴影，一边和她零零碎碎地搭着话。
“我说，我的个性，你真的不害怕吗？”现在面对加奈，心操人使显然比一开始放松了很多。
“害怕？为什么？”加奈问道。
“因为……可能一不留神就被控制了什么的——不可怕吗？”
“嗯……”嗯？在思索中无意作出回应的加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就像这样。”心操这么说着，解除了个性。“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但是心操君会控制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友助加奈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会。”心操人使回答。
“那不就好了！”加奈依然没心没肺地笑着，“那我干嘛要害怕呢？”
“……万一我要做什么坏事呢。”他忍不住追问道。
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忽地泛起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在恐慌还是在期待。【注3】
但他却看到眼前的少女直接笑出了声——这可不是他想象中会有的反应。
“咳，”她终于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
“什么嘛……”心操人使听到少女这样说道。
“坏人才不会像你这样直接宣称要做坏事呢——”
“……心操君，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她的语气笃定又天真。“心操君可是要当英雄的呀——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
愣怔了片刻，心操发现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
“是呢。我也是要成为英雄的人啊。”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也变得笃定了。
…………
“可是你现在在康复期的话，是没办法上学的吧。”心操人使突然说道。
“嗯？是啊。”友助加奈不明就里地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雄英的文化课考试的分数线也很高吧？”
“……诶？！”加奈震惊，但是旋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也是啊。毕竟是最好的学校……”她喃喃道。
“你现在缺课的状况，到时候考试怎么办呢。”心操人使还在继续说着。
“诶？！就是啊！”加奈变得越发不安了。之前总是想着要快点让身体好起来，却忽略了还有文化课考试这回事——而自己又没那么擅长学习，这下惨了！她想。
“要不然这样吧。”心操人使强作镇定地说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只是想要结交一个朋友而已——干嘛那么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自己不受控的心跳。
“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他说。“虽然不敢说是学霸，但是帮你补补课我想还是没问题。”
“诶！可以吗！”少女雀跃起来，灰色的发顶毛茸茸的，像是某种小动物。
“嗯，我没问题的。”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轻快地回答道。
“谢谢你，心操君！”
“嗯。不用谢。”
又多了一项“使人操心”的事情呢。心操想。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一轮漂亮的满月在城市的高楼间缓缓升起。皎白的光芒静悄悄地铺洒在安静的街道上——不知为何，明明是过去司空见惯的景色，此刻心操却莫名感觉这月色很美。
自己真的只是想要认识一个新朋友？潜意识的深处，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不过管他呢——
友助加奈，很高兴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八章
